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此殘忍的把她打磨成了另外一個人,毫不留情的剝奪了許多加諸於她身上的光環,叫她自天上掉到了凡間。


    阮琨寧聽過一句話,它叫做“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她想,按照這樣的說法,皇後大概是已經白頭了。


    她想著當初中秋宮宴的時候,第一次見到皇後時她的樣子,既高貴,又端婉,再看一看現在,她竟有些不敢認了。


    不勝唏噓,大概就是她此刻的感覺了。


    可是話又說迴來了,無論她心底怎麽唏噓,她都不會放鬆自己的警惕,對皇後表現出什麽同情的,皇後不需要,也不會對此覺得感激。


    畢竟事實上,自己與她已經算是撕破臉了的,無論是為著那一次皇後在昭仁殿召見自己與崔氏,還是為著韋明玄的事情,都找不到一點能夠友好相處的可能性,這麽一想,阮琨寧才不相信皇後這是打算過來跟自己親切友好的交流一下感情呢。


    她仔細看了看皇後方才的位置,那是一個離自己所在位置不算遠處的樓台,借著角度的原因,自己同顧如欽兩個人才沒有注意到她。


    這樣也好,她隻看到了自己與顧如欽說話,卻聽不清楚到底是說了些什麽,要不然,還不定往自己頭上扣一個什麽帽子呢。


    阮琨寧定下心來,規規矩矩的躬身向皇後施禮,不管大家心裏麵這麽想,表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好的。


    皇後沒有叫她起身,而是微笑著打量她,帶著一絲探查。


    她臉上的笑容溫煦,似乎是當初那個溫婉端嫻的皇後又迴來了,她緩緩的踱到了阮琨寧跟前,聲音溫柔且低,卻並不能掩蓋住她語氣裏的惡意,她道:“本是想著出來走走的,卻不想倒瞧見了這樣一樁事。今日當真是叫本宮長了見識,你勾男人的本事,委實是不小,連錦衣衛指揮使都能拜倒在你低裙底,也算是本事。”


    阮琨寧眼睫極輕的一眨,麵上不動聲色,似乎並不在意皇後方才話裏頭的惡意。


    沒有等皇後叫她起身,阮琨寧便自顧自直起了身子,她淡淡的一笑,將方才顧如欽那種氣人的本事學了十成十,漫不經心的道:“好說。”


    皇後見她不等自己開口便自行起身了,倒是也並不覺得奇怪,她本就是不能忍氣的性子,會這麽做也是正常,她看起來沒怎麽生氣,隻是微微挑起了勾畫得宜的眉梢,道:“放肆!本宮幾時叫你起身了,竟敢在駕前失儀,”她的笑容裏帶了一點嘲諷,微妙而又陰冷:“你的教養在哪裏,永寧侯府就是這樣教你的嗎?”


    阮琨寧神色不變,微微笑道:“娘娘記錯了,方才明明是您自己叫我起身的,不過片刻的功夫,怎麽就忘了呢。”


    皇後神色微動,微啟紅唇,道:“這麽久的時間,總算是把你的這幅嘴臉露出來了,這幅顛倒黑白的本事,當真是令人佩服,怪不得,”她冷笑一聲:“能哄得那麽多人神魂顛倒。”


    阮琨寧對於她明讚暗諷毫不在意,隻當她是在誇獎自己了,淡淡的道:“娘娘是說臣女在撒謊嗎?臣女卻覺得,是娘娘不喜歡臣女,這才先叫臣女起身,隨即卻不認賬,想著拿這個來治臣女的罪。”


    皇後唇角帶起了一絲笑意,九頭鳳釵上的東珠在冷風中一搖一晃,帶起了一縷清冷的微光,她道:“你的確是很聰明,可是本宮隻怕,你聰明了一場,也隻是自作聰明。”


    阮琨寧懶洋洋的挑起一側眉梢,有些失禮的動作叫她做出來,卻還是帶著一種慵懶的嬌美,她道:“是不是自作聰明不是我說了算的,也不是娘娘能說了算的,看見此事的人也隻有娘娘身邊伺候的人,以及臣女身邊伺候的人罷了,可是她們各為其主,說的話自然也是不能當真的。”


    她抬起下巴示意不遠處的宣室殿,暗含挑釁的道:“娘娘是不是打算同臣女一道走一趟,叫陛下看一看,到底是誰占理呢?”


    去宣室殿?去宣室殿做什麽?!


    好叫自己看看,皇帝到底是怎麽護著那個小妖精,踩自己臉麵的嗎?!


    皇帝在皇後那裏,簡直能算作是逆鱗一般的存在了,容不得任何人去提及觸碰。


    她此生最恨的不是阮琨寧拐了自己兒子,而是皇帝將從沒有給過自己的東西,毫無保留的給了阮琨寧。


    這叫她怎麽能不生恨!


    她努力追求了一生,付出了無數代價都沒有得到的東西,阮琨寧隻憑借一張臉就輕而易舉的得到了,這怎麽能叫皇後氣平!


    她溫婉的麵容上再度浮現出笑容來,隻是比起之前的淺淡惡意,這一次卻要深了許多,甚至於連眼底的厭惡仇恨,都絲毫沒有掩飾,她在阮琨寧耳邊低聲道:“你一個人,遊走在他們父子兩人之間,難道不覺得可恥嗎?”


    阮琨寧不以為意的笑笑,懶洋洋抬起的眼角泛著冷光,也同樣低聲且惡意的道:“娘娘生氣也沒辦法呀,誰叫他喜歡我呢。”


    皇後知道,阮琨寧也知道,這個“他”指的不是韋明玄,而是皇帝。


    有一句話叫做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既然皇後不在意這一點,那阮琨寧自然也不會介意反手去捅皇後一刀的。


    皇後的臉色幾乎是瞬間就壞了起來,顯然阮琨寧這個短揭的十分狠,正正好戳到了她的心窩子,她嘴唇抖了幾抖,終於道:“你有什麽好得意的,也不過是仗著這張臉罷了,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麽呢?一個空泛泛的公主頭銜嗎?真是可笑……”


    她的眼底流露出了一點矜傲的光,道:“而本宮……卻是名正言順的皇後,大齊的國母,可以名正言順站在他身邊的人……”


    阮琨寧淡淡的道:“可是他喜歡我。”


    皇後臉上的矜傲裂開了一道縫,唿嘯著灌進了冷風,她極力壓住心中的不快,道:“你以為你算什麽東西,本宮是一人之下的皇後,便是真的把你怎麽樣了,別人又能如何呢?”


    阮琨寧淡淡的道:“可是他喜歡我。”


    皇後的臉皮徹底的繃不住了,聲音也是忍不住的尖利了起來,最後又轉為嘲諷:“夠了!你也隻能在這裏同本宮逞口舌之勇罷了,一時的牙尖嘴利並不能代表什麽,日子還是要看天長日久之後的,你大概是太年輕了,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笑到最後的人,才笑得最好……”


    “無論娘娘如何的舌燦蓮花,也不能改變一件事情,”阮琨寧覺得自己應該去感謝一番顧如欽,要不是他,她還不知道世間有一種本事叫做——論如何雲淡風輕的把對手氣成癲癇,她笑微微的道:“他就是喜歡我呀。”


    皇後那一瞬間的眼神很可怕,眼底的神色猙獰的像是再看一個死人,阮琨寧毫不畏懼的同她對視,帶著勝利者的傲然。


    阮琨寧不算是什麽好人,可是她自問從沒有主動害過皇後,甚至於,在最開始的時候,她很希望自己能夠同她好好相處。


    可是沒辦法,世界上的很多仇恨,就是來的莫名其妙。


    一個人仇視另一個人,可能並不是因為二人之間有直接矛盾,而是百轉千迴之後,二人產生了某種利益糾紛。


    就像是皇長子的外家蘇氏一族,與二皇子的外家隴西李氏一族,先天的就是不對付,來自兩個家族的兩個人可能並沒有見過,可是彼此之間所處的位置,就已經決定了他們對於彼此的仇視。


    世界上莫名其妙的事情很多,誰也沒辦法避免,要是出了什麽問題都隻能逃避,那真的是活的沒什麽意思。


    就像現在,皇後既然先天的仇視阮琨寧,那阮琨寧也不會坐以待斃,左右彼此之間的關係不容轉圜,那又何必去顧忌那個所謂的情麵,叫自己憋屈呢。


    當然還是徹底撕破臉,順手往對方傷口上撒把鹽來的痛快一點。


    皇後死死的盯著她看了半晌,卻忽的微微一笑,眼底深處是隱藏極深的陰霾,她道:“真是一副伶牙俐齒。”


    阮琨寧微笑著淡淡的道:“娘娘謬讚了。”


    皇後搖搖頭,笑意泛寒:“不,你當得起。”


    阮琨寧微笑著道:“臣女惶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係統)萬人迷養成手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初雲之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初雲之初並收藏(係統)萬人迷養成手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