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眼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瓷白色的酒杯,洛書白想了想,最後還是拒絕了:“不必了。”


    他本來就是過來思索一些事情的,想通了,就沒有必要再繼續在這裏待下去了。


    拂了拂衣擺上沾染的塵土,洛書白站起身來:“時間不早了,早些迴屋歇息吧。”


    洛書白都這樣說了,何靖當然不好再多說什麽,應了一聲之後,就和對方一起朝客棧裏麵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顧·昏君·臨安:為了美人,我要把這天下治理得妥妥的!


    ☆、第125章


    天氣越發炎熱了, 懸於天際的日頭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灼人的溫度,連路邊的花朵都有氣無力地耷拉著腦袋。


    一片原材被風卷著推了過來,將太陽嚴嚴實實地遮擋在身後,給大地帶來了片刻的銀兩。


    顧臨安端著酒杯倚在湖邊的涼亭邊, 望著湖中初綻的蓮花淺酌著,一派閑逸的模樣。


    “大人……”注意到過往的行人頻頻投來的視線, 段老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他看了顧臨安一眼, 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們換個地方吧?”


    有厲南燭這樣一位努力提升男子地位的皇帝在, 京城的人對於男人的看法,並不像其他地方那樣保守,街上往來的人群當中, 也能見到不少男子的身影, 但如顧臨安這樣, 大大方方地坐在涼亭當中飲酒的, 還真沒見過幾個,是以從這兒經過的人,總是忍不住往他多看上幾眼。


    “怎麽, ”收迴視線,顧臨安側頭朝著有點坐立不安的段老看過去,眉梢略微上揚,似是對段老的話感到很是驚訝,“這周朝的男子得和禦朝的女子一樣深守閨房, 我們就同他們一起,不得隨意拋頭露麵,去做那賢良淑德的男子了?”


    聽到顧臨安的話,段老愣了愣,下意識地想要張口反駁,但話到了嘴邊,卻不知怎的,就是吐不出口。


    ——他剛才的話,難道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因為唯有待在不那麽顯眼的地方,他們才不會惹來旁人的訝異與側目。


    分明在禦朝,男子如這般飲酒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段老也從未覺得這樣做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但僅僅因為周圍的人的態度的變化,就讓人生出了與原先截然相反的想法。不得不說,這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瞧,”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顧臨安垂眸看著裏麵泛起的漣漪,唇角微微彎起,“想要改變一個人的做法,是這麽輕而易舉的事情。”


    那些人甚至都沒有對他們的行為評論過一句話,可單憑那異樣的目光,便讓段老感到難以忍受,可以想見,一個人想要在所有人的指責下,堅持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


    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就被這樣的“大多數人”,給壓彎了脊梁。


    就好比那忍受著丈夫日複一日的毒打,卻不敢聲張,強顏歡笑的女子。


    她們並非沒有想過反抗,隻是每當她們生出這樣的念頭來的時候,總會有人告訴她們,你們這是錯的,這是值得羞恥的行為,久而久之,就連她們自己,都認同了這一套說辭。


    段老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那個蕙質蘭心的女子認為,女子也該有入朝為官的權利,而非隻能待在後院當中相夫教子,徒耗一生。而知曉了這件事的自己,卻狠狠地斥責了她,認為她不識禮數,異想天開。


    對比如今的場景,他當初所扮演的角色,不是恰好與此刻對調嗎?


    胸口有苦澀的滋味蔓延開來,段老長長的歎了口氣,苦笑著問道:“所以大人才會想出那樣的計策來?”


    他所說的,自然是人為地更改兩國男女的比率的事情,這樣重大的決定,顧臨安當然不可能瞞著他,在與厲南燭商討出計劃的雛形之後,就將之告訴了他。


    這要是換了以前,麵對這種聽上去就顯得無比荒謬的計策,段老肯定是要反對的,但一想到自己那抱憾而逝的妻子,以及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他竟抑製不住地生出些許動搖來。


    轉頭看了看不遠處駐足望著這裏的女人,段老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他的這位陛下對於人心的把握,還真是切實得可怕,若是換了個時間與地點,他都不可能像現在這般遲疑與猶豫。


    湖中的遊魚跳出水麵,濺起的水花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點點金光。


    顧臨安彎起唇角,正要說話,卻忽地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稍顯怯懦的詢問聲:“那個……”說話的人似乎很踟躇,從喉間吐出的聲音中都帶上了些許細微的顫抖,“……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轉動著酒杯的動作一頓,顧臨安轉身看過去,就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站在涼亭外頭,身上的做工精致的衣飾能夠看出他不凡的家世來。


    他看著顧臨安,一對烏溜溜的眼睛裏滿是強自的鎮定,放在身前的雙手卻因為心中的緊張與不安而緊緊地絞在了一起。


    跟在他身邊的男人年紀比他打上少許,看穿著應該是伺候的侍從,此時這人正擰著眉頭,麵上是顯而易見的不滿的神色,想來是很不樂意自家的少爺與顧臨安接觸。


    “這是自然,”沒有理會那侍從戒備的視線,顧臨安溫和地朝少年笑了笑,“這兒又不是我家院子。”


    少年聞言羞赧地笑了笑,走到涼亭中的石桌邊坐了下來,有點好奇地望著對麵的兩人。


    察覺到少年的視線,顧臨安舉起酒杯朝他揚了揚:“來一杯?”


    少年一開始似乎是想拒絕的,但不知想到了什麽,他改了主意,輕輕地點了點頭。顧臨安見狀,輕聲一笑,踱步到桌邊,滿上一杯酒,緩緩地推到了對方的麵前。


    大概這個年紀的人,對於什麽東西都抱有強烈的好奇心,不過是這麽一杯普通的酒,這少年都能看上半天,然後才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仰起頭閉上眼,猛地將杯中的液體給灌入了口中。


    辛辣的味道直衝入喉,嗆得少年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張白淨的小臉漲得通紅,烏黑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層水光。


    “第一次喝酒?”見到少年的模樣,顧臨安的眼中不由地帶上了些許笑意,“初次碰這東西的時候,不能喝得太急。”端起酒壺將對方手中的酒杯再次滿上,他彎了彎眸子,“隻需像這樣,輕輕地抿一口就好。”


    說完,他還低下頭,親自給對方做了個示範。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少年睜著一雙淚眼朦朧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顧臨安。看到對方的動作之後,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學著對方的樣子,低頭輕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顧臨安今日帶出來的酒並不烈,在獨屬於酒的熱烈與辛辣之外,還帶著些微果子的清香與甘甜,入口之後,唇齒留香。


    “如何,味道還不錯吧?”見到少年微微發亮的雙眼,顧臨安低聲笑了笑,看著對方一小口一小口地將杯中的酒喝盡,拿著酒壺的手一轉,將之放到了自己的麵前,“不過,小孩子還是少喝這東西的為好。”


    段老:……


    這時候知道說這麽義正言辭的話了,剛剛那麽主動地讓人喝酒的人是誰啊?!


    段老表示,自家陛下什麽都好,就是有的時候,總喜歡逗著人玩兒,著實讓人有點頭疼。


    聽到顧臨安的話,少年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很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嗯。”


    被對方這柔順的態度給逗樂了,顧臨安歪了歪腦袋,一副驚訝的表情:“我還以為這種時候,你應該會反駁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看出了顧臨安眼中的調笑,少年麵上剛退下去的紅色又蔓延了上來,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本還想再逗麵前這個小孩兒一逗,但聽到段老那提醒一般的輕咳,顧臨安就歇了心思,笑著指了指自己:“顧臨安,”說著,他又指了指邊上的段老,“這是段老先生,你喊他段老就是。”


    “顧公子,段老,”禮貌地朝兩人笑了笑,少年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我也姓顧,叫顧念笙,這是秋棠。”介紹完自己二人之後,少年停頓了一下,再次開口,“顧公子……是異邦人吧?”


    “哦?”聽到顧念笙這麽問,顧臨安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他和段老今天可沒有穿著禦朝的衣服出來,看起來該是與這兒的人沒有多少差別才對。


    “因為這兒的人,不會做出這樣……這樣……這樣……”“這樣”了好幾遍,少年也沒能繼續把後麵的話說完,反倒是他邊上的侍從看不下去了,冷哼了一聲說道:“我們京城的人,才不會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情來!”


    被身邊的人的話給嚇了一跳,顧念笙急忙出聲道歉,然而他才剛說出一個字,就被對方給製止了。


    “不知羞恥?”將這四個字給重複了一遍,顧臨安看著秋棠,麵上的笑容不改,“要是這就是不知羞恥了,那麽你為何不挖個洞,讓自己鑽進去?這街上,袒胸露乳的人可不少。”


    他說的,當然是街上的女人。


    周朝不比禦朝,謹遵孔聖之言,不管什麽天,都得衣著得體,這個季節,這些女人多得是露胳膊露腿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人有點不舒服,碼字的時候人也有點迷糊,已經全部重寫了,給看了昨天那章亂七八糟的內容的親們道個歉_(:3ゝ∠)_


    ☆、第126章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那章已經重寫,覺得劇情連不上的迴頭重新看吧,我的鍋,抱歉了_(:3ゝ∠)_


    “你……”沒想到顧臨安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個叫秋棠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要不是顧念笙及時出聲嗬斥,還真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麽樣的話來。


    “無妨,”看到麵上流露出歉意的顧念笙, 顧臨安搖了搖頭,“心中所藏為何, 眼中所見即為何, 與你無幹。”


    這不帶絲毫辱罵的字眼的話, 卻像是針尖一樣, 刺得人胸口疼。但礙於顧念笙的態度, 秋棠終究是沒敢發作,隻是看著顧臨安的目光越發不善。


    段老見狀看了他一眼,眼中浮現出一絲冷誚的神色, 卻是沒有說話。


    既然顧臨安沒有對此表示什麽, 他當然不會急不可耐地出言指責額, 他可不是那些急於在對方的麵前表現自己的年輕人。


    由於剛才的事情, 顧念笙顯得有些尷尬,想要離去又有點不舍的模樣,舉止間有些躊躇。顧臨安看了他一眼, 主動開口,笑著扯開了話題。


    他最是擅長把握人心,隻幾句話,就將對方的注意力給帶了開去。


    見顧臨安似乎真的沒有因為剛才秋棠的舉動而氣惱,顧念笙的心中悄悄地鬆了口氣, 麵上的表情也變得輕鬆起來。


    對於那遙遠的另一塊大陸上的東西很是感興趣,顧念笙雙手托腮,聽得津津有味的,時不時還會問上幾個問題,一雙黝黑的眼睛裏有種異常奪目的光彩。


    “那個,”突然想到了什麽,顧念笙開口問道,“我聽說禦朝的官員——還有商人,還有皇帝,”說到這裏,他似乎也覺得自己的這個排列有點問題,有點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鼻子,才繼續說了下去,“都是男人,”他看向顧臨安,臉上的神情中帶著些許小心翼翼,“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麵對這個討人喜歡的孩子,顧臨安的耐心似乎很是充足,“不過,”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滿意地看到顧念笙的眼中露出緊張的神色來,“不止是那些體麵的工作,就是苦力也是男人來做。”


    顧念笙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顧臨安的意思,用力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他說,“就跟周朝的女人一樣!”


    “沒錯,”顧臨安笑了笑,“所以任何女人能做到的事情,男人同樣也能做到。”抬手朝著自己點了點,又往顧念笙的方向指了指,他再次開口,“男人並沒有什麽比女人差的地方。”


    顧臨安的話音落下,顧念笙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被秋棠給搶了先:“簡直笑話!”他冷笑一聲,“要是真像你所說的,當初那陽城之戰,禾國怎麽會隻花了三日,就大獲全勝?”


    他所說的,自然是這乾元大陸上,每每談起男子不如女的時候,都被拿出來作為例證的那場戰爭。那個乾元大陸上唯一的以男子為軍的國家,隻三日就被比自己小上一半的國家擊潰,甚至被對方乘勝追擊,直取京都,最後隻得淪為附庸。


    “戰爭的勝負不單單取決於士兵的強弱,”顯然也聽說過這件事情,段老皺起眉頭,麵上浮現出不讚同的神色來,“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且……”


    “那你倒是說說,那一戰禾國為什麽會勝?”打斷了段老的話,秋棠的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不屑,那模樣,就好像他並非自己所說的及不上女人的男人一樣。


    被對方的話給噎了一下,段老的臉色有點漲紅。


    這事史冊上都並未有詳盡的記載,他怎麽可能清楚其中的緣由?


    看著對麵的人眼中的得色,段老憋了好半晌,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口說道:“那群男人的將軍,是個女人。”


    所以這種事,斷然不該全部怪罪到士兵的身上。


    然而,秋棠卻完全沒有和他正經理論的意思,聽到這話頭也不抬地扔出來一句:“那禾國的將軍也是女人呢!”


    “本來就是不同的人,如何能夠混為一談?!”被對方那毫無邏輯的話給招惹出了些許火氣,段老的聲音不由地稍微抬高了幾分。


    但這個絲毫不懂禮數的下人卻一點都沒有因他的話而有絲毫的收斂,反而很是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他剛才的話都是無稽之談一樣。


    “你這是……”胸口的怒火“騰”地一下就起來了,段老正要說話,就被顧臨安給阻止了。


    “哪怕在另一個國家裏,有許多男人做到了你所說的‘隻有女人才能做到的’事情,”顧臨安的語氣沒有絲毫的火氣,就好像真的隻是對此感到疑惑,尋求對方的解答一樣,“你也依舊不承認男人能夠做到那些事?”


    而秋棠的迴答也十分的幹脆:“你怎麽不說周朝有那麽多男人做不到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顧臨安突然笑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哪怕隻有一個男人做不到,你就不承認男人能夠做到那些事?”


    “我可沒這麽說,”這家夥也是個聰明的,知道顧臨安這是在給自己下套,“周朝……”


    “夠了!”沒有再讓秋棠把話給繼續說下去,顧念笙的眼中盛滿了怒氣,“再敢多說一個字,我就讓人剪了你的舌頭!”


    本來他能夠在外出遊玩的時候,碰上這樣一位遠方的來客,聽對方說起那從未聽聞過的奇聞異事,是一件無比讓人開懷的事情,但就因為這個家夥的愚蠢與無禮,自己的好心情被破壞殆盡,他怎能不生氣?


    被顧念笙的話給驚得一抖,秋棠像是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一樣,眼中流露出驚恐的神情來。但是想到剛才顧念笙的話,他又不敢開口替自己求情,生怕對方真的因此而讓然剪了自己的舌頭,一時之間,麵上的表情很是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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