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理會厲南燭那和撒嬌一樣的行為,顧臨安將視線轉向窗外,出聲問道:“既然蘇城主懷有身孕,為何不在府上歇著,還要親自主持祭祀?”


    盡管今日不知為什麽沒有見到,但蘇家的家主,蘇雲清的母親,確實是還在世的吧?交由她來做這件事,也是理所應當。


    畢竟這雲城的祭祀,與禦朝的不同,並不是僅僅叩頭跪拜,奉上祭品就能了事的。


    瞧著那高台之上的蘇雲清一抬足一展臂之間,散發出的懾人氣勢,顧臨安都有些驚訝,先前那個連說話都是溫溫和和的人,竟也能露出這般的模樣來。


    “嗯?”有些不明白顧臨安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厲南燭不由地有些疑惑,“為什麽不能親自主持?”


    又不是騎馬打仗,下海淘金,有什麽做不得的?


    “這種時候,難道不該安心養胎嗎?”見厲南燭似是真的對此感到不解,顧臨安也有點不明白了。


    在天啟大陸上,那些個家中不缺衣短食的,女人懷孕的時候,哪個不將人好好地供起來,連地都最好別下,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孩子給弄沒了?這蘇雲清倒好,非但不好好地養著,還跑那高台上去,跳那勞什子的祭舞?


    “……”盯著顧臨安瞧了好半晌,確定他這話裏麵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厲南燭的麵上頓時浮現出驚訝的神色來,“你認真的?在床上躺個十個月?”她像是在說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那不是找死嗎?”


    顧臨安:……


    這難道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當然不是,”發現顧臨安是真的不明白這方麵的事情之後,厲南燭撓了撓額頭,開口給他解釋了起來,“女子懷孕的時候,非但不該進行長時間的靜養,反而應該盡可能地多動一動,可以極大地降低小產的可能。”


    而且,在可承受的範圍裏,進行的運動量越大,生產的時候就會越順利——這可是千百年來的無數例子證明的。


    確實,女子懷孕的時候,不應該進行太過劇烈的運動,可這所謂的“劇烈運動”,也是針對不同的人而言的。就好比平日裏就是依靠扛石料討生活的人,就算是去挑個水爬個樹,也算不得什麽劇烈運動,可對於身子孱弱的人來說,便是從高一些的地方跳下來,也是有可能導致小產的。


    “還有,孕期大補特補什麽的……你們是和那女人有仇吧?”想到顧臨安剛才所說的,厲南燭就忍不住搖頭。


    雖然懷孕的期間,女人的肚子裏多了個人,但吃兩人份的東西……那簡直就是謀害!


    懷孕了得補,沒錯,但按顧臨安所說的,那完全就是瞎補,造成的後果就是女人在短時間內長胖許多,而生產更難。


    “這段時間裏,最好是缺啥補啥,除了不能吃的,盡量什麽都吃一點。”最好是能請個大夫,時不時地照看著,但這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還是有些過於困難了。


    “所以乾元大陸的男子,通常都會一些簡單的醫術。”就是為了在妻子懷孕的時候,能夠更好地照顧對方。


    “還有種說法,說是心情好的時候,生產會更順利。”說起這個,厲南燭也是將信將疑的,“不過似乎沒有什麽根據,也不知道是誰最先說這話的,”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問顧臨安,“這些,你們那兒的大夫,都沒有說過嗎?”


    顧臨安:……


    他們那兒的大夫,說的都和厲南燭剛才的那些話恰恰相反。


    “……”沉默了半晌,厲南燭果斷地丟出了兩個字,“庸醫。”


    顧臨安:……


    這一刻,他聽到了天啟大陸上的大夫的哭泣。


    作者有話要說:  蘇雲清:長得漂亮怪我咯?


    女人和女人之間懷孕的事情,還真有……天生的雙性人,忘記在哪裏看到的一個報道,大致意思就是,“和老婆同床共枕十多年,才發現自己是女人”。


    蘇雲清跳祭祀舞的這一段,腦子裏冒出來的是《寒蟬鳴泣之時》裏梨花跳的那個,瞬間把自己萌翻。這部番超級治愈,強推哦~


    ☆、第60章


    “那麽, 你們這兒的女人,也不坐月子?”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顧臨安再次開口。


    他倒是沒有懷疑厲南燭口中那些話的正確性,畢竟乾元大陸以女子為尊, 在如何更好地照看女人的身體上更清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除非兩地的女子著實因為地域而產生了巨大的差異, 這些理論也該是適用於天啟大陸的女人身上的——而至少從目前來看, 他並未從自己一行人的身上, 看出多少與乾元大陸的人的差異來。


    “坐月子?”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厲南燭顯然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那是什麽?”


    ——果然。


    對於厲南燭的迴答,顧臨安並未感到太過驚訝。盡管信奉了多年的醫理常識被證明有誤, 著實是一件讓人驚訝的事情, 可將其放在男女地位的徹底調轉邊上, 就顯得沒那麽起眼了。


    “禦朝的女人, 生產完之後,得在床上再休養一個月。”低頭思索了一陣子,顧臨安如實地將自己那邊的情況說了, “而且這一個月之內,不得吹風,不得下地,不得沾冷水。”


    當然,其實坐月子還有許多其他瑣碎的注意事項, 顧臨安倒是聽過一些,卻也並不是很清楚。


    厲南燭:……


    這天啟大陸的人,果然都和女人有仇吧?按照這養法,就算本來沒病,也得給養出病來啊!


    生產是一件消耗極大的事情不假,可所謂的休養,絕不該是成天光吃不動。適當的運動,不僅有利於體力的恢複,促進血液的流動,還能放鬆人的心情——不管啥事兒,心情好了,總是更好些的。


    不得沾冷水倒是還有點道理,但成天捂著……這是嫌人死得不夠快嗎?要是生產順利的,頂多也就難受點,倒是沒什麽,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可那些生產不順,生產過程中導致撕裂的,傷口就會愈合得慢許多。


    就是不說這些,哪怕是病人的屋子,都得時常通風呢,一個沒病的,居然還不準人吹風了?


    厲南燭表示,這些天啟大陸的大夫的腦子,肯定都有點不正常。


    她們這兒,就是身子再孱弱的女人,生產後的休養中,也會盡量讓人扶著,下床走一走,哪有人能走,卻非不讓人動的?


    “你們天啟大陸的人……”糾結了半晌,厲南燭隻能神色古怪地說了一句,“真辛苦。”


    真不知道那些死在那些庸醫手裏頭的,到底有多少人。


    顧臨安:……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有種整個天啟大陸的人,都被一起鄙視了的感覺。


    ……偏偏他還沒法反駁。


    女子由於身體的原因,在某些方麵需要注意更多事情,可天啟大陸上的人,卻將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男子的身上,自然而然地就造成了這方麵的欠缺,甚至奉行一套錯誤的方法,哪怕有人察覺了其中的不對,也不會太過在意。


    ——總歸都隻是女人,有什麽需要在意的?有那個功夫去想一想該如何讓女人懷孕的時候更好受一點,還不如去考慮該怎麽治好男人的那些個頭疼腦熱。


    稱不上什麽對錯,不過是時下的觀念,所造成的必然的結局罷了。


    那禦朝,將女子僅當做聯姻與生育的工具的人,可著實是不少。


    “說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麽,顧臨安忍不住笑了起來,“北方的一些部族裏麵,女人也都是不坐月子的。”


    而禦朝聽聞這些事的人,由此將那些人喚作“蠻族”,稱隻有那樣的野蠻人,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還真是……足夠諷刺。


    舔去唇角沾上的酒液,厲南燭嘿笑一聲:“這個世上,總是不缺愚蠢卻自以為是的人不是?”


    不管是禦朝,周朝,還是世界其他角落他們不知道的什麽朝。


    “這個世界,本就是由愚人組成的。”顧臨安也笑,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顧自地飲了。


    窗外高台之上的絲竹之聲已經停了,擁簇在周圍的人也漸漸地散去,朝著自己感興趣的攤位去了,街上又變得熙熙攘攘起來。


    收迴落在窗外的視線,厲南燭拿起桌上的酒瓶晃了晃,轉頭看向顧臨安:“我們下去?”


    來一趟廟會,總不能在這兒坐一晚上吧?那也太掃興了,她還準備帶著顧臨安嚐一嚐雲城的小吃呢。


    這迎春閣的吃食,雖說也算不得差,但那些路邊的小攤上的小食,吃起來總是別有一番風味。


    聽到厲南燭的話,顧臨安看了她一眼,卻並未立即開口迴答。


    先前在路上的時候,厲南燭那一瞬的異樣,他自然是不可能忽略的,盡管他沒有厲南燭那般敏銳的直覺,卻也能從對方的表現中,看出究竟發生了什麽。


    想必最後厲南燭會帶著他來到此處,也有這方麵的顧慮吧,畢竟比起過分喧鬧的街上,這裏足以讓她施展開身手,又不至於僻靜到遭人埋伏。


    沉吟了片刻,顧臨安抬起頭來,笑著出聲:“那便隨南燭的意吧。”


    這人並非那種無腦魯莽之輩,既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自然有著萬全的把握。


    “成,”仰頭把杯中剩下的最後一滴酒喝盡,厲南燭放下酒杯和銀票站起身來,“我們走吧。”


    顧臨安見狀彎了彎唇角,跟著站了起來。


    見兩人要離開,那迎春閣的老板也不挽留,隻滿麵笑容地將兩人送出了門,反倒是那些個公子哥兒們,在見到兩人的時候,都忍不住偷偷地往他們的身上瞄,那帶著好奇與豔羨的目光,簡直恨不得黏在兩人身上不下來。


    “這美人恩啊……最是讓人難以銷售。”迴身望了一眼身後那些依舊探著頭往外瞧的公子們,厲南燭意味深長地說道。


    顧臨安:……


    這家夥是故意的?以往可沒見她這麽愛說這些事。


    雙眼微微一眯,顧臨安扯起一個淺淡的笑容:“方才那海棠,待在這樣一個地方,著實是有些可惜了。”


    厲南燭:……


    等等,顧臨安貌似確實從來沒有說過,他不好男風之類的話吧?


    沒能在麵前的人臉上找到一絲開玩笑的神色,厲南燭的眼角頓時不受控製地跳了跳。然而,還不等她張口說話,顧臨安就不再理會她,自顧自地往前走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厲南燭這時候,又生出了一種自個兒被對方給擊敗了才錯覺。


    看著前邊一點兒都沒有等自己的意思的人的身影,厲南燭抬手搔了搔頸側,不動聲色地給角落裏的兩個人打了個手勢,便抬腳跟了上去:“哎,我說,臨安你該不會真的看上那個海棠了吧?他有我好看嗎?有我厲害嗎?”


    “而且你們都是男人,肯定會遭人非議的,你想想段老,他會眼睜睜看著你帶著個男人迴家嗎?”見顧臨安不說話,厲南燭繼續喋喋不休,“還有,你倆的年紀差得太多了,至少有十歲了吧?你這是找媳婦兒……額,不對,找相公……好像也不對?”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定義海棠的身份,厲南燭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反正不管什麽,海棠的年紀,都足夠當你兒子了吧?”


    顧臨安:……


    瞥了不停地說著自個兒的好處的厲南燭,顧臨安的眼中不由地浮現出一絲笑意。


    這人還真是有意思,哪怕是這種時候,也從不說任何詆毀另一人的話語,分明一句“身份低賤”“以色侍人”,便足以說明對方的不堪。


    正直,沉穩,寬容,坦誠,睿智,勇武,遠望——眼前的這個人,就仿佛是這天下所有正麵的詞匯的載體,完美到仿佛不該存在於這個世上。


    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來,輕輕地貼上厲南燭的麵頰,那溫熱而柔軟的觸感自指尖傳來,一路蔓延向上。


    厲南燭猛地止住了話頭,看著麵前神色有些莫名的人,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忽地,顧臨安彎起雙眸,笑了起來:“還好,”他說,“我們是在這樣的情形下相遇的。”


    ——如若不然,他定然會忍不住,想要親手毀掉這個人。


    眼中的陰翳一閃而過,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隻餘下溫和的笑意。


    厲南燭微微一怔,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什麽,卻終究沒有開口。她抬起手,覆在顧臨安貼在她麵頰的手背上,略微收攏五指。


    揚起唇角,朝著顧臨安露出了一個笑容,厲南燭上前一步貼近顧臨安,而後垂下頭,將額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上,仿若依偎。


    “放心吧,”稍顯低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說話間的振動透過相貼的部位傳遞過來,讓顧臨安有些許的恍惚,“無論我們以何種方式相遇,結果都會是一樣的。”


    她會喜歡上這個人,而這個人,也會被她拖著,一步步沉入泥淖,不得掙脫。


    ☆、第61章


    有風吹過, 揚起厲南燭未綁好的一縷發絲,輕輕地搔過顧臨安的鼻尖,帶起細微的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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