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後,那些從未聽聞過的觀念與思想,便有如醍醐灌頂一般,撥開了一直籠罩在她的心頭的迷霧。


    墨子是她的引路人,卻並不是她信仰的神明——事實上,她不信奉任何神仙,隻相信自己的一雙手,以及手中握著的一柄長劍。


    敏銳地察覺到了厲南燭自稱的改變,蘇雲清的指尖一動,麵上的神色柔緩了下來。


    麵前的這個人,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及該做的事情,不需要她去多提醒什麽。


    “既然如此,”抿起雙唇微微笑了笑,蘇雲清忽地站起身來,作出一副送客的姿態,“將軍去尋一趟我的母親,便去屋裏歇息吧。”


    厲南燭:……?


    她剛剛說錯什麽了嗎?為什麽這就突然趕人了?雖然她確實本來就準備去找一趟蘇綿綿的來著,可這會兒被人說出來,總感覺有種說不上來的鬱悶。


    而且,這會兒天色還早吧?就算她在蘇綿綿那裏耽誤個一兩個時辰,也還沒到晚膳時間,怎麽就讓她去休息了?


    “我覺得再談下去,將軍就會說起我那個至今還未尋到的孩子的父親了。”看出了厲南燭麵上的糾結,蘇雲清的唇邊掛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不急不緩地說道。


    厲南燭:……


    不,她真的沒有那麽愛打聽這些事的。


    ……嗯,大概。


    但這也不是趕人的理由啊!她可是客人!這也太失禮了有沒有?!


    “母親前些日子做出了個有意思的東西。”然而,蘇雲清一句話,就讓厲南燭收起了麵上的神色,“至於讓你早些歇息麽……”說到這裏,蘇雲清頓了頓,唇邊的笑容加深,眼中也帶上了幾分意味深長的神色,“今天夜裏恰好有廟會,多的是女人帶著自己的情郎出門的。”


    厲南燭對顧臨安的那點心思,蘇雲清可不會漏看——她可不覺得,這一國之君混在他國使臣當中,隻是因為擔心會出什麽意外。


    聽到蘇雲清的話,厲南燭的雙眼頓時一亮。這兩件事,不管是哪一件,對她來說,都是一個不錯的消息。


    “你娘呢,在哪兒呢?”立馬打消了繼續賴在這裏的念頭,厲南燭出聲問道。


    “在聽到你來之前,應該是在書房的,”蘇雲清攤了攤手,“但知道你來之後就跑了,我也不知道。”


    厲南燭:……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卡文,隻有一更,等卡過去了就兩更


    ☆、第52章


    盯著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所說的話有什麽問題的蘇雲清看了一陣, 厲南燭稍感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之前宴席上沒見著蘇綿綿,她就知道,這個家夥,肯定又在鬧什麽幺蛾子了。


    真實的, 她有這麽可怕嗎,蘇綿綿要每迴都跟躲避洪水猛獸一樣避著她?明明最開始認識的時候, 那個家夥還會興衝衝地拿著自己剛折騰出來的東西, 非拉著對那些一竅不通的她炫耀來著, 咋這會兒成這樣了呢?


    “行了行了, 你忙去吧, 我自個兒去找找。”知道某個人隻要想躲,肯定不會把自己的去處告訴她女兒,厲南燭也沒指望從蘇雲清這裏問出什麽來。


    “那我就不送將軍了。”蘇雲清也不多說什麽, 反正這府上, 厲南燭也不比她生疏多少。


    “成, ”厲南燭笑了笑, “你近幾個月也少喝點酒。”


    剛才席間的,雖是蘇府自釀的果酒,酒意清淺, 但這些日子,還是多注意些飲食的好。


    蘇雲清聞言彎了彎眸子,溫聲應下了,厲南燭見狀,也不再多言, 轉身出門找人去了。


    因著早已不是雲國皇族的身份,蘇家人當然不可能繼續住在原先的皇宮裏頭,這蘇府是當初厲南燭特意遣人選的地,建的屋。


    隻是這蘇府,雖說是城主府,地方卻算不上太大。


    倒不是厲南燭吝嗇,給的地不大,也不是蘇家人自命清高,非要昭顯自己的清貧,而是因為,那原本該用來建宅子的一大半的地方,都成了一座小型的工坊。


    就是厲南燭,當初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都不由地有點傻眼。


    ——在自家的府上建工坊的,這絕對是獨一家,真不知道蘇綿綿到底是怎麽想的,要真想要這麽個地方,告訴她一聲,她難道還能不準不成?


    想到某個嫌棄長發打理起來麻煩,永遠都不留過耳的女人,一臉不耐煩的神色地說著“要那麽大的地方幹嘛?和皇宮裏一樣,去看個人都得走上半天嗎?”的樣子,厲南燭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真不知道這蘇綿綿,到底該說是承了她母親的性子,還是逆了她母親的性子。


    不過真要說起來,蘇綿綿會對工家之術這麽感興趣,還有她的幾分原因在裏麵。


    據蘇綿綿她娘說,這孩子從小就喜歡折騰,尤其喜歡折騰那些畫畫的色彩,每當倒騰出一種原本沒有的顏色來,就跟做了什麽天大的了不起的事情一樣到處炫耀。


    這本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蘇家也有錢有閑,能夠讓她折騰,直到厲南燭帶著墨家的學說來了。


    一見著《備城門》上寫的東西,這家夥就跟鯊魚嗅到了血一樣,一下子就撲了上去,再也沒出來過。


    想到這裏,厲南燭腳下的步子忽地拐了個彎,沒有再朝著工坊去。


    那蘇綿綿是個猴精的,既然想躲著她,哪能待在那地方等著她過去?


    摸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兒,厲南燭隨手拉住了一個路過的小廝,問了蘇綿綿那位夫郎的所在。


    這個小廝顯然是認識厲南燭的,在愣了一瞬之後,就笑開了:“夫人正在後院的涼亭裏呢,我帶你過去!”


    許是厲南燭向來與人親近,這小廝又是個性子活潑,一路上跟小黃雀似的,嘰嘰喳喳地說了不少她未來的這些年的事情,還有近些日子裏的一些趣事,厲南燭聽得有趣,也會應上兩句,隻是她卻總也想不起來,這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少年,究竟是記憶中的哪個人了。


    她確實,是有許久許久,沒有來過這裏了啊。


    一到後院,厲南燭就遠遠地見著了坐在涼亭中的兩人。一人身著素色長衫,低眉淺笑,溫婉柔順,一人身穿紅色短衣,皺眉咬牙,生氣盎然。兩人的正中,是一盤尚未完成的棋局。


    “你又輸了。”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那氣質柔婉的男子輕笑著說道。


    看著明顯年輕許多的另一人聞言,“騰”地一下站起來,雙手用力地拍在棋盤上,擾亂了整個棋盤:“下次!”他惡狠狠地開口,“下次我一定能贏你!”


    見到這似曾相識的情景,厲南燭的嘴角不受抑製地向上揚起。


    “這話,多年前我可就聽了好幾百遍了,”製止了打算出聲的小廝,厲南燭走上前去,打趣般地說道,“不知道這些年,是不是又多了好多個幾百遍?”


    聽到動靜的兩人轉過頭來,見到厲南燭,皆是一怔,繼而趕忙起身行禮:“厲將軍。”完了之後,那年紀小些的男子,還不忘補上一句:“總有一天我能贏他的!”


    厲南燭聞言,眼中的笑意更濃,忍不住又打趣了兩句。


    這個小孩,當初就是憑著這不知道該說是執著還是死腦筋的性子,硬生生地讓原本不準備納夫侍的蘇綿綿改了主意,真要說起來,也算是一段趣事了。


    “將軍是來找綿綿的吧?”由於關係熟稔,安景同也不把對待外人的那一套拿出來,隻笑著開口,“她讓我告訴將軍,東西都放在工坊裏頭了。”


    這些年來,蘇綿綿零零碎碎地也製出了不少有用的東西,每一迴她都會給厲南燭發了消息之後,就將東西放在自個兒的工坊裏,等著厲南燭派人去取,這次自然也是同樣。


    “嗯,我直到,”厲南燭點了點頭,“所以她人呢?”


    她難得來一趟,總不能連個麵都不見吧?而且既然蘇雲清剛才那麽說了,蘇綿綿那家夥,肯定發現了什麽很有趣的事情。


    大概是厲南燭那無比自然的模樣太過有趣,一旁的李飛舟一個沒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綿綿不讓我們告訴你哩!”


    “哦?”厲南燭挑了挑眉,“她去哪兒呢,還得這麽遮遮掩掩的?該不會是……”目光好似不經意一般地在麵前的人身上掃過,厲南燭的眼中浮現出幾絲意味深長。


    “綿綿才不會去那種地方呢!”看到厲南燭的神色,李飛舟頓時就炸了,“她明明就是去皇……呀!”在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之後,他連忙閉上了嘴,順便還狠狠地瞪了厲南燭一眼,一對腮幫子和鬆鼠似的鼓鼓的,看著有幾分可愛。


    見沒有套出自己想要的話來,厲南燭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幾年不見,你變聰明了嘛?”要是以前,肯定就直接說出來了。


    李飛舟:……哼!


    看了一眼身側氣鼓鼓的人,安景同的唇角也不由地上揚了幾分:“將軍你就別為難飛舟了,妻主確實不讓我們告訴你她去了故時的皇宮。”


    李飛舟:……


    厲南燭:……


    “她也不讓我們告訴你,她把工坊裏的好多東西都搬那兒去了,”像是沒有看到兩人的表情似的,安景同笑眯眯地繼續往下說,“她也沒有說過‘以後那家夥來了我就窩這裏了,讓她滿城找人去吧哈哈哈’這樣的話。”


    李飛舟:……


    厲南燭:……


    “我也不知道她所說的地方,就是她自己曾經的寢宮。”說完最後一句,安景同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頓時讓麵前的兩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沉默了好半晌,厲南燭忍不住轉頭問李飛舟,“你家妻主,得罪他了?”


    不然這人,怎麽把蘇綿綿賣得這麽徹底?


    “我、我不知道……”一臉發懵的神情的李飛舟,連話都說得有點不利索了,他頓了頓,才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帶著點不確定地說道,“大概就是……上次他托人從雁城帶迴來的桃花酥,被妻主吃了?”


    厲南燭:……


    男人的報複心啊……為什麽覺得這話有點耳熟?


    默默地把腦子裏冒出來的某個人的形象給按了下去,厲南燭堅定地相信,她的婚後生活一定不會是這樣的。


    然後,她無比果決認真地開口:“我剛剛什麽都沒有聽到。”


    李飛舟:……


    他是不是也該跟著說一句?總覺得不這麽說的話,自己會很危險的樣子。


    然而,不等他糾結完,厲南燭就很利落地揮了揮手:“你們繼續下棋,我找人去了。”說完,也不等兩人迴應,徑自就轉身離開了,就好像屁股後頭有什麽東西在追著似的。


    眨巴著眼睛往厲南燭離開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李飛舟忍不住開口問道:“就這樣把妻主偷入皇宮的事情說出來好嗎?”


    蘇家的身份,畢竟還是有點敏感的。


    “將軍不是在意那種小事的人,”安景同笑了笑,“而且,這種事,由我們說出來,總比對方自己去發現要好。”


    所以他才會借著鬧小性子的由頭,說出剛才那些話來。


    李飛舟聞言,歪了歪腦袋,聽得似懂非懂的。


    “聽不懂沒關係,”看了他一眼,安景同溫聲說道,“我們對你的腦子沒有這麽高的要求。”


    李飛舟:……信不信我咬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顧臨安:喵喵喵?


    第一更。


    《備城門》是《墨子》裏麵的一篇,裏麵詳細寫了攻城守城的方法及其器械的製作,大概可以說是手藝的記載?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趴】


    關於小廝的稱唿,我糾結了下,覺得還是用“夫人”最順耳,反正這裏麵的“夫”指的是“外子”,女尊國指女人也沒啥錯。


    另,問個問題,如果更六千的話,大家更喜歡分兩章放出來,還是合一起放出來?


    謝謝麟訾的雷,麽麽噠~


    ☆、第53章


    厲南燭沒花多少工夫就找著了安景同所說的地方, 這地方雖說也算是她的別宮之一,可厲南燭就算來了雲城,也多宿在蘇府,這雲國舊時的皇宮, 也就一直閑置著,除了定期會有人清掃之外, 就連守衛都很是鬆散, 一路上她就沒見著幾個人, 清靜得很, 也怪不得蘇綿綿會把這兒當做躲藏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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