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輕輕的安撫著公公,我心裏難過,便借口出去備飯,退了出來。

    出來時更看見林嬸帶著小丫頭提著食盒過來,我跟她說,讓她告訴老爺夫人,我迴房一下,晚一點再去書房。

    然後慢慢的向自己的屋子走去,一路走一路看,瞧著這宅子的景色,我已經很久沒有細看它了。這宅子存在已經有好些年頭了,走著走著來到了園子裏的荷花池邊。

    暖風吹著,荷葉輕擺,陣陣清香撲鼻而來,我靜靜的坐在湖心亭裏,不由憶起當年與銘非在這裏快樂玩耍的童年生活,以為早已遺忘的點點滴滴此刻都在心頭縈饒。

    側耳傾聽,好象一個嬌柔的童音正在哭訴:“銘非哥,銘非哥,二哥今天欺負我。”

    而另一個童音則說:“卿卿不怕,有銘非哥保護你。”

    “可是銘非哥比二哥小,打不過二哥呀”

    “不怕,我總有一天能打的過他,再說就是現在我也不怕,不信現在你就跟我一齊找他去”童音氣鼓鼓的,仿佛在為女孩的不信任而生氣。

    清脆的女童音又響起:“銘非哥,現在就不去吧,我爹已經打過我二哥了。以後要是他再欺負我,我一定叫你去替我出氣。再說了,今天天氣這麽好,你帶我釣魚去吧。你瞧,這是劉叔給我的魚食,說魚可愛吃啦?有了這個一定能釣好多魚呢”

    “真的,那快走吧”小男孩喜出望外,但是去前卻又不忘叮囑說:“不過我下次一定要和你二哥挑戰,卿卿,你放心,這輩子我都會保護你的┈┈”

    言猶在耳,可是銘非哥,你現在在哪裏,一滴滴的淚珠落在池溏裏,擊起一圈圈的漣漪。我呆看著水裏胖胖的錦鯉慢慢聚攏。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聲的唿叫:“少奶奶、少奶奶。”我站起身,向著這美麗的湖色說:“別了,我的童年生活,別了,我和銘非兩小無猜的感情世界。”

    我疾走,迎向林嬸,就見她麵呈憂色,她大概已經知道我們的決定了,她一定在為難,畢竟這裏也是她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

    她看見我,連忙快步走過來,說:“三爺來了,老爺讓我來叫你。”我點點頭,快步走向書房。

    三爺是一個看起來很文雅的人,不知道從哪裏來,聽說隻所以跟公公關係極好,是因為當年他剛來到這裏時因為不熟悉這裏的人際關係,得罪了本地一個頭麵人物,引來一場災難,以致被人陷害入了大獄。

    幸虧當時的公公看了不忍,感歎他是個有血性的漢子,所以多方搭救,費了許多的錢,求了許多的人情,才將他救了出來。

    這三爺因為感激,出獄當天便來到家裏,叩了個頭,便要求從此跟著公公,但卻被拒絕了。公公愛惜他的人才,助他開了龍威鏢局。

    這些年,林家能夠比較安靜,雖然有人上門鬧事,卻沒人敢真的做出點什麽,一定程度上也是多虧了三爺暗自周全。

    我進屋時,就聽三爺正說:“老哥,你一定趕的這麽急嗎?”

    見我進來,三爺注視著我,目光中有著疑問,我輕輕的點點頭。然後站在婆婆的椅子旁邊。婆婆看我一眼,拉著我的手放在她手中,輕輕的拍著。

    公公說:“老三,這兵禍是一定要來的了,我們家隻有老弱婦孺,如果現在再不走,恐怕就遲啦,你不如和我們一起走吧,鏢局就算啦。我們家雖然這樣變賣剩的也就不多啦,但是你們家的人加進來,咱們還是能活的下去的。”

    三爺聽了,眼中竟有了淚光,說道:“謝謝老哥的厚意,但是我陳新明,自小便立誌報孝國家,自敵寇侵入,我便一直想北上參加抗戰,但是俗務纏身走不清爽,現在既然敵寇要來,我便更要留下來,與他們決一死站。

    也讓他們嚐嚐我們中國人不是好欺負的。

    我雖然已經快五十啦,但是我的雄心還在,要是我跟著老哥四處躲藏,苟且偷生,那我就是到死,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三爺這一番言語真是擲地有聲,屋裏的人都被這豪邁言語所感動,人人眼含熱淚。

    公公拉著三爺的手,激動的說:“好兄弟,我沒看錯呀,有誌氣,要不是我已經老邁的不能動了,我也要上陣殺敵去”

    公公和三爺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兩人的眼裏都滿含著熱淚,半晌才平靜下來。

    三爺說:“不過,雖然我不能送你們,但是現在兵荒馬亂的,我也不放心你們獨自亂跑,我有四個兒子,老大老二老三已經成年,也有了子嗣,他們說也不要這命了,要和敵寇絕一死戰的,那我便派老四,他雖然年輕,功夫已經不錯了,也就當我陳某人私心,為陳家留條後吧,我讓他帶幾個人保護你們。”

    公公聽了,聲音已經不穩,強自撐著說:“既然你們已經決定了,我也不勉強,但是不如讓我們帶走你的家眷吧,也免得你們掛懷。”

    三爺一聽,倒頭就要拜,被公公強拉起來,虎目之中那點淚光已然跌落,但他隻沉聲說了一句:“大恩不言謝,那我先迴去讓他們準備了。”便匆匆離開。

    他走的這樣急,我知道,他一定心情激動不能自己。

    三爺去後,所有的人都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各自心情起伏,有悲憤的、有激動的、有傷心的┈┈直到老徐匆匆趕來,大家才算又恢複了意識,公公與老徐開始商帳財本上的賬目還有多少可以取出來的銀錢,還有沿路途經的銀號和可以借住的商家通友。

    而婆婆則帶著我和林嬸迴到房中,開始收拾細軟。忙忙碌碌中,很快便到了晚飯時分,廚房派人來說,大家的飯都準備好了,而且依照吩咐在院子裏支了十幾桌。

    我和婆婆收拾了一下,來到了院子裏。

    院子裏點了許多的大燈,公公已經站在院子裏的台階上,下麵站了密密麻麻的許多人。原來不光是家裏的傭人仆婦,連商鋪裏的學徒都來了,但是院子裏卻一片安靜,沒一個說話。

    看見我們來了,公公便大聲的說:“開席。”

    廚房開始如流水般的端上菜肴,當每個桌子都放滿時,廚房的人也靜靜的站在了人群裏。

    公公環視四周,點了點頭,大聲說:“今天我把大家請到這兒來,是想要告訴大家一件事情。從明天起林家就要散啦。”

    他說完,底下已經聽到了一片哭聲,想來這一兩年我們一直在變賣地產,大家早已經猜到不是林家倒了,就是林家要散了。

    但是許多人都是靠著林家吃飯的,而且林家一向對下人極其優待,所以想到要失了工作,沒了所依,大家都不由的傷心起來。

    我和婆婆想到以後要流離失所,背井離鄉,也哀哀的哭泣起來。

    隻有公公強撐著,接著說:“大家不要難受,我林家也不忍拋棄大家的,在座的很多都是跟了我林家大半輩子的人,有的甚至是幾輩人都跟著我們林家的。所以我決定,如果有想跟我林某人走的,我絕對雙手歡迎,有走不了的,我林家每人給50塊遣散費。讓大家可以有一些日子不致於衣食有憂

    爺爺的話才說完,院裏已經哭著跪了一地的人。

    公公這會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哽著說:“現在凡是不跟我們走的,請到老徐這兒來領錢。”公公話音未落,哭聲便更響了。沒有一個人動,我和公公婆婆三人勸慰再三,才有一些人陸陸續續的走出來,領了錢

    每個人領了錢都向公公磕一個頭,起初公公不讓,後來每人都這樣,也就攔不住了。

    看看都是子侄輩的,很多人出生,嫁娶,甚至家裏紅白喜事,公公都是親見的。現在就要離開,公公和婆婆兩個人在我和林嬸的攙扶下哭的老淚縱橫,涕泣直下。

    終於,不跟我們走的,都領完了錢,轉頭一看,已經不剩幾個人,好多都是老家人了。

    公公點點頭,知道這裏的人大部分在這裏土生土長,牽一而動全身,想走也走不了。便不再勉強,號召大家舉杯同飲。

    那夜公公喝多了。因為席間還有許多年輕人說:“從這裏出去了,便要入伍抗敵。

    公公心裏悲喜交集,和每個人都碰了杯。最後是躺倒了被抬進屋子的,臨被抬進去的時候,還口口聲聲的叫著:“好小子,沒給咱們丟人,來,喝!”每個人聽了都捂著嘴哭了。婆婆自始至終沒有勸過一句,她知道這一別或許就不會再見了。

    我送公公婆婆進了房,又迴到院子裏,院子裏已經安靜極了。

    桌子已經被抬走,剛才三爺帶了些人來,把喝醉的人都送迴了家。現在一個人也沒有,隻有大紅的燈籠,淒涼的投下一片血色的光,更顯的喧鬧過後的空寂。

    我在院子中遊走,越走越覺得舍不得,淚一滴滴的灑在前襟,將胸口暈的濕濕的。

    在緊張的準備中,很快三天便過去了。一切都準備好了,連我們林家的帶三爺家的浩浩蕩匯有差不多四五十個人,一共準備了十三輛馱車和十匹快馬,走不了的,有的被深埋在地下,有的送人了,還有的被公公狠心毀掉了。

    他說就是帶不走,也不留給那些禽獸。除了房子,最後家裏連一塊整齊的木板都沒剩。

    公公還給三爺留了五千塊大洋,三爺剛想推辭,公公就按住了他的手,對三爺說:“這不是給你用的,是給你們打鬼子的經費。”公公還把沒有賣掉的田產地租和商鋪的契約都給了三爺,並告訴了三爺我們藏東西的地方,說是如果將來還缺錢,這個又還能賣,就賣了用做軍費。

    三爺聽了,感動的不知道說什麽才說,隻是拉著公公的手一個勁的說:“放心、放心,定不辱命。”

    車隊終於上路,沿途都是來送行的人,公公和他們依依惜別,難舍難分,每個人都知道這一別便已是百年身了。我的二個哥哥也趕來相送,我曾經托人寄信給他們,勸他們與我一起走,但是他們都拒絕了。

    看著從小在一起長大,這兩年又因為我的事斷絕了來往的親人。我們三個抱頭痛哭,大家都後悔兩年前不該一時氣極,斷了往來。現在後悔已經為時已晚。和我們一起走的,也和留下的家人戀戀不舍,哭聲響徹雲宵。

    我看見三爺跟他的三個兒子圍著三娘和三個媳婦還有懷裏抱著的,帶著的孩子,後麵跟著小四,每個人都哭的肝腸寸短。

    這一刻,每個人的心都碎了。就這樣邊走邊停,當走到離家十裏,隻剩下三爺他們父子還陪著的時候,已經是日落斜暉了。

    三爺牽馬上來,對公公說:“走的太慢了,今天是趕不到前一站了,又不能迴家,今天我隨送你去山前的圓覺寺,大家再那兒呆一宿吧。”

    所有的人這一路哭過來,都覺得疲憊不堪,實在不能再趕路,想想還沒有和圓覺寺的老方丈道別,公公便點頭答應了。三爺便讓大兒子快馬加鞭前去通報。

    等到了門前,佛門已經大開,誌清老方太已經站在那裏迎候了,見到公公,擾是多年清修,也不由的心情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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