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暈沉沉之間,聽見有人在低低的說:“這姑娘不知道是哪裏人,怎麽一個人會昏倒在這大山上,連一個親人也不見。”

    另一個粗啞的聲音歎了一口氣,接道:“是呀,一個姑娘家,孤身一個在這片大山上,要不是被我剛好先看到救迴來,小命大概都保不住了。當時我倆剛藏起來,那母大蟲就過來了,現在想著都嚇人啊。”

    “那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你說這姑娘一個人怎麽會上這荒郊野嶺來的呀?”

    “這個說不準,現在這世道亂的厲害,聽說自從那個朱皇帝上台以後,手段狠的很,把以前也打元狗的那些義軍都一個個的吃掉了,搞的現在流民更多了。這姑娘說不定也是一路逃難過來的,和家人走散了吧,你要下山看看就知道了,到處都是這樣的。”

    “唉!真可憐呀,這老百姓怎麽想過個好日子就這麽難呀。不過,話說迴來了,瞧這小模樣長的,咱們這片可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姑娘。哎,不會是讓人給擄來的吧,這亂世,這樣的長相可更不好活呀。”

    一塊粗布在臉上溫柔的擦拭著。

    “唉,這樣的世道,人比狗還不如啊,什麽可能沒有啊。對了,家裏也沒糧了,幸虧昨天打到隻山雞,你等會給這姑娘熬點湯。趁天還早,我再上山去看看,看還能打到什麽野物不。”

    “嗯,那你小心一點,快去快迴,實在找不到也別多等,家裏還有幾塊獸皮,拿到山下去,好歹總能換點錢,要是咱家小虎沒死,你也不用一把年紀還……。”

    話停在哪兒,哽咽起來。

    另一個聲音又長歎一聲,道:“虎兒他娘,也別想了,誰讓咱生在這亂世之中咧,家家都這樣啊。再說,咱們一家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又在一起了,這世道,人活著反而是受罪呀……”

    兩個人又互相安慰了一會兒,一起離開了。

    接著門被人細心的拉上,發出了“咣鐺”一聲輕響,腳步聲漸遠。

    明賽兒慢慢睜開雙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這是一座用泥土和稻草混合搭成的小屋,她躺在一個土炕上,身上蓋著一張用什麽動物的皮縫的象被子一樣的東西。

    向門口看去,一張布簾擋住了視線,但外麵應該還有堂屋的,她所在的地方應該是屋裏的一間小臥房,屋子很暗,牆上隻開了一扇長寬不超過40公分的小窗,窗戶是被黃紙粘著的,此刻被風吹得鼓的緊緊的,不時發出“叭嗒,叭嗒”的聲音。

    屋子裏有著一種怪怪的味道,明賽兒從沒有住過這樣的房子,實在也說不清楚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味道,不好聞但卻讓人感到安詳。

    牆上還掛著幾張獸皮,一把弓和一個箭筒。看來,這應該是一個普通的獵戶人家。

    不過現在的明賽兒在意的不是這個,迴想剛才的夢境,心中一陣神傷,不禁珠淚點點,她合起雙掌,輕聲說:“你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替我活的更好。”

    片刻後,她坐了起來,看了看自己的穿著,還是那一身,又檢查了一下隨身攜帶的東西:腰裏的軟劍還在,脖子上的玉墜也在,懷裏被縫在內袋的小金豆也在,還有……

    腕上的玉鐲……

    唯有腕上的玉鐲不在了。

    晨,玉鐲不在了,我們的事你就當輕風拂麵,忘了我吧……''腦海裏又浮現出當光茫閃起的那個瞬間……

    被幾個人抱住的晨,拖著她的手死活不讓她被帶走的那個瞬間,緊握的雙手漸漸滑脫的感覺,和玉鐲脫離了她的手的瞬間。

    晨拚命的高聲叫著她的名字,平日溫文爾雅的他臉都扭曲起來:“不要走,不要走,賽兒……,不要聽那些瘋子的話,他們都是瘋子,不要聽他們的,快迴來,快迴來呀。”

    而她隻能是流著淚,靜靜的看著大家。看見婆婆示意人敲暈了晨。

    她微笑,這樣也好,她能走的心靜一些。

    但是怎麽能真的靜心呢,她看著斜靠在牆邊曦,希望他能理解她的決定,而他呢,不象晨那樣大喊大叫,隻是冷冷的笑,一雙漆黑的眼睛銳利的盯著她,如受傷的獵豹,帶著濃濃的血腥。

    他的唇微微動了幾下,她聽不見卻分明的知道他在說:“永遠不會放過你,你是我的,哪都別想逃”

    而她隻能靜靜的滴下一滴清淚,就在霧起的一刹那,他眼中的光茫也暗淡了下去,聽見有人慌亂的喊著:“曦!曦!曦!……”

    “還能迴去嗎?曦,你又怎麽能永遠不放過我呢,我迴不去了,婆婆不是說了嗎,在我以上的曆代,從沒有人能再迴的去。

    曦,原諒我,如果有來世,我一定會跟著你,永遠和你在一起。

    但這一世,注定,我是負了你!“

    她想著,手指輕輕的撫上手腕上印出的一道紅痕。

    她知道,這一世這印記都會永遠留在她的心裏,連同曦漆黑的眼睛,如深深的狠狠的裂口,又絲絲縷縷的纏擾,將心緊緊的束縛起來,裹的生疼,疼的無法唿吸。

    一陣腳步聲傳來,明賽兒忙躺下身來,她還沒有來的及去想怎樣麵對這個她陌生的世界,隻能先假裝繼續昏迷了。

    來人輕輕的走到她的床邊,將手上的東西放在床邊的櫃子上。

    靜了一下,明賽兒感覺來人慢慢的坐在了身邊,用一塊粗布幫自己輕輕擦了擦眼角和臉頰,自言自語道:“可憐的孩子,到底都遇到過些什麽事啊,怎麽夢裏還在流淚呢,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說著,手掌在她的肩膀輕拍著,那麽溫柔。

    明賽兒的心一下酸楚起來,好像媽媽呀,媽媽是這樣的嗎,媽媽……,媽媽……,你看到我在流淚嗎?最近一段時間,我好象常常在流淚媽……

    “這孩子,怎麽淚越流越多了呀,這心裏到底裝了多少傷心事呀,可憐呀。這世上的人怎麽都活的這麽苦呀,虎兒啊,我那苦命的孩子啊,……”

    來人喃喃的抽咽起來,而且越抽聲音越大,最後連明賽兒覺得此刻自己應該說點什麽,至少安慰一個這個死了親人的可憐人,但又覺得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她從來都不會安慰別人。

    憋了半天,明賽兒終於張開了眼睛。

    麵前坐著一個鬢發斑白的老太太,正一個勁的抹著眼淚。

    “嗯,大娘,您別太傷心了……”一出聲,明賽兒才驚覺自己的嗓音竟是如此的暗啞。

    眼前的老婦人一愣,立刻收了悲聲,當她看見床上的人正睜著一雙圓圓的大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自己時,老婦人驚喜的叫道:“可醒了,可醒了,嗬嗬嗬嗬……”

    她高興的搓著手,但聲音低了一些,大概是想起自己大聲會驚了眼前虛弱的病人吧,又說:“從把你救迴來到這會兒可都一天一夜了,小虎他爹說你撞到了頭,你這會怎麽樣啊?肚子可該餓了吧,家裏也沒什麽好吃的,小虎他爹昨天打了一隻山雞,給你燉了一下,你身子虛,多吃一點啊”

    明賽兒聽著說,忙要坐起身來,想拒絕,因為剛才她明明聽到老夫妻說家裏已經是無米下鍋了,自己又怎麽好讓救了自己的恩人為了自己忍饑捱餓呢。

    看她要起身,老婦人忙一把捺住她,說:“可別動,你剛醒,身子又虛,躺著就好了,我喂你。”

    說著將床邊的一張獸皮卷了卷,墊在了明賽兒的身後,讓她斜靠在那裏。

    明賽兒剛才隻動了一下,就立刻覺得的眼前天眩地轉,金星亂冒,也知道自己現在真的是虛弱極了,隻得依老婦人的話,乖乖的靠在那裏。

    看著老婦人端著一隻粗瓷碗,小心的吹著,明賽兒心裏一下充滿了感激和感動,忙又笨拙的說:“大娘,我不餓,我不吃,我年青,歇歇就好了,這雞湯您還是自己……”

    不等她說完,老婦人的臉色忽然不鬱起來,把碗重重的放在一邊,轉過頭說:“姑娘敢情是看不起我們這樣的窮苦人家。”

    明賽兒一急,心裏暗恨自己不會說話,忙辯解道:“不是的,不是的,我隻是不忍心吃掉你們的……”一看老婦人又開始抹淚,忙改口:“我吃,我吃,大娘我吃……”

    老婦人這才臉色緩和下來,又把碗重新端起來,吹了吹,才喂到明賽兒的嘴裏,嘴上說:“你這孩子,怎麽和我家小虎一樣的脾氣,自己這樣了,還掛心我們……”說著眼裏又蒙起了一層薄霧。

    明賽兒不敢說話,隻是一口接一口的喝著濃濃的雞湯,心裏暗暗出了口氣,這大娘原來剛才生氣是嚇唬自己的。

    明賽兒一邊喝一邊聽大娘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她家裏的情況,原來大娘姓林,夫家姓唐,他們家裏曆代都是靠打獵為生的獵戶。

    大娘和丈夫現在都是年逾花甲,膝下隻有一子,以前住在山下的村子裏,雖然日子過的貧寒,是自從後來戰亂頻繁,為了安全,一家人就搬到了大山深處住,從這裏到最近的人家走起來也得半個時辰。可惜即便如此,也沒有擋住兒子死於戰火的下場。

    聽著大娘說著自己一家的故事,明賽兒的淚又止不住的滑落下來,自己和大娘大爺一樣,也是孤苦伶仃呀。

    大娘看著明賽兒這樣一個粉雕玉徹的人兒,聽著自己的故事,哭的淚人一般,也愈發的傷心,最後竟嚎淘大哭起來。

    明賽兒等見了大娘大哭,不由的暗自悔恨怎麽搞的,不是說了不要再想以前了。自己傷心還惹的這個大娘也跟著在旁邊哭,大娘諾大年紀萬一哭壞了身體,可怎麽辦。再說,婆婆不是說了嗎,就當是重生了嗎,對,不想了,不想了,和過去說再見。

    想著,明賽兒忙輕聲安慰老大娘,雖然她不擅言語,但說話質撲,態度誠摯,一會兒大娘也便記起眼前這姑娘還是個病人,忙收了悲聲,又將明賽兒按倒,讓她接著睡,自己到後院種的半畝小菜田去照看一下。

    明賽兒知道自己的身體現在確實也無力起來幫什麽忙,隻得又不好意思的躺了下來。但是卻並睡不著。

    她心裏盤算著現在的日子要怎樣過啊,一切都不熟悉,一切都不清楚,連我來到的是哪個朝代,哪個地方都不知道。看來,先搞清楚身邊的情況再說吧。跟前這一對老夫妻,看樣子人是很好的,我小心慢慢的詢問,應該能知道現在的情況,然後再做打算。現在唯一不讓他們起疑的辦法,隻能按婆婆當初交代的,就說自己是失憶了吧。

    翻來複去的,最後明賽兒還是在重重的困頓中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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