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噩夢……

    當明賽兒被可怕的夢境驚坐而起的時候,父母就坐在她的床邊。

    如以往許多次一樣,他們總會在她做噩夢時守護著她。

    還未從夢境裏的慘烈中清醒過來,胸膛裏感覺到的氣悶讓明賽兒壓抑不住的低喘著,她靜靜的坐著,仔細的體會著心髒中急速的跳動和頸項處動脈裏汩汩湧動的血液。

    仿佛如此才能讓她相信,自己是活著的,剛才的那一切隻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耳邊,媽媽喃喃的說:“賽兒……你,你又做惡夢啦,我……我和你爸……”

    她好象想說什麽,可話就梗在那裏,她總是在這個時候欲言又止。

    明賽兒抬眼望著她,感覺一切不知道為什麽都有點虛幻。

    床頭燈暖暖的將柔和的光線射散在屋裏不被遮掩的地方,爸媽的身影被映照在窗簾上,很大,就象他們忽然變成了巨人一樣,但是那影子卻不會讓明賽兒感覺到多少溫暖,隻有冷漠的黑色更深切的影響著每個人的心境。

    房間角落處的陰暗好象在叫囂著,終將會一寸一寸的吞噬掉這點點的柔和,黑夜的陰冷和孤寂是甩不掉也躲不開的。

    媽媽的臉色是永遠蒼白的,既使是溫暖的燈光也無法使她顯的更有血色一點。濃密睫毛下美麗的大眼睛裏滿是濃濃的悲哀,下唇上明顯的留著一排淺淺的齒痕。

    而爸爸則坐在她的身邊,兩手緊緊攬著她的肩膀,修長的雙手有些微的顫抖,大概是用力太多,指關節處竟泛著淡淡的青白色。

    床頭的台燈將這一家三人籠罩在一片柔和之下,可是卻隻有一種不真實的溫暖。

    明賽兒的注視顯然引起了父母的一絲慌亂,他們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注的房間的其他地方。她希望他們能說點什麽,因為她認為他們一定是知道些什麽的,可究竟是什麽呢?

    們 或許明賽兒冷靜的表情讓父親醒悟了什麽,他忽然開口說:“靜柔,太晚了,讓賽兒睡吧,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他邊說邊拍了拍母親的肩膀。

    母親悚然一驚,立刻緊緊的抿住嘴唇,然後站起身向房門急走去。

    在她出門前明賽兒沒有再看見她的臉,隻是看到一顆大大的淚珠滴落在她床前的白色的地磚上,淚珠在地磚上迅速的蘊開來。

    這顆淚,將明賽兒的心也打的濕濕的,並帶著它一同墜入了幽暗而又冰冷的大海。

    明賽兒關上燈,靜靜的躺在床上,青白的月光透過被風撩動的窗紗和窗前密密的梧桐葉,搖曳著,斑斑駁駁的撒滿了她的房間和她的心底。

    今天的月色真好,月亮又大又圓,奇怪了,好象每次做惡夢,都是個月圓的日子。

    借著月光,明賽兒看到床頭上和爸媽的一張合影,這是全家唯一的一張合影。照片上的爸媽看上去非常的年輕而又俊秀,和現在的爸媽有很多的不同。

    他們懷裏還抱著一個小娃娃,娃娃在笑,咧著一張隻有幾顆牙的小嘴。牙床看上去嫩嫩的,軟軟的頭發柔順的貼服在額邊,帶著一點微微的自來卷(明賽兒常常奇怪她自己現在的頭發一點卷也沒有了)。

    爸媽的一隻手交握著,雖然他們的目光都在小娃娃身上,但從他們幸福的表情上和緊緊交握的雙手上卻仍能看出他們是很恩愛的,至少要比現在的感情要好。

    隻有一點沒變,那就是神態中總是隱隱的帶著一絲絲的哀傷。

    爸媽說過,這個小娃娃就是明賽兒,不過可惜的是,明賽兒卻一點也記不起自己四歲以前任何一件事情,沒有一絲的影子,就象從來沒有經曆過那個時候一樣。

    所以她常常想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娃娃應該不會是自己。

    明賽兒的家庭是一個很奇怪的組合,與別人家非常的不一樣。

    沒有親戚也不見有什麽朋友。

    父母一個在中學裏教曆史,一個在一家不大的醫院裏當護士。

    他們不象別的父母一樣住在一起,而是每人一個房間,從來沒見過他們親熱,也從來沒有聽見過他們爭吵,於其說他們是一對夫妻,更讓人感覺他們象是一對搭擋。

    他們也從來不談單位的事情,也從不過問明賽兒的學習成績,當然即便如此,明賽兒也一直是學校裏的優等生。但是她常常感覺父母好象並不樂意見到她表現的好。

    從明賽兒有記憶以後,她便知道,每天一吃完飯,父母就會鑽進各自的房間,直到第二天天亮才會出來。

    不知道在裏麵做些什麽。以前的明賽兒還會有一些好奇,但是因為他們堅拒她進入他們的房間,所以雖然好奇但心裏卻一直未去求解。

    而明賽兒也養成了自己找事情消遣的習慣。

    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七八歲。

    有一天父親打開了他的門,讓明賽兒進入了他的房間。

    從此她的生命便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易經和奇門遁甲。

    如果那時的明賽兒有現在的見識,她一定會好奇為什麽讓她學這種東西。但是那時的她還太小,她隻是乖乖的聽,努力的學,希望能爭取讓爸爸滿意,希望能得到他的喜愛。

    這一學就是十年,她卻從沒有聽到他一句誇獎的話。而母親也有她的做法,她給明賽兒找了幾個沒什麽名氣的老師,教武術、兵法當然還有馬術。甚至在明賽兒十歲暑假的時候還把她送到一個住在深山裏苦修的老道士處學輕功。

    明賽兒一直想不明白父母到底想把她培養成什麽樣的人,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要讓她學這些,象母親這樣平凡的人,是從哪裏找到這些老師的。

    這些老師懂很多,就現在而言,專家這個詞絕對是不過份的。但奇怪的是他們卻沒有名聲,而且平凡的可以隨時隱身在人群之中不被查覺。

    他們的教學異常的嚴謹,課程也明顯有著計劃和安排,遁序漸進。

    不過除了所教課業以外,他們從不跟明賽兒多說其它的話題,而且他們對明賽兒和她的父母的態度帶著一種古怪的尊敬。

    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明賽兒隻能一直沉浸在忙碌的學習中,沒有時間交友,也沒有時間打扮,甚至有時沒有時間做學校布置的作業。

    老師有時會來家訪,在她的心裏,象明賽兒這種腦子極好理解力又高的學生是很少見的,她一心想把明賽兒打造成自己教學生涯裏的典範。但明賽兒卻常在課堂上看閑書,打瞌睡。

    這讓這個中年的積極想要上進的女老師很是無奈,在屢教不改的情況下,她隻能希望借助明賽兒的父母,來規勸這個迷途的但是學業極好的孩子。

    可是明賽兒的父母在接受家訪時,總是不怎麽言語,而且還帶著淡淡的不耐煩,不論老師怎麽講道理擺事實,這讓這個勤奮於教壇多年的一直未婚的女老師實在是想不通。

    在她看來明賽兒的家境不差,家裏又隻有一個孩子,但是卻如此的不在意孩子的未來,,用她自己的話是:教育出無數上進的好學生,為社會培養了許多有用人材的她的他們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事後也從不開口指責明賽兒,他們一家人長期以來對老師所采取的無所謂的態度,令這個老師漸漸的也就不再來了。

    他們隻要明賽兒更努力的學習他們安排的課業,其它都好說。

    當明賽兒初中畢業後的一天裏,她的武術教師用欣慰的眼光看著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從此再也沒有武術教師出現過。

    從那以後,母親也隻是不時的拿出一些看著象是古本的武學典籍給她,讓她自行修習。

    而這時的明賽兒,易經和奇門遁甲的學習也早已經進入了自修的階段。

    終於有一天,母親告訴她,要教明賽兒一門新的學業。

    於是明賽兒跟著母親,走進了她從未曾進入過的房間。當她看到整牆的格子櫃和隨處所放的飼養著許多生物的籠子和玻璃櫃子時。

    明賽兒才明白,原來母親每天都在這裏研究毒藥和解毒。

    拉開牆上的一個個的格子櫃,裏麵有裝著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有各種帶毒的生物,還有化學製劑,看到如此齊全的危險品,明賽兒不禁要懷疑母親在醫院裏當護士,是不是就是為了更接近這些藥物。

    為了盡快學會毒,明賽兒嚐遍了各種苦頭,身子不時的嚐試著各種苦痛,有時麻痹,有時痛不欲生,有時全身奇癢,甚至昏迷,在不斷的試毒和解毒中,她的身體裏也儲備了強大的免疫力,漸漸的不怕毒了。

    這是明賽兒有生以來最為艱苦的一段日子。

    終於有一天,母親帶明賽兒來到一座原始森林,讓她獨自去捉一條名為蟬蜴的毒蟲。

    不知道為什麽在路上的時候,明賽兒就是知道這是一次生與死的考驗。

    當明賽兒終於在尋找了三天四夜,看到這個醜陋的生物時,她已經筋疲力盡,被石縫中突然竄出的一條銀線環蛇咬了一口。(根據經驗,若不迅速服食解藥或者注射血清,就有可能喪命)

    當時的明賽兒害怕極了,雖然日子不開心,但她還不想死,就在她感到身子開始發冷時,母親出現在她的麵前,明賽兒顫抖著向她勉強伸出一條手臂,但母親卻隻是靜靜的看著她,一動也不動,麵色青白,額頭的青筋在隱隱的跳動。

    她居然不想救她,這是明賽兒可怕的認知,看著她漸漸模糊的臉,心痛的象被撕裂了一樣,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不明白母親怎麽可以如此的心狠,難道她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嗎?

    全身越來越冷,明賽兒終於在稚心的痛楚中昏迷過去,進入到一個完全無聲無色的世界裏。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身體越來越冷硬了,她看不到,一個人影顫顫微微的站在麵前,低低的抽泣著,輕喃:“賽兒,賽兒……”

    飄飄忽忽間,她仿佛看見自己離開了自己的軀殼,感到當已經進入死亡的臨界時,意識開始輕輕的想要飄升起來,此刻的她感到無比的平靜,仿佛就要飄身遠去,去尋找一個安寧幸福的地方……

    一個溫暖的,明豔的仙境仿佛在她麵前展開了一副美妙的畫卷,誘使著她飄飄悠悠的靈魂。

    突然,靈魂開始沉重起來,越來越重,重到全部的意識又被擠壓迴到那個肉身上去,漸漸的腹部好象燃起一團小小的火焰船的炙熱,一點一點的慢慢便燃遍了全身,她努力的睜開雙眼,眼前有些模糊,但是卻能看到從傷口,汩汩的流著黑色的血液。

    半晌,黑色終於開始退去,血的顏色開始變的鮮紅起來,她知道,她逃過了這一劫。

    媽媽一直坐在她身邊,始終沒說一句話,隻是臉色好象更白了一些。一直到她真正清醒,才說了一聲“好了,以後這門學問,你便可以自己修習啦”。

    然後轉身離開,過了一會她端來一碗清湯,然後一言不發將明賽兒扶著靠著旁邊的石頭坐了起來。

    明賽兒端著這碗湯,並沒有藥物的殘渣,已經被濾的幹幹淨淨了,什麽也看不見,但卻可以聞出來,這湯是用上好的雪山參與熊膽合燉出來的,應該還有藏紅花和蛇肉,不過好象還有什麽味道,這時我看到旁邊扔著一條蛇皮,心下明白這湯裏必然也有這倒黴的銀線蛇。

    慢慢喝著湯,明賽兒心裏暗自詫異媽媽哪來錢買的這些貴的要死的東西。

    但是她不會問,問也是沒有答案的,她已經被這些一個接一個的迷團麻木了。

    就這樣,明賽兒在一個又一個的考驗中,漸漸長大,本領也隨之越來越高。到高一時,除了學校的學習以外,父母已經沒有再給她安排什麽課程,隻是不時的拿出一些古本,來給她看,上麵有兵法、武術、醫術、地理、政治、還有治國之道。甚至有時書法,棋藝等等……不過父母嚴禁她泄露出去,所以直到高中快畢業時,沒有人知道她會這些,而她也漸漸沉浸其中,覺得已經如生命中的一部分一般,每天除了學習什麽也沒有。

    想來就如修行的人一般,她想,這一世大概就這樣如死灰般的渡過了。

    直到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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