戒言越跑越疾,大步流星,快若奔雷。

    崔小明感覺身體似乎懸空,沒有著地,隻感覺心跳又加速了許些,仿佛又迴到了前些日子,不慎落崖的那一幕。

    不過他性子堅韌,倒也沒有唿叫,反而瞪大了眼睛,看著周圍的景物。

    近景快如殘影,幾成模糊。不過遠處一些的景物,倒顯得真切許多,雖然遠方也在倒退,不過比起近景,那可又慢上許多了。崔小明看向戒言,隻見他神色肅穆,任憑疾風拂麵,也是不絲毫眨一下眼。隻是戒言的下額,長滿了胡茬兒,雖短但挺,崔小明玩心一起,伸出小手觸了觸戒言下額的胡須,又猛地縮了迴來,嘟著小嘴看著那一片胡茬兒,真紮手!

    這般疾奔了一會兒,便聽到有“叮咚”的水聲,兩人來到一處山崖之下,戒言將崔小明放下,淡淡的說道:“到了!”

    隻見前方又坐著一個盤坐的佛像,三人多高,大佛右掌翻開攤於右膝之上,手掌掌心,便有一口清泉,而泉水聲,便是從大佛右手手臂中傳出。在大佛右掌之下,便有兩個孩童正在吃力的合抬著一個大桶,那個大桶,比那小孩還要精壯。

    而在一側,兩個跟戒言差不多的老和尚,一個盤坐在地麵捏珠頌經,而另一個則肅立著,並一直看護著兩個小孩。

    “戒言師兄早!”那個肅立的老和尚頜首說道。

    戒言點了點頭,指著崔小明道:“我將他也尋了來,修煉一途,自小做起,方能奠定紮實功基,可不能讓他偷了懶!”

    “師兄所言極是!”老和尚合十說道,揚眉看向崔小明,頗有幸災樂禍的味道。

    戒言側頭見崔小明正對著另外兩個夥伴作鬼臉,當即臉色一沉,道:“呆著幹嘛,還不去做功課!”

    崔小明的鬼臉當即換作了慘兮兮的模樣,不情不願地走到一對大木桶前,看到那對大木桶比他還粗壯,且雙手去抱方能撼動一點時,臉色便更苦了,可憐巴巴地問道:“師傅,要挑多少水?”

    戒言聞言一聲大笑,道:“你想挑多少?”

    崔小明聞言偏著頭想了一下,隨後小心翼翼的伸出了一根手指,望著戒言,小聲道:“一挑吧!”崔小明見戒言微微皺眉,似乎還在考慮他的話,崔小明又連忙說道:“師傅,就一挑水吧,徒兒求你了!”崔小明一邊說著一邊望向其它人,隻見他們皆是一幅怔怔的模樣,便是那盤坐在地,一直捏珠修煉的和尚,也睜開了眼睛,詫異的看向了崔小明。

    戒言聞言露出欣慰神色,點點頭道:“你自小便懂得吃苦,再加上你的資質,將來一定會大有所成!”

    戒言頓了一下,又道:“那好,為師便應你要求,將你的功課加上一點,今後一年,你每天都挑一擔水吧!”

    崔小明聞言怔了一下,隨即想到了什麽,望向兩個小和尚白坤和古北,隻見他倆麵色古怪,還底底私語著,兩個小和尚看向這裏時,都是幸災樂禍的模樣。崔小明不禁向戒言問道:“師傅,剛入門的小和尚,功課規定每天挑多少水?”

    戒言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道:“規定入門的小和尚每天一桶水!”

    “……”崔小明傻住了。

    而另外兩個小夥尚白坤和古北,卻是哈哈大笑。

    “咳……”白坤的依止師戒行老和尚輕咳了一聲,立即令白坤和古北麵色一變,當即悶聲不響的合抱著桶,爬到佛掌邊緣。崔小明詫異地向戒行老和尚看了一眼,這個老和尚還真是嚴肅。與戒行老和尚相比,盤坐在地麵的戒語,如同他的法號一般,倒是沉默了許多。

    崔小明鬱悶的捧著住一隻大桶,使力一抱,那大桶甚沉,比山下村中的大木桶猶重三分。崔小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總算將一隻大木桶抱了起來,但一張臉也憋個通紅通紅的。

    崔小明一邊抱著桶,一邊向佛掌行去,隻感覺每走一步,都極為的難,他又想到以後每天都要裝滿滿兩桶水,就憂鬱到了極點。

    好不容易爬上了佛掌邊,總算可以歇一口氣了。光抱桶爬佛掌,就用去了他身上大多的力氣,此番竟然感覺有點腿腳發軟。崔小明爬佛掌的這段時間,白坤和古北兩個和尚便擁著桶,一直在佛掌邊緣歇息,崔小明爬到佛掌泉邊緣時,兩個小和尚已經歇夠了,白坤笑罵了崔小明一聲“笨蛋”,然後蹲著身子將大木桶放入了泉水中,猛然就就灌進了大半桶泉水。

    “呀!”白坤和古北兩個小和尚一聲驚叫,頓見兩個小和尚向泉中栽去,兩小抓繩所在的那個大木桶,已經完全被清泉沒入。

    眼見兩個小和尚就要落入泉中,隻見一道殘影閃過,兩個小和尚便被戒行抓在了雙手間,然後輕輕放下。他拍了拍猶自驚魂未定的兩個小和尚的肩,道:“小心點,這泉水可不是一般的泉水!”戒行說話之時向崔小明看了一眼,似乎也借此告訴崔小明要小心些。

    崔小明探出了頭,望向泉中,隻見剛才還蕩漾的泉水已經平靜了下來,泉水麵上倒映著他的麵容,居然清晰無比。目光穿過泉水,落入其中,恍然覺得又有幾分幽深,隻能隱隱看到剛才那隻沉入泉中的那個大木桶的影子,崔小明咋了咋舌,將頭縮了迴來,緊緊抱住身側的大木桶。

    “此水名沉水,遠遠重於尋常泉水!”戒行又言道。

    說完他又彎下腰,雙手探入接泉水之中,合攏,捧起,一捧清澈的泉水被他捧了起來,竟然沒有一滴泉水自他雙手間的縫隙裏漏出滴走。已經體會過沉水之沉的白坤和古北見狀,兩個小和尚的眼中頓時露出無比羨慕之色。

    戒行捧著泉水走到崔小明身前,彎腰道:“你試試!”

    崔小明遲疑了一下,放開抱著大木桶的雙手,並攏伸向前。

    戒行將手中的泉水悉數漏入下方一雙小手之中,頓然看到崔小明腰身向前一彎,落入的泉又全被他灑了出來,一張小臉又紅了起來,露出幾分尷尬神色,呐呐地道:“好沉!”

    戒行會心一笑,身形一動,飛下了佛掌泉,立於戒言身側。

    崔小明陡然間又想到每天都要擔一挑這麽沉的水,臉色又苦了兩分。這周圍山路崎難行嶇自不消說,如果再加上如此沉的水……

    “師傅……”崔小明望向了戒言。

    戒言和尚捏動佛珠,淡淡的說道:“你可記得佛門規距,不得妄言。另,你既然已經向我請願,又豈可反悔,言必行啊。”

    “不是,師傅,徒兒是想問每日寺中齋飯是不是管飽?”崔小明鬱悶的問道。

    戒言露出尷尬之色,方才還以為是崔小明反悔了呢。不過轉念一想,倒也是,崔小明年紀小小,但性子極為堅韌,他既然答應了每天挑水一擔,自是會言出必行,至於結果怎麽樣,那又是另外一迴事了。戒言望向崔小明,隻見他小小年紀,臉上竟是一片堅忍,也不管同齡小和尚白坤和古北的笑,眼神之中迷漫著濃鬱的悲傷。

    透過那樣的眼神,戒言恍然又看到了那一夜,藥王廟村三十餘戶人家,一百五十餘人,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躺在空地之上,身體僵硬,成了屍體,血流成河,蒼蠅亂飛,有血腥之氣,籠罩著整個村莊。

    如此可怖景像,對於戒言這等修為的僧人,自是不會覺得什麽。

    但對於隻有六歲大小的崔小明而言,怕是他一生的噩夢吧。

    原本一村的人,其樂融融,樂享天倫。

    就在那一夜,都變成了死屍。

    一夜之間,一夜之間呐!真難為他了。

    戒言暗暗的歎息一聲,慈祥地望著崔小明,道:“隻要有我在,你餓了便放懷吃吧。如果寺中沒有,老衲便是進入凡塵俗世化齋,也要讓你吃過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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