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琨碧的臉色慘白的可怕,嘴唇動了動,卻還是說不出什麽來,眼底一片暗淡的死灰。


    盧庭州冷笑道:“老夫來告訴你,是出自梁簡文帝的那句翻階蛺蝶戀花情!可笑你對此一竅不通,竟也敢恬不知恥的宣揚這是你所做,我聽著都覺得臉皮發熱,沒顏麵待在這裏聽你大放厥詞了!荒唐,可恥!”


    他冷冷的瞥著阮琨碧,轉過了頭去,似乎看上一眼都不想。


    王梁卻笑道:“我這裏也有一問。王某人自問算是熟讀經史,不敢說是學富五車,但我琅琊王氏的藏書還是大略看過的,詩詞一道不算精通,可偶然間酸性上來了,還是能說上一二的,可是不知為何,從來沒有聽說過,有詞牌名為漁家傲和永遇樂呀?”


    沒有?!這怎麽可能!!!


    阮琨碧惶恐的神色之中流露出幾分難以置信,整個人腦海裏頭都是亂糟糟的,被王梁短短的一句話給完全的打懵了。


    她很想說一定是王梁在騙她,其實是有的,隻是他為了幫阮琨寧,所以才故意說沒有來害自己罷了,可是她環視一圈,才發現所有人臉上都是毫不掩飾的嘲諷鄙夷神情,便知道王梁隻怕是真的沒有說謊。


    她來到這裏的世間雖短,卻也知道此時的名士極為自傲,必定是做不出睜眼說瞎話的事情的,再一思量自己所作出的那兩首詞,臉色更青白不定,幾欲昏死過去——沒有!怎麽會沒有呢!!!


    阮琨寧麵上的神情跟大眾保持一致,都是冷冷的帶著譏諷,可是在心裏頭她笑的腸子都要打結,幾乎想要蹦起來了。


    自然是沒有的!


    歐陽修與範仲淹都是北宋時期人士,可是這個時代是沒有北宋的,所以阮琨碧也就理所應當的抄襲了北宋赫赫有名的兩首詩詞,抄襲的心安理得問心無愧。


    隻可惜她腦子太蠢,隻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漁家傲這個詞牌是怎麽來的?


    事實上,這個詞牌名始見於北宋晏殊,因為晏殊詞中有“神仙一曲漁家傲”句,便取“漁家傲”三字作為詞名,其後才漸漸地流傳了下來。


    這個時代連北宋都沒有,連歐陽修都沒有,又怎麽會有晏殊存在,去為阮琨碧專門創造一個漁家傲呢?


    至於永遇樂這個詞牌名,那就更加簡單了,它的始創是誰?是柳永,妥妥的也是一個北宋人。


    所以說,阮琨碧你這蠢貨不死,簡直都是沒天理了嘛。


    阮琨碧的確是在現代念過書的,可是在現代,哪一個會考的這般詳細呢?


    所以很多詩詞,她也隻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罷了,對於深一層的東西,根本就是一竅不通,也難怪此刻麵色慘淡,幾欲昏死了。


    可是她不能,她知道,現在自己若是說不出什麽來,那之後真的是要臭到家了,觸怒這麽多人的後果,她是無論如何也擔不起的,所以她也隻能咬著牙,堅持道:“你沒有聽說過,便是沒有嗎?焉知不是你孤陋寡聞,所以才對此不知呢?”


    四周人傳來一陣哄笑,還是出身兗州的名士司馬洲搖搖頭,目露鄙夷,道:“孤陋寡聞這個詞,用來形容你才是恰如其分,琅琊王氏的藏書幾乎是囊括了天下曆代典籍,王公更是博聞強識,他雖自謙說是大略看過,你卻萬萬不要這般想才是。


    十幾年前琅琊王氏的藏書閣曾經起過一場大火,將西北角近萬藏書燒了個幹幹淨淨,王公硬生生將那裏放置的典籍重新默了出來,這份本事,天下間也沒幾個人有,你卻說他孤陋寡聞?笑話!”


    “司馬兄快別這麽說,萬一真的是人家知曉幾分咱們不知道的呢,那我們可真是丟死人了,”溫昊禹雙手環胸,看向阮琨碧,道:“我也不為難你,隻問上一問便罷了,你那句‘燕然未勒歸無計’用的倒是妙,溫昊禹不才,想聽一聽,這個典故是出自何處呢?”


    他唇角挑起一個冰冷的弧度,阮琨碧卻隻覺像是毒蛇的信子慢慢的在往自己臉上觸碰,溫昊禹道:“你既寫的出來,想必也是對此熟知的吧?快快將自己胸中的一腔韜略說出來,好覺我們這群燕雀看看眼才是呀。”


    阮琨碧從來不覺得言語會給她這樣大的衝擊,聽著他們冷嘲熱諷,卻更是難堪,溫昊禹說的話雖然明麵上是在捧她,可實際上卻還是將她往泥裏頭踩,她的牙齒死死的咬住下唇,不叫自己的眼淚掉出來,而溫昊禹的問題,卻是半個字也迴答不出來的。


    並州出身的曹榮接口道:“東漢竇憲追擊北匈奴,出塞三千餘裏,至燕然山刻石記功而還,是以,才會有這個燕然未勒,你既然在詞中寫的這般清楚,怎的連這些,都不知曉呢?”


    阮琨碧知道自己不能接著這一茬兒說下去了,這隻會叫自己越來越吃虧,便索性試出來胡攪蠻纏的士氣,冷笑道:“我自是不知曉這些的,我隻知道,你們這一群人圍著我一個姑娘家欺負,難不成便有什麽值得讚譽的了嗎?憑什麽呢?!”


    “就憑你滿肚子雞鳴狗盜,那便莫怪自己登不了大雅之堂!”


    王梁原本是臉上一直掛著笑的,此刻卻冷了下來,走到阮琨碧麵前去,揚聲道:“竊技之徒可恥,卻遠不如你這竊詩之徒可恥!你竟還有臉麵在此大放厥詞,真是叫人大開眼界!三歲的小兒也知曉不該竊人東西,你這些年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這才連三歲小兒都不如麽!更何況一首詩詞,是一個文人嘔心瀝血推敲多久才得來的,豈能容你這種肮髒之輩信口胡言!你也配!”


    阮琨碧雖也知曉王梁身份,但他一直都是麵帶笑容春風一般溫和,是以此刻冷下臉來訓斥了自己一番,竟全然沒有反應過來,隻呆呆的站在那裏生受了。


    這是第二次了,除去之前在九重樓那一次,這是第二次,她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連麵子帶裏子一起掀掉了。


    那種熟悉的蔑視嗤笑的目光再度落在她身上,帶來的刺痛卻絲毫不曾減輕,反倒是烙鐵一般,火辣辣的灼熱,似乎在她身上留下了一個個永遠不會淡去的疤痕——昭示著她今日恥辱的疤痕。


    作者有話要說:  阮琨寧:沒有兩把刷子,就不要想著去抄襲嘛,你看,把自己搞的這麽難看︿( ̄︶ ̄)︿


    第163章 塵埃落定


    謝宜舫原本是一直不曾開口的, 此刻卻也搖頭道:“此處的梅花原是極妙,被你這種人布置,便再不堪入眼了。”


    阮琨碧此刻恨極了阮琨寧, 自然連帶著也恨上了謝宜舫, 別人的冷言冷語或許還可以容忍一二,可謝宜舫的,卻決計是容忍不得的。


    她此刻臉上幾乎是瞧不見一絲血色,卻依舊惡狠狠的盯著謝宜舫道:“我哪裏比她差了?難不成她的字便寫的這般好不成?還是說, ”她神色有些錯亂的掃視四周, 說不出是自語還是說與別人聽:“你們偏幫著阮琨寧, 故意害我?!”


    謝宜舫淡淡的斜了她一眼, 也不同她爭辯,隻是示意一側的丫鬟給阮琨碧遞上了紙筆, 道:“我要求的也不算嚴苛,你隻需要將自己方才所做的任意一首詞寫下來,我就算是你贏, 隻是, ”他眼底泛起一道冷光, 慢悠悠的笑道:“你真的行嗎?”


    阮琨碧自然是不行的!


    或者說, 曾經是可以的, 但是現在,卻絕對不會可以了。


    現在用的又不是鋼筆中性筆,而是軟架子的毛筆,叫她如何用的慣?


    再者, 現下的楷體,同她所寫的字體,也完全是不一樣的,簡體同繁體又是不一樣的,卻叫她如何動手?


    謝宜舫給自己斟了茶,沒有喝而是擺在一邊,道:“我隻看你一雙手便知道你是個什麽貨色,你並非左撇子,用慣的自然是右手,五指纖纖,真是漂亮,”他冷冷的一笑,道:“一點習字留下的痕跡都不曾有,便是能寫上一二,也是見不得人的,這樣一個人,你還敢說你還會作詩?真是笑死人了!”


    他微微抬袖指了指一側的阮琨寧,道:“阿寧三歲便開始習字,右手的食指與中指留有薄繭,甚至於那兩根指頭都略略有些歪,所以每一日洗完字都要用熱水燙一燙,正一正骨才行,可你看起來,可一點也不像是吃得了這份苦的。”


    阮琨碧卻完全不想接這一茬兒,隻是環視著在場的眾人,連連冷笑道:“好厲害呀你們,一群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果真是男子做派,名士風度!”


    徽嵊先生此生還從未見過這等厚顏無恥之人,今日算是開了眼界,幾乎要被阮琨碧一番謬論給氣笑了,禁不住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老夫今日方才知曉,孔子為何要誅少正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隻是氣急了才有此言,盧庭州卻冷聲道:“你該慶幸我今日行宴,不曾佩劍,不然老夫當場便敢誅你!如此厚顏無恥之輩,竟也敢恬臉活在世間!”


    阮琨碧別的話不放在心上,生死之間卻是大事,怎麽會不計較?


    她聽得出盧庭州並非玩笑,是以一聽這話即刻便慌了神,隨即卻想起自己傍上的大樹二皇子,強自鎮定,道:“你敢!我是二皇子的人,借你一個膽子你也不敢殺我!休要在這裏胡說八道,免得我叫二皇子治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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