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二ooo年的十一月九日,很多人都不會忘記這個日子一行有七八十人穿著一片黑壓壓,胸前貼著一朵小白花,有的人還戴著格格不入的太陽鏡。有些人是帶著沉痛的心情來緬懷,有的人是馬教授手下溜虛拍馬的學者,(說這話不太合適,但是看上去真的沒有任何誠意。)還有一些是和馬教授家有點沾親帶故。真正是來給濤送行的其實不足十人,他們都是個個痛苦流涕,眼睛紅腫,連走路都是旁邊的人攙扶著。

    這快墓地在東城郊外一個很大的公墓群,墓碑上洋洋灑灑地寫著隸書:愛子馬宇濤之墓,一九七四年-----二ooo年。這對於男人來說是一個花季的年紀,何況出生在這樣一個有才學,有家勢的書香之家。馬教授夫婦身體半傾在最前麵,幾個月來,悲傷已經把這對看似驕傲的夫婦折磨的體無完膚;旁邊跟著就是濤的舅舅之類的直係親屬;果兒和小米還有小餘幾個年輕人站在第二排;跟著再後麵的就是一些完全不認識的一些達官貴人,他們臉上的神情看不到一絲絲地憂傷,他們最關心地是儀式什麽時候結束,這個墓地有多大麵積,這裏一個位置能賣多少錢,或者更直白說以後會有更多的機會可以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馬教授的實驗室去做研究員。這是個很現實的社會。

    親人們一直重複著那句話:“孩子,你走好!我們會常來看你。”唉,死者已已,生者長存!不知道現在的死者是否能感受到親人的悲痛!是否能體會活人的辛酸!也許他現在終於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天堂!

    今天果兒沒有眼淚,從她昨天和小米在醫院出來到現在沒有說話,沒有進食,沒有合眼,她的心死了!現在已經無堅不摧!她好象已經習慣上帝把她生命最重要的人搶走,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感覺。短短三個月,從她的生命中走了三個人,他們都帶走了果兒的愛和眼淚去了天堂,所以這一刻,或許以後果兒都不會再有淚水。試問她還能站起來嗎?她還能有勇氣生活嗎?沒有一個人敢把這個答案公開,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個災難在哪裏,下一個通過奈何橋的人又是誰?

    悼念完了濤,馬教授夫婦把果兒叫到身邊和她一起上了私家車。

    “果兒,我們一起去殯儀館取濤的骨灰吧!按照他的遺願,他希望你能親自把他帶上西嶺雪山。”濤媽說著又開始流淚,果兒看著眼前這個曾經驕傲的貴婦人,臉上第一次遇見的神采奕奕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難以釋懷的哀思和痛楚,話語裏隻有尚存的一點文化素養。再看看前排的濤爸幾乎一夜之間兩鬢斑白,眼睛裏充滿了鮮紅的血絲,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句話更顯得淋漓盡致!

    “恩………。”果兒還是沒有說話。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了殯儀館門口,一行三人被工作人員領到管理室,從一個寫著馬宇濤名字的鐵櫃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盒子交給濤爸,然後還有一包東西隨即轉交到濤爸手上。

    管理員說:“還有一個戒指是從死者上衣內包裏麵找到的,一個象紅蘋果形狀的內包,我們大概看了和死者手上的戒指類同,可能這應該是個女孩的。”管理員是對那個蘋果形狀的包特別好奇所以才那麽記憶猶新吧!

    跟隨馬教授夫婦出來,果兒對這對老夫婦以前的恨意早丟到九霄雲外去了,剩下的全是同樣的哀傷和對死者的眷戀。

    “果兒,那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還有這包遺物裏有一封信是給你的,還有剛才管理員拿出來的這枚戒指也拿給你吧!你自己看怎麽處理都可以,我們希望你也能振作起來,你還很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馬教授也擔心果兒不能承受一時間失去四個親人,而且其中有一個是自己唯一有機會做爺爺的金孫!傷心的淚水再次在眼眶裏打轉。

    聽到馬教授這樣稱唿自己,果兒心裏倍感慰籍,至少沒有讓濤在天堂感到難看。

    “伯父!我整理一下,就這兩天就去送濤,你們放心吧!”

    “好了,我們過幾天要迴北京了,有什麽事就打電話給我們。”濤媽轉身準備離開,微微搖晃的身體徑直向車走去。

    濤爸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小女孩,心想:“如果我一開始就很讚同他們交往,那結局會不會有所改觀呢?如果能挽迴兒子的生命,我們一定會和果兒一起是快樂的一家人!濤直到生命最後都非常眷戀的女孩到底要有多麽的堅強才能經受這麽大的人生變故!”

    “我們送你迴去吧?”濤爸迴神看著果兒。

    “不用了,伯父,還是你們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再呆會!”

    看著果兒眼裏的哀傷,濤爸迴了一個好字就轉身離開了。

    果兒拿著骨灰和遺物緩慢地移動著步子,又一年的冬天來臨了,空氣中透著寒意,從此,她的世界將變成灰色!可怕而寒冷的灰色世界不再有愛!

    晚上六點,迴到宿舍以後,朋友們都在,但是沒有一個人吭聲,包括最好的朋友小米。宿舍裏死一般的寂靜,大家麵麵相覷卻沒有語言,果兒不能把這種悲傷帶給朋友們,所以她死撐著說出了一句話:“大家別那麽難過!我沒有這麽容易倒下,別擔心,我還有一點力氣將我的愛人帶上西嶺雪山。”“………”眾人無語。

    過了一會,小米走到果兒身邊,拿了一條親手織的白色圍巾放在果兒的手上,掩飾不住內心傷痛的小米轉身衝了出去。

    也不知道那一雙雙的眼神裏充滿的是關心還是憐惜?還是同情?還是焦慮?還是鼓勵?還是未知的明天!

    今天晚上體育場的人特別少,冬天的絲絲寒意讓很多人都早早地迴家,鑽進了屬於自己的溫暖世界。隻有果兒一個人還坐在看台上,場內沒有主角,生命中沒有主角,連夜空中的星星也慢慢地躲進了雲彩。

    手裏緊緊地拽住下午濤爸拿給她的那枚戒指,把十個手指頭試了過遍,隻有帶在右手的大母指上才不至於滑落,多麽滑稽呀!竟然把一顆這生中都不曾擁有的鑽戒套在大母指上!也許是因為最近消瘦得太厲害了!也許是因為濤知道這枚戒指並不適合果兒,也許是因為………。”

    燈火闌珊處,果兒跌跌撞撞地走在熟悉的夜幕中,這一條街道不知道和心愛的人曾經走過多少次,他們還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濤果一路,這樣的街道在賓海有九條,象征著永恆的濤果九路就是通往濤住宅的那條路!雖然行為感覺幼稚,但是他們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唯一能有所相同的是還心心相吸。腳下還有路,就必須要繼續前行,哪怕隻剩下已經落單的自己!

    第二天早上,十一月十日,果兒很早就起床整理好行李,逐一的打電話給所有的親人和朋友告別。她說要去西嶺雪山看雪,姐姐和弟弟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所以並沒有任何意識警覺,朋友們都覺得可能她需要去休假幾天,調整一下心情,隻有小米說要陪同前往,又被果兒遏止了。而一向最關心她的丁雷剛好在外地執行任務。

    八點鍾,果兒到了車站趕上第一班去西嶺雪山的車,雖然還是十一月,城市的氣溫並沒有那麽低,但是山上已經是千裏冰封,萬裏雪飄。已經很少有人再上山旅遊,雖然也有些從未看過雪的遊客遠到而來,興致勃勃還是會在瞬間被疲憊取代。

    車子到了山腳,果兒穿上厚厚的羽絨服,圍上小米給她準備的圍巾,戴上手套和帽子,除了從臉上還能看到白皙嬌嫩的肌膚,果兒已經全副武裝。踩在腳下的路有點滑,好似有些雪白日融化以後又在黑夜裏結成了冰。山上幾乎看不到一點生氣,那被雪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樹木就象果兒的心一樣在掙紮和煎熬。

    今天爬得特別慢,腳步非常沉重,是因為背上背負的是濤嗎?他有那麽重嗎?是呀!第一次背負著一個男人卻是以這樣的方式!這種機會想必一般人千載難逢吧!

    和戀人故地重遊卻要背著他登上頂峰,果兒憤力地向前挪動,但是腳底象是被膠水粘牢。嘴裏嘟囔道:“想踩死多少螞蟻陪葬?”

    好不容易爬到了半山腰的旅館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比上次的時間晚了兩個鍾。熙熙攘攘的遊客已經在各自的房間睡去。果兒並沒有困意,推開門走到上次和濤一起來過的山邊,還是同樣的寒夜,還是那垂手可得的點點星光,隻是身影卻落單。憋了幾天的淚水又湧出了眼眶,果兒呢喃:“濤!你能感覺到我嗎?我正在用手觸摸你的臉龐,你在天堂還好嗎?那邊很冷吧!”今夜果兒又將無眠。

    十一月十一日,這應該是個死神最沒有耐心的日子吧!他也許會在人世間隨意肆虐,殃及無辜。

    早上,迎接第一縷陽光,果兒再次見到了那個上帝賜給他神奇力量的啞巴,看到他依然那麽輕快地行走在山間的石梯上,倍受感染!果兒洗漱完畢,背上濤上路,奇怪的是今天感覺特別有力量,或許覺得越來越靠近心愛的人吧,腳步輕盈!

    踏著冰雪,一路上,遇見幾個背著畫板來山上寫生的年輕人,他們用極其詫異的眼神看著嬌小的身軀,也禁不住吹著口哨想引起女孩的注意,站在原地久久注視著果兒離去的方向。果兒終於在中午太陽最溫暖的時候登上了頂峰。站在上次同樣的百年大樹旁,果兒小心翼翼取出濤擺放在黑色的布上,她找來樹枝開始在樹跟處鬆散的土上挖掘,一下,兩下,三下………每一下都會掉一滴淚,每一下都會增加一分傷痛!實在累了,果兒靠在大樹旁小憩,拿出濤爸給他的信件,信中寫道:

    果兒:

    我最愛的人,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將去一個沒有你的地方,那裏叫天堂!我很害怕,因為那裏沒有你的陪伴,很冷!很孤獨!但是命運不會眷顧我這個罪人。

    在你人生最幸福的時刻,我卻被那個壞女人毀了我們之間純潔的愛情,當我鼓起勇氣再次站在你麵前的時候,我慶幸自己還能這樣擁抱你,親吻你,是你的寬容給了我這樣的機會,是你的愛讓我有勇氣再次抓住你,擁有你!我本打算向你求婚,我挑好了婚戒想給你一個驚喜,想給你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玫瑰花-----------那是我親自為你設計的玫瑰婚紗,上麵用九百九十九朵白玫瑰鑲嵌在婚紗的領口和腰間,以及裙擺,我在想象你穿上婚紗的樣子可以把所有的男人迷倒,唯獨我還清醒可以將你帶入隻有我的世界。可是我等不到那天了,我隻有將那件婚紗和戒指及我的身體一起化為灰燼。

    可是上帝並不抬愛我,我被檢查出肺癌的那天,是我人生中最灰色的一天,我獨自承受著內心的掙紮,想讓你在不知不覺中忘記我的存在,當我偷偷地在遠處一次又一次看到你的身影時,我多想告訴你,我不能陪你到人生的最後歲月,我多想你能象以前一樣躺在我的身邊感受著我帶給你的溫暖。你家出事以後,我又偷偷跟你去了安華,拖著病態的身體,我知道我不能帶給你安慰,反而會帶給你更多的傷痛,所以我選擇了逃避,請原諒我以這種自私的方式和你告別,請原諒我曾經帶給你的這份愛,他並不完整,因為他不能等到海枯石爛,不能讓你幸福。

    果兒!忘記我吧,在最後的蹉跎歲月中,我看到雷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他很愛你,他可以給你一個健康幸福的人生,我非常慶幸的是上帝總算沒有天天睡覺,他把你帶到我的身邊,讓我最後的人生絢麗多彩,讓我真正體會到什麽是愛,所以,請你答應我,為了我,一定要好好活著,一定要幫我走完剩下的人生之。

    我在天堂永遠守護著你!

    濤   絕筆

    看完這封信,果兒已經不是果兒了,她幾乎瘋狂地吼叫和咆哮,那聲音穿雲裂石!響砌上穀!

    “馬宇濤!你這個傻子,我早就原諒你了,媽媽走了,爸爸走了,我的孩子走了,你也走了,我為什麽還要艱難地守侯在這個冰冷的世界!我討厭你們的無情無意,我是人,我不是神,我怎麽可以接受這樣的一個悲慘人生,我要去陪伴你們,我要你給我一生也享不完的愛………。”果兒一邊憤憤地嘶叫,一邊趴在樹旁將骨灰和信件,還有那顆大的離譜的鑽戒埋入了土裏,埋葬她今生所有的愛恨情仇,埋盡這樣的灰色人生。讓所有的悲痛都在今天結束。

    刹那間,天空灰暗起來,陰陽界的陰遮蓋了陽,果兒走到山頂的懸崖邊,從兩千五百米的頂峰躍下,身體在空中旋轉,生命在彈指一揮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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