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訶:……


    這話說得,怎麽聽著好像對方想直接動手結果了自己似的?


    不過,聶訶到底也不是蠢人,很快就明白過來了厲南燭的意思。


    她很清楚,這種時候,她並沒有選擇的資格,對方這時候肯和她說一句,已經算是給足了她麵子了。


    “我有說‘不’的權利嗎?”扯著嘴角笑了笑,聶訶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現在的心情很是平靜,仿佛在前頭等著自己的,並不是那令人恐懼的死亡一樣。


    或許,於她而言,在此時此地離去,是最好不過的結局了吧。


    隻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因為剛才的話而轉過頭去的顧臨安,聶訶有點說不上來自己這會兒是什麽心情。


    這種為了在意之人,將其他的東西都給拋在腦後的衝動,著實讓她有些豔羨。如果當初她也能有勇氣,憑著那股衝腦的熱意,與那人見上一麵,是不是她們之間的結局,就不會是如今這樣?


    心髒猛地傳來一陣抽疼,聶訶垂下頭去,遮住了眼中的痛楚。


    現在想這些,都沒有什麽意義了。再過不久,她就能去另一個地方找那個人了。


    這對於她來說,未必不是一個不好的消息。


    唇角微微揚起,聶訶靠在身後的椅背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當然沒有。”從仿佛放下了什麽的聶訶身上收迴視線,厲南燭側過頭來,朝著顧臨安咧嘴一笑。


    她當然知道,既然顧臨安會在剛才主動站到自己的麵前,心裏頭肯定有了大致的計劃,但是——去他喵的破局!自家男人都被人給輕薄了,要是再憋著沒有任何動作,她就枉為女人!反正顧臨安的身上這會兒還穿著先前她給的軟甲,隻需小心別讓箭-矢射中自己的脖子與腦袋就行了,這一點,厲南燭相信,顧臨安還是做得到的。


    剛才她不想直接動手,不過是顧念一旁的聶訶罷了,但對方與她畢竟沒有什麽關係,她沒有必要非得護著。


    看出了厲南燭的心思,顧臨安的唇角一彎,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笑容。


    這個家夥,真不知道該怎麽說她。


    輕輕地歎了口氣,顧臨安轉過頭去,看著並未對剛才的對話做出任何反應的張統領,略微彎了彎眸子。想來對方並不認為自己和厲南燭兩人,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下逃出生天,隻不過,從對方那垂在身側的刀來看,卻也沒有絲毫鬆懈的意思。


    這樣的人,才是最難對付的。


    略微後退了半步,踩住了準備起身的厲南燭的腳,顧臨安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人,張嘴似是想要說什麽,但就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忽地抬起手,抓住了她手中拿著的短刀。


    兩人之間的距離本就近,顧臨安的動作又來得突然,他對麵的人一時不察,竟真的被他得了手。眉頭倏地一擰,張統領下意識地就想將手中的刀給抽迴來——盡管她並不直到顧臨安想幹什麽,但她並不想親身去嚐試一下對方的手段。


    鋒利的刀刃劃過掌心,霎時間,殷紅的血液湧出來,順著刀鋒往下淌。


    張統領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顧臨安的動作卻比她還要快上兩分。


    感受到手心傳來的疼痛,顧臨安不退反進,他一隻手扶住麵前之人的腰,另一隻手依舊緊緊地握著刀刃,整個人像是站立不穩跌入對方懷中一樣,和對方靠在了一起。


    “我真是慶幸,”壓低了聲音,顧臨安輕笑著說道,“你隻有一隻手呢。”


    要是對方的雙手完好,他現在可就沒這麽輕易得手了。


    聽到顧臨安的話,張統領雙目中的神色一凜,竟透露出一絲殺氣來。


    她最為厭惡的,就是別人提起這件事了——當初要不是為了護著這個聶家最為沒用的血脈離開,她又如何會失去自己的右臂?


    手中的短刀轉了個向,張統領不再試圖將之從顧臨安的手中抽-出來,而是就那樣朝著他的腰側砍了過去。顧臨安見狀,唇角一勾,右手順勢沿著刀刃上滑,最後直接握住了身前之人的手。


    閃著寒光的利刃砍上了顧臨安的腰側,割破了外麵的衣袍,卻並未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傷口,那力道倒是衝得顧臨安身子一個不穩,單靠著攀在跟前的人的身上,才沒有往邊上歪去。


    在外麵的人看來,他這個模樣,就更像是靠在對方的懷裏,任人施為了。


    而顧臨安也趁著這個機會,將藏在袖中的匕首,刺入了對方的手腕。


    “別擔心,”注意到張統領微縮的瞳孔,顧臨安低笑一聲,開口說道,“匕首上沒有毒。”


    他最為擅長的,便是用毒了,若是匕首上淬了固定的毒-藥,容易在他使用其他藥物的時候,產生衝突。


    張統領聞言,從鼻間發出一聲冷哼,顯然是不相信他的這套說辭。不過,正如她先前所說,她既然敢在這種時候走進來,就已經把自己的腦袋拴在褲腰帶上了,就是死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知道這個男人的身上穿了護身軟甲,她除非直接將對方的腦袋給割下來,否則根本沒法用手裏的短刀傷到人——而她要是這麽做了,前邊坐著的女人,可不會坐視不理,既然結果是相同的,她索性也就省點力氣。


    收刀迴鞘,張統領沒有再繼續攻擊顧臨安,這一迴顧臨安再沒有死抓著刀刃不放,讓她的動作很是順利的完成了。


    垂頭看了一眼依舊靠在自己身上的顧臨安,她冷笑一聲,徑直將人摟著轉過了身,一點兒都不擔心身後的厲南燭偷襲的模樣。


    ——有什麽意義呢?反正最後還不都得一起被射成篩子。


    然而,她正要抬手示意外麵的人放箭,卻發現自己的左手,怎麽都抬不起來了。


    心中猛地明悟過來,她垂眼看著懷裏的人:“你不是說……沒有毒嗎?”


    短短的一句話,她卻說得格外艱難與含糊,就仿佛連喉嚨裏發出聲音的東西,都失去了自己的控製一樣。


    “我隻是說了匕首上沒有毒,”很是親昵地靠在對方肩上,顧臨安溫聲說道,“可沒有說其他東西也沒有。”


    “更何況,”他輕輕地笑了笑,壓低的聲音仿佛情人間曖昧的低語,“就算我騙了你,又能如何?”


    他們本就是敵非友,他要是真的將所有的事情,都坦誠相告,那才是怪事。


    聽到顧臨安的話,張統領的嘴唇動了動,卻是沒能發出一點聲音來。她此刻就像是一個木偶一樣,盡管還好端端地站著,全身上下卻都失去了知覺,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唯一能動的,就隻有一雙眼珠子了。


    可候在屋外的那些人,顯然不可能從她的一雙眼睛裏麵,看出她想要表達的意思來。


    抬手將麵前的女人橫在自己腰際的胳膊給放下來,顧臨安後退一步,離開了對方的懷抱。他也不說話,就那樣看著這個一動都不能動的女人,臉上的笑容,都與剛才攔在對方麵前的時候,沒有絲毫分別。


    可越是這樣,其中嘲諷的意味就越是濃厚,張統領的雙眼,都因為怒氣而有些發紅。


    但可惜的是,哪怕她再想動手把這個男人給宰了,這會兒也依舊沒法動作分毫。


    不再去理會張統領的心情,顧臨安轉過身去,麵上的表情也倏地變了個模樣。


    沒有往站在屋外的那群人看上一眼,他低垂著頭,緩緩地朝前走去。稍顯蒼白的雙唇像是在忍受什麽屈辱一般緊緊地抿著,他的腳步很慢,卻也很穩,隻有那微微顫抖著的睫毛,昭顯了他並不平靜的內心。


    在房門邊停下腳步,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才像是壓下了胸中的情緒一樣,抬手合上了房門。


    不需多說,隻要想到剛才張統領的舉動,外麵的人就能想象出來房間裏將會發生什麽。一時之間,門外的人麵麵相覷,有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繼續在這裏守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厲南燭(深沉):這算不算是被騙的姑娘?


    謝謝雪露菲、王貓貓、熱白開的雷,麽麽噠~


    ☆、第85章


    木製的房門被合上,少了月光的照明, 屋子裏瞬間就暗了下來。


    聶訶有點發愣地看著屋中的景象, 有點不明白, 事情怎麽就突然發展成這樣了。


    ……難道不應該是厲南燭突然動手, 然後在一陣箭雨當中,和顧臨安一起,或是橫死當場,或是帶傷逃離嗎?現在這是個什麽情況?


    眼見著顧臨安關好門後,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在厲南燭的身邊坐下, 聶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當然,想必那個還杵在屋子裏當擺設的張統領,肯定比她還要不好。


    隻不過, 對方這會兒還是一動都不能動, 聶訶也就沒法知道,她心裏頭到底是什麽滋味兒了。但不必多想, 被自己向來都看不起的男人給陰了,某個自視甚高的人的心情,肯定不可能好到哪裏去, 尤其她這會兒還成了對方手中的待宰羔羊。


    而相比起聶訶的驚訝與不可思議來, 厲南燭的反應顯然要平淡得多。


    “疼嗎?”厲南燭伸手握住顧臨安受傷的手掌,眼中浮現出些許疼惜的神色來。她從懷中取出先前在山腳下的石家村討要來的藥酒, 小心地給顧臨安清理傷口,那眉頭緊蹙的樣子,就好像受傷的不是對方, 而是自己一樣。


    顧臨安聞言彎了彎眸子,露出了一個笑容:“親我一口就不疼了。”


    “……”很顯然,這句自己不久前才說過的話,就這樣原封不動地被扔迴來,就是厲南燭也有點吃不消。


    她輕咳了一聲,腆著臉湊過去,在對方的唇角印下了一吻,這幹脆利落的動作,倒是鬧得顧臨安一愣,繼而忍不住搖著頭笑了起來。


    “吃醋了?”他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無法動彈的某個叫,笑意盈盈地問厲南燭。


    這個人肯定是不可能因為剛才他和張統領之間那些看似親密的舉動而生出什麽芥蒂來的,隻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找迴一點場子罷了。


    聽到這話,厲南燭抬眼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但那眯起的雙眼,卻已經說明了問題。


    笑著看了某個難得地使了小性子的人,顧臨安唇角微揚,突然開口說道:“剛才做得不錯。”


    屋子裏另外兩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了,正好給了他動手的機會。


    厲南燭:……


    這種時候,她該不該說那時候她並不是領會到了顧臨安的意思,故意說話吸引對方的注意力,而是真的想要直接動手,帶著人強行衝出去的?總覺得自己要這麽說的話,會顯得自己好像很蠢的樣子怎麽破?


    神色糾結地看了顧臨安一眼,厲南燭十分明智地保持了沉默。自己的形象,還是要盡量保持的。


    許是看出了厲南燭的心思,顧臨安唇邊的笑意略微加深,卻是沒有點破,而是伸出了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輕輕地在厲南燭的頭頂揉了揉:“乖。”


    “……”手上的動作一頓,厲南燭表示,自己的心情十分複雜。


    她當然知道對方這是在說什麽,剛才顧臨安都已經提醒她了,她要是還是非要動手,那就實在是太不識好歹了。但是……麵對這種帶著點獎勵和安撫性質的舉動,她的心情還是有點微妙,畢竟一般來說,這種事情,在乾元大陸,都是女人對男人做的。


    用幹淨的紗布替厲南燭將傷口包好,厲南燭開口問道:“藥在血裏?”


    如若不然,她想不出對方要特地弄傷自己的理由。而藥性能夠這麽快就發作,想來也是因為雙方的血液相接觸的緣故。


    不過,這樣的藥物,她還真是聞所未聞,就是不知道這是天啟大陸特有的東西,還是這個人自個兒折騰出來的。


    “嗯,”點了點頭,顧臨安迴答,“這種藥隻會讓人喪失知覺,並不會致命。”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身上,就隻有這個,最適合在這種情況下使用了。


    那種不需要事先做任何準備,就能夠隔空殺人的毒-藥,不說這個世上究竟有沒有,就算真的存在,有厲南燭在身邊,他也不可能使用。


    “接下來該怎麽辦?”處理好了顧臨安的傷口,厲南燭卻沒有將他的手放開,就那樣將其攏在手心,抬起頭看向他。


    屋外的人沒有得到指令,並不會那樣輕易地散去,而要是屋子裏長久地沒有動靜,外頭的人肯定會忍不住,直接推門而入的。


    這個姓張的,既然連自己的性命都能算計進去,肯定不可能不留任何後手。


    在外頭不知道埋伏著多少人的情況下,他們想要悄無聲息地離開,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然而,不等顧臨安開口迴答,一旁的聶訶突然出聲道:“不知道顧公子能否讓張統領開口說話?”她問,“我有些事情想要問她。”


    聽到聶訶的話,顧臨安並未露出多少驚訝的神色,看了她一眼之後,就起身走到那個立在屋子裏的人麵前,拿出一個藥瓶在對方的鼻子下掃過。


    瞬間,原本完全無法控製自己身體的張統領就覺得重新感知到了自己的身體,但她渾身上下的力氣,都仿佛被抽空了一樣,連站都站不穩了,身子一顫,就直接摔倒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她張開嘴,許是想要喊叫,卻發現自己發出的聲音,低得幾乎隻有自己能夠聽到。


    顧臨安行事是何等縝密的一個人,又怎會給她這種機會?


    沒有理會倒在地上的人,顧臨安收好藥瓶,迴到了桌邊,好整以暇地看著聶訶捂著腹部的傷口,緩慢地走到對方的麵前,看著那個此時已經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的人。


    “你……”低下頭和這個和老將軍一樣,算自己半個老師的人,聶訶的神色有些複雜,“在去驛站之前,就知道我的目的?”


    要不然,對方之前就不會說出“在被派遣去驛站埋伏的時候,就沒想過要活著迴來”這樣的話來了。


    張統領掃了她一眼,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她好歹也是跟著老將軍那麽多年了,大大小小的戰役,不說上百場,數十場總是有的,聶訶編造出來的那些理由,能夠瞞得過別人,又怎麽可能騙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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