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情已了, 顧臨安一行人當然也就沒有了繼續在洛城耽擱下去的理由, 他們畢竟不是出來遊玩的。


    這大周的邊疆足有百萬裏, 即便他們不必踏遍整個大周江山,但想要從那邊疆之地趕到京城,卻也絕非一時半刻的事情, 他們可耽誤不得。


    一早就打定了主意的厲南燭,自然是尋了個護衛的借口,跟著一塊兒來了,還不忘把自己看中的卓九也順道給拐了來。


    卓九是個實心眼的,柳含煙一開口, 就什麽都不問,乖乖地給他們引路來了,卻沒想過軍中那麽多人,為啥非要讓她一個府上的侍女來幹這事。


    至於該如何讓這個認定了自個兒已經是半個殘廢之身,就該像現在這樣,在柳含煙的手下尋個營生,安安穩穩地過完下輩子的人,接手朝廷中的之位,厲南燭相信,京城裏某個滿肚子花花腸子的女人,肯定能有辦法的。


    收迴落在卓九身上的視線,厲南燭轉身看了看身後的隊伍,不由地輕輕挑了下眉。


    到底不是記憶中的柔弱男子,這一路上舟車勞頓地折騰下來,身後這些人,卻少有露出疲態的,便是看起來最為文弱的洛書白,也並未顯露出過多的不適來。唯有上了年紀的段老,有些經不得這樣的奔波,成日待在馬車裏,隻有在隊伍停下歇息的時候,才會從裏頭出來。


    目光在隊伍裏的人當中轉了一圈之後,最後停在了顧臨安的身上,厲南燭的唇角不自覺地微微揚起。


    果然,不管什麽時候,隻要看到這個人,心情就會不受控製地好起來呢。如同漫步林間時,那被微風送到鼻間的花香,令人感到難言的愜意。


    “怎麽?”察覺到厲南燭的視線,顧臨安側過頭來,略微彎了彎雙眸,黑沉的眼底倒映著厲南燭的模樣,有種讓人心醉的溫柔。


    ……真是見了鬼了,明知道這家夥表麵上的這一套都是裝出來的,但每次看到,她的心髒還是忍不住要跟著顫一下。


    這種時候,厲南燭真想捏著顧臨安的下巴,說上一句“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


    當然,想到自己要真這麽做了的後果,厲南燭表示,這種事情,她還是隻在自個兒心裏想想了事。


    “沒什麽,”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搖了搖頭,厲南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雲城,開口說道,“隻是想著,今兒個晚上,你們能好好地休息一迴了。”


    因著前麵接連一個多月,都沒有經過個像樣的城鎮,一行人基本都風餐露宿的,疲累自然是積攢了不少的,這理當算是一個好消息。


    瞥了一眼毫無自覺地將自己劃在了“需要好好休息”的人之外的厲南燭,顧臨安的手指動了動,終於還是沒有多說什麽。


    軍中之人,大抵都是如此,早已習慣了長途跋涉的勞累,不再將其作為難以忍受的事情。


    可哪怕顧臨安的心中十分清楚這一點,見著一個女人如此,還是會難以抑製地生出些許難言的古怪之感來。


    男強女弱的想法,在他的觀念中,終究還是太過根深蒂固了。


    “這雲城,據說是曾經雲國的京都?”轉過頭,不再去看厲南燭,顧臨安看著在視線中逐漸變得清晰的城池,出聲問道。


    厲南燭到底是為的什麽,才跟著他們一起上京,他當然知道,卻也並未戳破。不管怎麽說,有一個了解風土人情的人同行,總也能讓他們少鬧些笑話。


    “沒錯,”知道顧臨安在洛城搜羅了許多書冊,厲南燭對於他知曉這些並沒有感到多少意外,“這就是那個第一個歸降大周的國家。”


    那會兒,她才剛剛在這乾元大陸上嶄露頭角,吞並了周邊的一些國家,讓周成了能夠與齊楚秦三個大國相提並論的存在。


    世人都道她初生牛犢,野心勃勃,妄圖與三雄爭霸,卻僅有那雲國的老皇帝,看出了她真正的誌向。


    “這今後的天下啊,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就是現在,厲南燭還能清晰地迴憶起,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說話的時候,臉上那仿佛仿佛看透了世事的滄桑,“我怕是看不到了。”


    “我們蘇家,不求什麽富貴榮華,傳世千秋,”她這麽說著,語氣無比平靜,仿佛隻是一個尋常人家的老婦人,在說起自己今後的願望一般,“就求你能給我們雲國的百姓一個安穩。”


    厲南燭覺得,那大概是她所見過的所有國君當中,最不像國君的國君了。


    她向來聽聞雲國君主隨和,便是皇宮,都可隨平民百姓出入,卻也一直都將之當做是坊間不可信的流言。可親眼見了這個人之後,她卻忽然覺得,或許那些傳言,並非毫無根據。


    隻是……“你怎麽就能肯定,我一定能夠成功?”


    要知道,如若當時她的想法傳出去,定然是會被當做瘋子看待的,怎生這個人說話的語氣,就仿佛已經見到了結局似的?這要是她在中途失敗了,就算她那會兒應下了再多的事情,也都不過是一場空,原本在各國之間相安無事的雲國,也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當中。


    “別的我不敢說,”似是早已預料到了厲南燭的問題,那位老人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但唯有看人這一點,我若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否則的話,雲國這樣一個方寸小國,又如何能夠在各國之間,安然地存活到現在?


    “可……”厲南燭還想說點什麽,卻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打斷了:“這不過是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人的願望,難不成你還不肯應下了?”說完,她還不忘重重地哼了一聲,“還是說,就連你自己,都不覺得自己能成功?”


    厲南燭:……


    明明她是在真心地替對方考慮,怎麽弄得好像她才是那個惡人似的?


    這人倒也真是有趣,一點兒都不擔心她會因為對方這不敬的語氣而心生不滿。


    左右這事對她沒有什麽壞處,就算對方存了什麽別的心思,她也不覺得自己會應付不過來——要真能這麽輕易地被對方翻起風浪來,她也不用想著去打天下了,直接洗洗睡吧,夢裏說不定還能有一統諸國的機會。


    對於厲南燭的舉動很是滿意,那位老人臉上的笑容都變得更祥和了些:“我們蘇家的人,你也別給什麽高官要職,讓她們混口飯吃,不至於餓死就成。”


    “還有以後要是有哪個蘇家的人想和你爭權的,別給我麵子,替我打死她就是。”末了,那位老人家還不忘加了這樣一句,弄得厲南燭都有點哭笑不得。


    想起這些陳年往事,厲南燭的麵上不自覺地,就浮現出幾分笑意來。


    察覺到厲南燭帶著些許懷念的神情,顧臨安略微偏過頭來,開口問道:“有認識的人?”


    “對,”厲南燭聞言輕笑一聲,“是老相識了。”


    掰著手指頭算一算,距離那初次的會麵,也已經有十多年過去了,她也已經有好些年,沒有再踏足這裏了。


    能夠認識那樣一位睿智的老人,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幸運的事情。更別說在後來的許多事情上,這位老人,都幫了她不小的忙。


    要是沒有這位通曉許多事情的老者在,她便是想在國土內推行墨家學說,也都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隻不過……”想起了什麽,厲南燭眼中的神色不由地黯淡了下來,“她已經去世好些年了。”


    或許正是應了她當初所說的那句話吧,就在厲南燭打下秦朝的前兩年,那位已近百歲的老人便在床上安然辭世了,沒能看上一眼這厲南燭手下的新天地。


    “現在執掌這雲城的,應該是她的嫡親孫女吧。”即便當初對方那麽說了,厲南燭卻也不可能真的讓蘇家的人淪為平民。


    她不會像以往的朝代一樣分封諸侯,也隻能把這雲城的城主之位,留給蘇家的人了。


    “我記得……是叫蘇雲清的來著?”歪著頭想了想,厲南燭的腦海中,冒出一個有著清亮雙眼的小女孩的模樣來。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當初還怯怯地躲在老人身後的小姑娘,這會兒已經是能夠獨當一麵的城主了。


    說話間,幾人已經能夠看到站在城門外,垂首候著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來了,晚了抱歉。


    今天早上本來已經好了的!我就稍微浪了一下,下午居然就低燒了qaq還好更新還是寫出來了,不然得哭。


    真心給自己的體質跪了,難不成不吊鹽水真的好不了?


    謝謝沐音淺*2、寒隴、娘子貓的雷,麽麽噠~


    ☆、第48章


    在城門外站著的, 約莫有七八個人,皆為二十歲上下的女子。


    為首的人身著一襲淺青色長裙,腦後的長發挽成發髻的模樣,拿一根銀色的釵子固定。碧色的玉珠自銀釵上垂下, 襯得那麵上的肌膚,更是如雪般白皙。


    “嘖, 幾年不見, 長得倒得越發好看了。”視線那人身上停留了一陣, 厲南燭忍不住輕聲嘀咕了一句, “這蘇家的人呐, 真是天生長了一副男人的模樣。”


    怪不得當年還有人說,蘇家能夠保住雲國,靠的就是自個兒的美色呢。


    好在她是真的不好女色, 當初見麵的時候, 那雲國的帝君, 也已經七老八十的了, 看不出多少年輕時的風采,否則她還真指不定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食色性也,這話還是有那麽點道理的。這個世上, 總是有那麽些人,美得超乎了性別。


    在邊上把這話一字不落地都聽在了耳中的顧臨安:……


    這個家夥,還真是沒有一點女人該有的樣子——不說天啟大陸上的女子,便是男子,也少有這樣放浪的吧?


    瞥了不知道在琢磨什麽的厲南燭一眼, 顧臨安也懶得去理會她,隻是側過頭,將目光放到抬頭朝這邊看過來的女人身上,細細地開始打量起對方來。


    此人確實生了一副好樣貌,細長的柳葉眉微微彎著,一雙蘊著水光的眸子,如同落了星光的深潭,略微一彎,就顯露出幾分溫柔來,有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


    或許是在洛城見多了那些膀大腰粗,行事作風剽悍的女人,乍然見到這般的女子,洛書白反倒生出了幾分不適來,而剛從馬車裏出來的段老,更是露出了“這人真的是和厲南燭柳含煙卓九段小樓那些個家夥,生長在同一個國家的女人嗎”的表情。


    大概是段老臉上的神情太過有趣,就連一旁的洛書白,嘴角都控製不住地往上翹了翹。


    勒馬止步,顧臨安與洛書白一同翻身下了馬。


    既然到了人家麵前,要是再居高臨下地坐在馬上,那著實是過於失禮了些,斷不是他們該有的舉動。


    向來是早先就得到了消息,是以在見到這個多由男人組成的隊伍的時候,那為首之人的麵上,並未露出什麽驚詫的神色來,隻目光落在厲南燭身上的時候,微微停頓了片刻,繼而便像是什麽都沒有察覺一樣移開了。


    “在下雲城之主蘇雲清,”她略微上前一步,朝著麵前的人躬身施了一禮,溫聲問道,“敢問可是禦朝來使當麵?”


    “正是,”明麵上作為主事人的洛書白迴了一禮,開口迴答,“在下洛書白,奉禦天子之命,前往大周京師麵聖,還望蘇城主行個方便。”


    禦朝之中是不存在城主一說的,一城一地,都是由各級的官員管理,但在柳含煙這個兼著將軍與城主兩職的人的府上住了一陣,也差不離弄明白了這個位置的意義。


    簡單來說,城主就是當地淩駕於所有官職之上的一個職位,雖平日裏不參與當地的治理,但卻有著負責各類災劫的職責,且手上還有著在一定程度內製定更改當地的律令的權限——當然,是在沒有違反大周律令的前提下。


    “能夠想出這種製度的人,”在談起這事的時候,顧臨安這般評價,“是世間難得一見的鬼才,亦是天下少有的瘋子。”


    要是這樣一個職位擺在禦朝,這朝中的官員,肯定會為之搶破了頭——就是那些個有了封地的王爺們,都還得眼饞這個位置呢。


    敢於將之真正實行下去,這大周厲皇的膽子,不可謂不大。


    這城主手中的那點權限,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真要是落在了有心人的手裏,要把一城之主,當成個土皇帝,也不是什麽難事。但反而觀之,這樣一個角色的存在,確實更有利於依據各地不同的情況進行管理,在麵對突如其來的災劫的時候,也能做出更及時的應對。


    該如何平衡這其中的利弊,端看這周朝天子如何權衡了。


    諸般思緒在心中飛快地滑過,洛書白看著麵前的女子,麵上的笑容溫和而得體。


    不管這周朝究竟是為何會形成這般女子為尊的形態,但這些女人能夠憑著自己的能力做到這些,總歸是值得他敬佩的。


    ……雖然他覺得,對方說不定對他們也是同樣的想法。


    “洛大人說笑了,”並不知道洛書白的心中在想些什麽,蘇雲清微微一笑,瞬時便有種天地失色的感覺,“閣下能來雲城,實是令此處蓬蓽生輝,今後那後人說起來,還能提上一句‘禦朝使臣初次來大周的時候,去過的那個地方’。”


    洛書白聞言,指尖不由地動了動。


    這句“初次”,還真是別有深意啊……看來這雲城的蘇家,對周朝的帝王,還真是忠心耿耿。


    輕笑一聲,洛書白便也順著對方的話往後說了下去:“為什麽不是‘禦朝來使次次都要去的地方’?”


    “我真是要這麽說,”蘇雲清臉上的笑容更甚,“別人說不定還以為我們這兒的溫柔鄉,有多麽醉人呢。”


    也隻有這東西,才能次次都把人勾住不是?


    “這麽說來,還是我們的錯了?”洛書白笑著接道,看著一點兒也沒有與對方初次見麵的生疏感。


    無需多說,隻這麽幾句話,就已經足夠雙方知曉各自的態度了,也算是安了雙方的心。


    不過……這周朝的“溫柔鄉”,說的應該是男人吧?


    默默地把這個從心裏頭冒出來的想法給按了迴去,洛書白表示,他一點兒都不想在這時候想起這個。


    又和洛書白說了幾句場麵上的客套話,蘇雲清才轉過頭來,看向剛才與另外三人一塊兒翻下馬背,笑著看著兩人說話的人。


    “厲將軍,”少了些許與洛書白說話時的恭謹有禮,蘇雲清的語氣熟稔了許多,“許久未見,近來可安好?”


    厲南燭是向來最厭煩走到哪兒,都被人前唿後擁地跪拜的,除非必要的情況,出行時都是瞞了自己的身份的,哪怕是來這兒尋自家姥姥,也都頂著個將軍的名頭,說是前些年行軍那會兒,軍中的人都這麽喊,聽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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