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


    紀菀從懷裏拿出帕子,給夏暖擦拭眼淚。可這個丫鬟的眼淚像是搽不盡一般,不住的往外淌。


    ***


    如今夏季剛過,外麵的太陽並不太熱。寺內樹木蔥蔥鬱鬱,景色多變,兩人並不熟悉寺內的路,這個時候又是和尚們的早課時間,遍尋不到問路的人。好容易兜兜轉轉走了許久,竟然已經出了寺外。


    因出來得急,並沒有帶上茶水。夏暖記得老遠的地方有個茶攤,一間屋子一顆鬆,用棚子搭著,因偶爾也供達官貴人家眷賣茶換水,或因開在白馬寺門口,這麽小個地方,竟然出奇的雅致。護送她們過來的兵將們都在門口,夏暖便支使他們守著紀菀,留了兩個小丫頭,自己帶著兩個兵將去買些茶水。


    好半響,夏暖才迴來,唇邊還帶著笑意。


    “剛剛遇見了奇事兒,”嫌棄茶葉不好怕喝不慣,夏暖僅給紀菀喝了口白水,她又說:“我剛到鋪子裏,就看到走進來個形單影隻的小少年,滿口佛偈,衣衫破爛,冒茬的頭發,應該是個來不及剃頭的小和尚。他一進鋪子裏就向人打聽白馬寺,聽口音不像是本地的。


    門口有個乞丐也是欺生,搭話調笑道:‘小師傅是到白馬寺當和尚?’


    少年點頭,反問他:‘自然是,請問白馬寺還有多遠?’


    乞丐又說:‘呔,還有六天的路程呢!我本一心向佛,可人家欺我討乞看不上我,騙我說白馬寺就在不遠處。我行到這裏幹糧已經吃完,如今腹中饑餓,好賴有老板賞我一口水喝,不至於餓死於此。如此可見佛主眼裏也存偏見,待見我等,還是等歇一口氣趕緊迴去了。要說白馬寺,卻萬萬不敢去的。’


    那少年不發一言,從背後取下包袱打開,隻見裏麵一壺水,兩張餅,兩個饅頭。


    ‘這位施主,這些幹勉力可支持五六日,請你取了去吧。’


    乞丐驚訝而起:‘那你呢?’


    少年迴答道:‘阿彌陀佛,貧僧心中有佛,左不過是再行化緣後,入寺即可;施主需到白馬寺才可見得佛主,可見施主比我更需要這些。’


    那乞丐羞得麵紅耳赤,拒不敢受,最後羞愧離開。”


    夏暖還在笑。


    紀菀:“你說的少年,是否僧衣在前頭破了兩個大洞,雖洗得幹幹淨淨也十分落魄;背上背著個藍色的布包,如今幹癟像是已經沒有裝任何東西了;冒茬的頭發尚還很短,不能紮起;腳上草鞋已經磨破了,一整身不像是到菩薩麵前禮佛,倒像是走大廟裏頭來乞討的。”


    夏暖有些僵硬的順著自家小小姐的視線看過去,隻見不遠處站著個灰撲撲的少年,那些話全聽他耳裏了。


    不知道是窘的還是羞的,瞬間便紅霞滿麵。


    紀菀眼皮一抬,小小的姑娘倒端足了架子,不緊不慢的道:“姑姑,你忘了說了----這小和尚兒,可生得真俊!”


    圍在旁邊的兵將一陣哄笑。


    【發現男主了緣】


    作者有話要說:  小姐姐x俏校草本來還有個番外的~有空再發好了。


    紀菀:我特別想知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嬌貴女,如何阻止武功高強心狠手辣的魔教聖女弄和尚?


    ☆、第18章 和尚x女帝2


    “南無薩怛他蘇伽多耶阿羅訶帝 三藐三菩陀寫 薩怛他佛陀俱胝、瑟尼釤南無薩婆勃陀勃地薩跢鞞弊 南無薩多南三藐三菩陀 俱知喃……【楞嚴咒】”


    紀菀一夜都沒有睡好,翻來覆去的。大清早,又被侍女服侍著送到母親屋子裏,聽她做早課誦經文。


    紀菀像聽訓似的,小腦袋不住的點。還是夏暖看不過去了,脫了她的鞋襪,把她抱上床榻用薄被裹著。就這麽些動靜紀菀也不過就哼唧了兩聲,眼睛都沒睜過。


    等顧氏做完早課,發現女兒占據了整個床,睡得正香。


    顧氏:“……”


    “夫人,女郎還年幼呢!且多讓她睡會兒吧。”


    “十歲…已經不小了,”顧氏用了些水,又說:“紀芸、紀嬌五歲起就開始上女學了,如今已略開始涉及禮儀和曲藝,阿菀如今連大字都認不全呢!”


    紀芸和紀嬌是紀泉的庶女,比紀菀略小一些。


    夏暖冷哼道:“那些妾生的丫頭也配和小小姐比!況且族中女學那些隻知道賺些束修度日的‘教坊女’,哪裏能配為師。也就那兩個眼皮子淺的嗬,等不及小小姐滿了十歲一同入學,巴巴的求了太守要去那什麽勞子的女學,也不怕髒了名聲!”


    現今局勢動亂,但凡中間有些底蘊的,對家中女孩管教極嚴,雖不至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絕不會輕易出來拋頭露麵教導學生,特別是入族學與人混居。


    會常駐在亂糟糟的族學中教導女孩們的,大多是犯了罪的官宦女子,充作官女支的,雖然和‘窯姐兒’大有不同,但總之也上不得台麵。大多隻供大族裏旁支些末的女孩兒認書習字。


    身份尊貴如紀泉之女,開蒙之事,該正經由家中長輩請了得高望重的先生,請迴家中奉為上賓。以後再入女學,名聲也好聽,學堂自然可以高看一眼。


    這四個陪嫁丫環中,春雨和夏暖並不是奴籍,她們父親都是丞相的謀士,兩人同小姐一塊兒長大,受同等教導。眼界和出身比一般官宦子女也是比得的,哪裏看得上府中兩個小小姨娘那點兒混心思。


    顧氏笑道:“她們雖是正經人家的姑娘,但出生鄉野。進了這金碧輝煌的太守府,兩眼一抹黑,哪裏知道這些呢!”


    “可見太守還是向著您的…”


    這話一出,屋裏徒然靜了一瞬。


    ……


    “母親…”


    夏暖自知說錯了話,幸好此時小小姐醒了,心裏忙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伺候著小姑娘起來,此事也就揭過了。


    母女倆個梳洗好,用了早飯。


    隻見春雨深色凝重快步進來,道:“夫人,歸德中候求見。”


    這個人顧氏曉得。洛陽的歸徳中候姓宋,名侶。是前些年冒出頭的,頗為優秀的年輕將領,紀泉之前很是讚賞他,有重用的意思,還多次邀他到太守府暢談。顧氏因而也見過此人,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紀泉越發淡了他。


    紀泉這個人,向來惜才,顧氏覺得奇怪,還特意問過他。


    當時紀泉是這樣評價的--------宋侶此人,仁厚有餘,剛斷不足,不可擔大用。


    顧氏手一抖,針尖不慎將手指戳破,眼見要完成的繡品就這樣毀了,她也無暇顧及,蹙眉問道:“可有說為何而來?”


    春雨搖頭:“雖未說!但宋侶帶了兩千精兵,已團團圍了整個白馬寺……到如今,才來請見夫人。”


    這麽要幹什麽,不聲不響的包圍了女眷。簡直狼子野心!


    “紀泉才剛剛走、他就不怕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我且去會會他,”顧氏冷笑一聲,走了兩步,又轉身迴來,吩咐眾仆奴:“你們都守在女郎身邊,若有機會,先帶女郎先走。”


    紀菀伸出手,都沒能來得及抓住母親的袖子。她沉默了一會,細細梳理了一番劇情。原著從女主少年時於洛陽不知名山穀落難被救,喜歡上小和尚了緣作為開端。


    女主薛妮為什麽會落難呢?原是因為第一次被神教教主,也是她的養父派她前來攪亂洛陽局勢,以在洛陽官府中心安插神教勢力。因尚還年幼,所以不慎落入圈套。不過原著中對這些都是略寫了的,隻寫了薛妮於白馬寺會佛門高手。甚至原著中將江湖、朝廷分得十分明了,如兩個世界一般。


    實際並不是如此,江湖和朝廷息息相關,所謂的江湖也不過是武裝勢力的一種終極體現而已。紀菀從原著渺渺幾筆中發現,四大江湖勢力其實一直窺探朝廷,後期各地紛紛起義中也能看到江湖中人的影子。


    今年是興武三十六年,皇帝司馬諾在位多年,剛剛掌控實權。各地軍閥勢力未顯,紀菀無法判斷神教到底依附何方勢力。


    洛陽此變,少年薛妮不知道在其中起了什麽作用。


    但紀菀知道,洛陽絕不會亂起來。洛陽太守紀泉昨日剛剛親自領兵出征,抵禦匈奴入侵。顧氏此次來白馬寺,明麵上就是來為他燒香祈福,以求此戰大捷,洛陽人民免受戰亂。結果才過了一日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帶著精兵前來白馬寺抓太守嫡妻、嫡女。


    真當根深蒂固的洛陽太守是吃素的?!


    紀菀不顧奴仆的阻攔,走到門口時,隻聽到顧氏擲地有聲的話----“宋侶,我夫君提拔栽培於你,對你有知遇之恩。你私奪取兵權,置洛陽人民安危於不顧,乃是不忠;太守為護衛百姓前去邊界對抗匈奴,你在後方欺他無辜妻女,乃是不義。這樣不忠不義之徒,還配站在堂前!”


    宋侶倉皇向後退了一步。


    這女子弱質芊芊,容貌瑰麗迷人,可氣勢之強,實在是讓人消受不得。


    主將幾乎要掩麵逃走,可他身邊的謀士不傻。這已經是箭在弦上,洛陽城如今多半已在曹都尉手中,可誰都怕紀泉的反撲。隻要他妻女在手上,以往日他對妻女的寵愛來看,紀泉也隻有投鼠忌器一條路可走。


    謀士扶住宋侶耳語幾句,這小將目光灼灼,居然羞愧之色褪盡,又欺上前來。


    看了紀泉還少說了一樣,這姓宋的還耳根子軟。


    顧氏冷笑,從頭上拔下簪子高聲嗬道:“小賊,乃敢上前一步!我顧氏女身具皇族血脈,自該保護我朝百姓;既已嫁給紀太守,自然該忠貞不二,今日誰敢碰我一下,我立時就死在這裏。”


    女子灼灼其華,誰也不敢與她對視。


    如今民風開放,不論是平民還是貴族家的女子,如和離另嫁,是誰也說不出錯來的,也沒有特別的忠貞這一說。比如紀泉要是這會兒死了,顧氏如此美貌,有前丞相為父,長公主為母,身份高貴,嫁這裏哪個也嫁得。


    然而她並不要,也不屑。


    誰也不會懷疑她必死的決心。


    謀士心懷不甘的去看紀泉之女,隻見那小小的女郎生得玉雪可愛,見他看過來,嘲諷的‘嗬’了一聲,不知從哪裏拿了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目光憤然的看著他,逼迫之心昭然若揭。


    謀士:“……”


    這謀士真真臊得不敢與之對視,心中歎道:今日怕要愧對曹都尉,這顧氏女忠貞,小女郎也是不凡。況且還有豬隊友時不時拖後腿,真是奈何不得!


    “阿彌陀佛!”


    兩方僵持不下間,突然聽到一聲佛偈。並不見說話的人,這聲音卻炸在所有人耳邊,念得人心神不定。


    精兵們捂著腦袋痛吟,手中兵器‘劈裏啪啦’落了一地。


    隻見一名毛發皆白的老和尚口中念著佛偈,於院門前對顧氏行了個佛禮。他慈眉善目,身披□□,手上拿了一串佛珠,身後跟著個捧木魚的小和尚。


    兩人如憑空出現在院門口一般,院外兩千精兵,竟無一人發覺。老和尚身形一動,就到了宋侶身邊。


    ‘碰、碰’


    手上木魚狠狠敲在謀士和宋侶頭上,金剛怒目道:“噓聲、佛門重地。”


    宋侶不管性格如何,也是有真才實學的武將,竟然被這輕輕一下敲得跌坐在地,出了好大一通洋相。


    老和尚猶自坐在廂房門前,上眼皮一搭,‘砰砰砰’敲起來。


    這聲音聽在這些兵將耳中轟轟轟如雷鳴,幾聲下來全都受不住,慌慌忙忙往外退,竟退到白馬寺外這聲音才戛然而止。


    紀菀登上院中高台,親眼見他們退走,第一次真正認識到了武學的奇異。


    見她舉著匕首登台而望,敲木魚的老和尚手下一頓,眼裏流露出幾分異色。但也沒人察覺,因為這從女郎居高臨下,突然指著跪坐在一旁小和尚,驚訝道:“猶那漂亮小子,怎麽剃光了頭發。”


    小小小女郎,你身量也才剛剛及我腰間啊!


    這小和尚正是雌雄莫辯的年紀,可以用‘美貌’兩字來誇讚。他周身梵香繚繞,自有一股脫俗的氣質,再看他眼神純粹如孩童,是個事理通達人物。


    “小僧早行了剃發禮,皈依我佛,隻不過到白馬寺途中遙遠,小僧並不會剃發,所以留長了。”


    紀菀眼珠一轉,歎道:“咦,可惜了一副好相貌!!”


    小和尚聽了,臉上的羞色極快的蔓延,連耳垂都紅透了。


    在場眾人無一覺得紀菀話有不妥。


    時人愛美。今上錄用官員都要考察其相貌,書評語。當年的紀太守因神凝秋水,姿狀甚美,才學尚未驗查,就直接被今上書‘可升用’,到現在還被人津津樂道,每有相貌撥得頭籌的新官被錄用,皆會被拿出來比較一番。


    可見誇讚人的容貌,用於男、女身上,皆不是一件出格的事情。即使被誇讚的是個六根清淨的和尚,可誇人的紀菀確也還年幼,算不得事。


    也因她年幼,說出這樣俏皮的話,驚魂未定的眾人也都忍不住笑了一笑。


    在一片笑聲中,紀菀抿緊了唇。


    【發現女主薛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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