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人煞有介事的模樣,顧臨安不由地感到有點好笑,卻又莫名覺得口中有種吃了蜜餞般的甘甜。


    “別送我了,”視線在屋裏那亂糟糟的地麵上停留了一會兒,厲南燭的眼中飛快地劃過一絲笑意,“我去喊小二過來收拾一下。”


    想到剛才的事情,她莫名地不想讓顧臨安自個兒去找店小二。


    看到厲南燭的樣子,顧臨安輕輕地挑了挑眉梢,也不知是領會了什麽,沒有出言反駁,隻是略顯好笑地點了點頭:“好。”


    本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遂了對方的意沒什麽要緊的,他正好也想著要去找洛書白商量點事,比如……該用什麽樣的聘禮,才能把一國之君迎娶迴家?


    雙眸完成月牙的形狀,顧臨安表示,這是一個值得好好研究的問題。


    天色開始昏暗下來,枝椏上的渡鴉撲棱著翅膀遠去,帶著些許涼意的風驅散了些微白日的燥熱。


    估計是因為剛才的誤會,店小二見到厲南燭的時候,臉上還帶著點掩飾不住的尷尬,那模樣,看著讓人忍不住就想逗弄一番。


    “你剛才說的找我的人呢?”故意做出尋找的姿態往四周看了看,厲南燭笑眯眯地看著麵前這個瘦小的姑娘,眼裏帶著明晃晃的打趣,“我怎麽沒找著?”


    被厲南燭的目光看得渾身都不自在,小姑娘連說話都不利索了:“她、她可能沒等到人,就、就、就自己,自己走了?”


    隻是,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個兒都不相信。


    好在厲南燭本來也就是存著逗弄的心思,並非想要找對方的麻煩,笑過之後,就沒再繼續糾結,把事情說了之後,就離開了。


    接下來,她還得去找周若離一趟。


    她可沒有忘記,上一迴周若離似乎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單獨告訴她的來著。隻是因為宮中突然出了急事,她沒來得及停,之後又因為那一堆雜七雜八的事情,她一直都沒能騰出時間來,這件事就一直被耽擱到了現在。


    這會兒她得了閑暇,當然不能忘了這一茬。


    更何況,就算沒有這迴事,她也得去和周若離見上一麵。


    人畢竟是她帶到京城來的,要是就這樣把人扔在一邊,甩手不管,總是有點不仗義。尤其現在卓九還離開了,就留下了第一次處理這種事情的周若離,要是真出了什麽亂子,可就不好了。


    因著不知道該稱之為耿直還是固執的性子,周若離認為以自己的身份,不該與顧臨安他們同住在上房當中,在原先的房間裏住了兩天,就自個兒挪了位置,和其他士兵搬到一塊兒去了,剛聽說這事的時候,厲南燭都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行為,應該還是挺可愛的……?


    彎了彎嘴角,厲南燭抬腳往周若離的住處走去。


    周若離不是個好動的人,這種時候,自然不會外出,在見到厲南燭的時候,對方的臉上浮現出明顯愣怔的神情,舉止間也顯得有幾分無措。


    怪不得她,自己原先還算得上熟悉的上司,突然就成了那記載在史冊之上的傳奇角色,絕大多數人都會有相同的反應的。沒有做出什麽太過失禮的事情來,周若離已經算得上鎮定了。


    “怎麽,”好整以暇地在桌邊坐了下來,厲南燭側頭看著眼前這個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家夥,眼中帶著幾分打趣的神情,“不認得我了?”


    聽到厲南燭的話,周若離才像是突然迴過神來一樣,急忙躬身行禮:“末將見過陛下。”


    “不必多禮,”抬手製止了周若離行禮的舉動,厲南燭笑了笑,“和以前一樣喊我將軍就行。”


    比起那高高在上的尊稱,還是這個稱唿更讓她感到自在。


    周若離聞言,猶豫了一下,依言照辦:“見過將軍。”


    厲南燭見狀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讓對方坐下之類的話。


    身份不一樣了,有些事情,自然無法再如以往一樣隨意了。就算她再不喜歡這些規矩,也不能毫不理會。


    詢問了一下近些日子來這邊的情況,厲南燭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笑著說道:“接下來的這些日子,除了必要的守衛之外,就不必太過約束了。”


    先前的那個刺客已經除去,乾元大陸上想必沒有其他人,一心想著要對顧臨安他們不利了。而且,在這京城當中,也沒有多少人有那個膽子,敢鬧出太大的亂子來。


    “我記得,你是京城人士?”這件事,還是柳含煙告訴她的,“不如趁這個機會,迴家探一探親?”


    參軍之人常年待在軍營當中,少有機會迴家省親的,戍守邊疆的將士尤為甚,連著十數年見不著家人一麵,是再為尋常不過的事情,如今能有機會迴家一趟,周若離自然不會拒絕。


    “你上次說的重要的事情,”看到周若離感激的目光,厲南燭揚起嘴角,開口問道,“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隻有一更。


    ☆、第111章


    聽到厲南燭的問題, 周若離微微一愣,沒有馬上開口。倒不是她想刻意隱瞞什麽的,隻不過是突然有點不知道,該如何說這件事才好了。


    沒辦法, 厲南燭的身份實在是太過特殊了,特殊到周若離此刻光是站在對方的麵前, 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許忐忑來。而眼前這個人與顧臨安之間的關係, 這一路走來, 隻要有眼睛的人, 都能夠看得出來, 但偏偏那顧臨安……忍不住抬頭看了厲南燭一眼,周若離的心中有點拿不定,自己是否該把這事說出來。


    ——說不定, 厲南燭其實早就對此心知肚明了呢?


    “怎麽, ”注意到周若離稍顯猶疑的神情, 厲南燭略微眯起了雙眼, “不能說?”


    她平日裏行事確實有點不拘小節,但並不代表她能夠接受手下的人對自己有意欺瞞——或者應該說,她對這種事情, 看得更為嚴重。要知道,在戰場上,哪怕隻是一點微小的隱瞞,都是有可能會延誤軍情的。


    盡管此時並非在戰場上,但站在自己跟前的這個人, 可是實打實的軍中之人,若是對方這時候做出知情不報的事情來,誰又能肯定她今後就不會再做出類似的事情來?


    而這樣的人,厲南燭定然是不會讓她坐在將領的位置上去的。


    看著麵前擰眉思索的人,厲南燭眸中的神色微沉。


    這個家夥好歹也是柳含煙看重的人,她還是希望對方不要做出太過愚蠢的行為來的。


    “並非如此,隻是……”沉默了半晌,周若離終於還是決定將此事如實稟報。並不是她看出了厲南燭的心思——事實上,她在某些方麵的事情上,遲鈍得要命,否則當初就不會不顧柳含煙的多番示意,非要堅持去從軍營的底層開始做起了,隻是她在一番思量之後,認為這樣更為合適。


    如果厲南燭早已知道了此事,聽到她的話之後,至多也就是一笑而過,如果對方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對待顧臨安,也是對方自己的事情。


    這到底不是尋常的感情問題,其中的牽涉太大,並非她一個小小的都統能夠隨意摻和的。她所需要做的,不過是將手中的情報,傳遞給上級罷了,最後的決策如何,不是她能去決定的東西。


    沒有坐在那個位置,就不要多花那份心思,去操心自己職權範圍之外的事情,那樣的行為,無異於自取滅亡。


    對於這個道理,周若離再清楚不過,方才的猶豫,說到底也不過是出於對厲南燭心情的顧慮罷了。


    在聽完了周若離的敘述之後,厲南燭便理解了這一點。


    這種事,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會有這種擔憂。


    事情說起來並不複雜,幾句話便能講得足夠清楚,周若離僅僅是將那日在驛站外麵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轉述給厲南燭,沒有任何的添油加醋,就連自己的猜測,都未提分毫。


    但這就已經足夠了,無論是厲南燭還是周若離心裏都明白,不管是在乾元大陸還是天啟大陸,能夠被稱為“陛下”的,唯有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


    閉上眼睛靠在身後的椅背上,厲南燭久久沒有說話,沒有多少表情的臉上,看不出她的想法。


    周若離安靜地垂首站著,沒有發出任何動靜。這種時候,任何言語都顯得格外的蒼白無力,更何況,她本就不擅長安慰人。


    從窗戶裏照射進來的光線依舊昏黃,從厲南燭踏入這個房間開始,並沒有過去太長的時間,但對於屋裏的兩個人來說,這段時間,卻顯得很是漫長。


    在知曉了在驛站外麵發生的事情之後,顧臨安先前的某些舉動,就突然變得明朗起來,比如為什麽會突然想要和厲南燭一起,單獨前往京城,又比如為什麽非得千方百計地,避開與周若離見麵的可能。


    良久之後,厲南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從喉間發出的聲音顯得有些幹澀與沙啞:“剛才就不應該那樣輕易地放過他的。”


    周若離:……?


    不知道厲南燭在說些什麽,周若離的眼中浮現出些許疑惑的神色來。不過,她很明智地沒有發問,繼續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裏。


    隻是,周若離不問,厲南燭卻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直接生米煮成熟飯多好!”


    最好直接把人欺負到哭,看他還敢不敢再做出這種事情來!


    周若離:……


    剛才這句話裏麵的信息量,是不是有點大?


    悄悄地瞥了一眼厲南燭那懊惱中帶著些許憤懣的神情,周若離不由地生出了一種自己知道得太多了的危機感。


    “這件事,你沒有告訴其他人吧?”沉默了一會兒,厲南燭突然問道。


    周若離聞言連忙出聲否認,就算給她一百個膽子,這種事也不敢到處和人亂說。


    厲南燭見狀輕輕地點了點頭,盡管知道周若離的性子,她還是多吩咐了兩句,才起身離開。


    不管怎麽樣,顧臨安的身份,都不能大肆宣揚,唯有這一點,厲南燭的心中十分確定。


    走到客棧大堂的時候,厲南燭腳下的步子略微一頓,不由自主地轉過身,朝通往樓上的樓梯看了一眼,但終究沒有走過去。


    她眼下心裏頭亂得很,就是自己都有點弄不清到底是什麽感受,要是這時候上樓去找顧臨安,她實在是無法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為了不讓自己以後後悔,索性還是直接離開的好。


    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心,厲南燭走出客棧,翻上馬背朝著城門外奔去。


    此時天色已晚,守城之人正準備關上城門,見到厲南燭疾馳而來,上前就想將人攔下,卻在見到她掏出的令牌後,趕忙後退行禮,不敢再有絲毫的阻攔。


    出了城門,厲南燭便不再控製身下馬匹的速度,任由其隨著自己的意,朝著前方飛速地奔馳著。迎麵吹來的風揚起她未曾束起的長發,連帶著心中的焦躁,都似乎被吹散了些許。


    騎著馬在城外轉了兩圈,直到太陽徹底沉入地麵之下,綴了繁星的夜幕出現在頭頂,厲南燭心中的鬱氣終是消散了不少。在這中間,她還解決了幾個見她穿著不凡,動了打劫的心思的小毛賊。


    “替我看好我的馬,”看了看已經緊緊地合上的城門,厲南燭轉過頭,對麵前這幾個身高隻到自己腰間的小丫頭,笑著說道,“迴頭我給你們找個正當的活計。”


    聽到厲南燭的話,幾個打劫不成反被按著狠揍了一頓的小姑娘忙不迭地點頭,然後她們就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個穿著華貴的衣服的女人,動作無比敏捷地翻上了城牆,幾個眨眼之間,就消失在視線當中了。


    幾個小丫頭麵麵相覷,好半晌才迴過神來,牽著厲南燭留下的馬匹,一聲不吭地走了。


    這個時間點,已經沒有多少人出門了,街上空蕩蕩的,除了偶爾經過的巡邏之人外,幾乎見不到半個人影。


    沒了馬匹,厲南燭索性就用自己的雙腳,慢悠悠地往皇宮走去。漫天的星光灑在身上,那溫柔的光芒,將厲南燭心中的焦灼,都一點點緩緩地撫平了。


    看著眼前寬闊平坦,不停地向前延伸的道路,厲南燭腳下的步子一轉,朝著國師府走去。


    好歹是正一品的官職,花辭樹的住處當然不可能寒磣到哪裏去,雖說不上金碧輝煌,卻也大氣恢弘,門外的兩尊石獅子帶著這種猛獸特有的威嚴,栩栩如生地趴伏著。


    沒有上前敲門,厲南燭彎了彎雙唇,尋了一處矮牆,翻入院中。


    這個地方她來過太多次,什麽地方什麽模樣,腦子裏都一清二楚,便是宅子裏有幾個密室暗道,花辭樹都沒有瞞著她。


    分明已經過了歇息的時間,花辭樹房中的燈還亮著,屋中之人纖細修長的身影映在門扉上,哪怕未能見到對方的容顏,也能想象出那風華絕代的模樣。


    “替我摘兩朵飛燕草過來。”厲南燭剛走到門外,還沒來得及敲門,就聽到屋裏傳來了花辭樹的聲音。手上的動作一頓,厲南燭有點好笑地搖了搖頭,依言轉身去院子裏,折了兩枝藍紫色的花朵。


    “這東西也能入藥?”拿著新摘下的飛燕草推門而入,厲南燭也不客套,徑直在桌邊坐了下來,笑著問道。


    她知道,花辭樹在閑餘之時,會自己配置一些藥劑,這對於這個人來說,是最好的放鬆方式。


    “這東西用處大著呢。”伸手接過厲南燭遞過來的花枝,花辭樹斜睨了對麵的人一眼,“心情好些了?”


    厲南燭剛出城門沒多久,她就接到了底下人的通報,厲南燭之前與蘇雲清說,她手中的權力和皇帝差不了多少那句話,可絕非虛言。想必除了厲南燭之外,沒有哪個帝王,還能在有這樣一個人存在的情況下,睡上一個好覺了吧。


    看著花辭樹小心地將飛燕草的花朵研磨而出的汁液倒入一旁的藥粉當中,厲南燭笑了笑,不置可否:“算是吧。”


    “哦?”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花辭樹抬頭看向厲南燭,“發生了什麽?”


    能夠讓這個家夥露出這樣的表情的事情,還真是不多。


    厲南燭聞言輕輕地歎了口氣,沒有隱瞞地將周若離告訴她的事情,都和花辭樹說了。如果說這個世上,有哪個人可以讓她將任何事情都坦言相告,那個人定然就是花辭樹。


    所謂的摯友,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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