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琨碧自然也明白阮琨煙的用意,臉上也褪去了最後一絲血色, 眼底隱含驚慌怨憤之色,最後一絲希望的破滅,反而叫她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阮琨煙又能真的把她怎麽樣,難不成是想要鬧得金陵人人皆知,叫永寧侯府顏麵掃地嗎?嗬,到最後還不是要忍下來。


    她這麽一想,心裏頭也就鬆快了幾分,麵上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隻定定的盯著阮琨煙,恨聲道:“大姐姐連家族聲譽都顧不上,也要將妹妹趕盡殺絕嗎?隻是大姐姐既然已經出嫁,出嫁從夫,便是鄭家人了,在這裏管永寧侯府的家事,不覺得自己越俎代庖嗎?何必在此枉做小人招人嫌?”


    阮琨煙微微一笑,渾不在意的樣子,淡淡的笑道:“這便不勞你關心了,你還是先顧忌自己比較好一些。”


    她優雅的彎起嘴角,笑意如蓮,轉向春柳帶來的幾個人:“話我就不多言了,還是叫他們自己言說吧。”


    首先站出來的是許端身邊的那小廝,雖然是站在一眾貴人麵前,瞧起來卻也不見驚慌失色,隻恭謹的行了禮,這才徐徐的道:“奴才是許大人府上的小廝,聽鄭夫人提及有人暗地裏抹黑鄭家與永寧侯府,我家公子這才叫奴才來說個分曉。”


    他頓了頓,見周圍無人做聲,這才繼續道:“今日公子到的早,同王家公子多飲了幾杯,不勝酒力,這才出來透透氣,卻不想在前頭小徑上遇見了阮家三姑娘行色匆匆,三姑娘親口說,是六姑娘身體不適,這才去為三姑娘請大夫的,我家公子想著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極易招人非議,便連忙避開了,從頭到尾都不曾見過六姑娘,卻不知三姑娘是怎麽會認為我家公子在此的。”


    阮琨寧未曾吭聲,靜蘇便上前道:“奴婢敢問三姑娘,是如何見著六姑娘身子不適的?奴婢身為貼身婢女,尚且對此一無所知,卻不知道三姑娘是從哪裏看出來六姑娘身體不適,還匆匆跑去請大夫的。”


    那小廝的話一出口,周圍人便已經明白了大半,靜蘇說的幾句話,便使得事情更加的明朗了,隻怕是三姑娘想要害六姑娘,卻不想許公子沒有配合得好,事情沒能得逞罷了,各家的貴女公子們手頭上未必都是幹淨的,卻也不會在這種時機下手,一來是自己家的矛盾自然要內部解決,不會鬧到外頭去,二來則是如此一來未免打了主人家的臉麵,與人結怨。


    事情到這裏其實已經是很清明了,他們再去看阮琨碧,隻覺得她臉上寫了兩個字——“蠢貨”,再仔細一看,似乎又是四個字——“媽的智障”……


    阮琨碧在一眾一樣的目光中也是難堪異常,心知自己今日是撈不著好了,卻也不想叫阮琨寧好過,更不想叫許端就這麽輕飄飄的從這個泥潭裏抽身出去,當即便尖聲道:“你胡說!我分明瞧見許端就是往涼亭這邊來了,這如何做得假!”


    那小廝麵上不動聲色,依舊是雲淡風輕,對於阮琨碧的反駁毫不驚慌,道:“三姑娘此言差矣,卻不知除去三姑娘自己,可還有其餘人為證?奴才不知道三姑娘是否有人證,可我家公子卻是在小徑上遇見了六殿下,還有幸陪同著往前廳去了,諸位若是有疑問,大可以去相詢,事涉皇親,奴才萬萬不敢拿此說嘴的。”


    阮琨碧臉上青了又白,她是萬萬不敢把六殿下也牽扯進來的,無論同阮琨寧阮琨煙鬧得多難看,到底大家都是一個府裏頭出來的,說到底也不能拿自己怎麽樣,可若是牽扯到了皇家,事情的性質就完全的不一樣了,一個構陷皇族,妄議皇子的罪名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打殺了她,她委實是不敢拿自己的一條命去賭一把。


    阮琨碧嘴唇顫了顫,終於還是堅持道:“便是這次沒有,外頭的風言風語又是如何來的,據說,許公子對六妹妹可是情根深種,這又是這麽一迴事?須知道,無風不起浪啊!”


    那小廝不再言語了,隻默默地向後退了兩步,叫身後的一個丫鬟站了出來,那丫鬟輕輕地向著在場諸人輕施一禮:“奴婢是吏部侍郎左大人家的丫鬟,素日裏都是在我家夫人身邊伺候的。許大人是我家夫人的胞兄,許公子也是青年俊彥,兩家是早早地便訂了親的,我家姑娘與許公子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別人從來都是說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卻不知道三姑娘是從哪裏聽得這些話的,盡管可叫他到我們府上,到許大人府上當堂對質,若是屬實,我們自然不會叫自家姑娘吃這個啞巴虧的。”


    “你!”阮琨碧被她幾句話噎的說不出話來,無言以對。


    這種事情既然說了是捕風捉影,那自然是沒有證人的,即便是有,誰又敢真的去當事人那裏去對質?那豈不是同時得罪了永寧侯府與許家左家嗎?傻了才會這般做呢。


    阮琨碧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而周圍人都用那種鄙夷的目光打量她,似乎她是什麽不堪入目的髒東西,一個滑稽的小醜,一個難堪的笑話,或直接或隱晦的目光投到她身上,好像她變成了老鼠一般人人喊打,明明身處人群之中,她卻覺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那些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劃在她的身上,叫她難堪而又痛苦的想要發狂,阮琨碧環視了四周一圈,終於將目光落到了阮琨寧身上:“賤人!賤人!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又怎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阮琨寧隻淡淡的看著她,沒有做聲,阮琨碧已經翻不了浪了,沒必要過去再踩一腳,隻看著她走向末路就可以了。


    這到底也算是永寧侯府的家事,從事情說清楚之後,眼見著阮琨碧要發狂,那群才俊與貴女們便離去了,不去幹涉別人家的內部私事,這是他們接受到的教育之一,隻留了那幾個丫鬟小廝還在,也是低眉順眼的做天聾地啞狀,一聲不發。


    阮琨煙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阮琨碧怔了怔,神色惶然,倏然轉向阮琨煙,猛地撲了上去:“賤人,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成日裏裝模作樣的是給誰看,你也不嫌惡心!”


    “啪”的一聲脆響,阮琨煙狠狠地扇了她一記耳光,聲音太響,連阮琨寧都被嚇了一跳。


    阮琨碧則是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了,厲聲質問道:“你居然敢打我?你憑什麽打我?!”


    阮琨煙淡淡的收迴自己的手,自春柳手裏接過帕子,細致的擦拭自己剛剛扇她的那隻手,口中雲淡風輕的道:“不是我居然敢打你,而是我已經打了你。”


    她把那張帕子遞給春柳,漫不經心的抬起頭來:“剛剛跳得那麽高,卻還是被我一記耳光扇迴去了,從小到大你都是這個樣子,恨不得飄起來才好,卻不知道自己隻是浮在空中,一推就倒,可笑至極。”


    “哈,是啊,你多厲害啊。”阮琨碧狀若癲癇,似乎什麽都顧不得了,隻冷笑著道:“誰不知道永寧侯府的大姑娘有多麽精才絕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人也是真正的風流蘊藉,可是阮琨煙,你每每裝出這幅樣子來你不覺得累嗎?我比你又差著什麽了,比阮琨寧這小賤人又差著什麽了,你們憑什麽做出這幅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樣子來膈應人?”


    阮琨煙嘴角緩緩地牽起一抹笑:“你既然這般不平,我也叫你好好的想一想,我為了習字在手腕上綁沙袋的時候,你在做什麽呢?我為了練琴,十根指甲盡數折斷痛的徹夜難眠的時候,你又在做什麽?我為了儀姿有度在院子裏頂著太陽站上幾個時辰的時候,你又在做什麽?阿寧小的時候,字寫的不好,手都要被我打爛了,她還不是忍了下來?我曾經待你也是一樣的,你可曾念過我半分好?你在府裏頭四處編排我苛待你,你當我是聾子瞎子,看不見、聽不見嗎?饒是如此,我可曾暗地裏報複,給過你半分難堪?”


    阮琨碧滯了一瞬,隨即冷冷一哂:“是啊,你慣會做這些表麵功夫的,自然不會叫人挑出什麽錯處來,想要拿捏一個我,還不是輕而易舉?罷了,事到如今,我已經是無話可說了。”


    “彼此彼此吧,”阮琨煙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搖搖頭,轉向還候在一側的幾個丫鬟小廝:“叫你們見笑了。”


    那丫鬟也是個伶俐的,眼見著阮琨碧徹底的被打落深淵,與自己家又是對立陣營的,也就輕笑著向阮琨煙了個賣好:“鄭夫人說笑了,哪家裏頭還沒一點子糟心事,沒幾個惹禍精,奴婢都明白的,我家姑娘今日撿到了鄭夫人丟的朱釵,奴婢特來奉還,既然此間事了,奴婢便告退了。”


    阮琨煙唇角輕揚,笑吟吟的道:“左夫人有心,替我謝過,倒是累你們走這一趟。”她向著春柳微微目視,春柳會意的取了小巧的玉墜塞到那幾個丫鬟小廝手裏,幾個人推辭幾句,便收下離去了。


    第88章 暗流洶湧


    阮琨碧冷冷的盯著幾個丫鬟小廝, 她的潛意識告訴她不要去招惹一個處於自己食物鏈上方的人,所以她將自己的目光放在了幾個下人身上。


    她的眼神銳利的像刀子,想著幾個人剛才如何一句一句把她逼得進退兩難, 在人前大失顏麵, 更是恨不得在那幾個人身上剜幾塊肉下來,見他們收了阮琨煙的東西,心滿意足的要離去的樣子,禁不住冷哼道:“到底是奴才秧子, 眼皮子這般的淺, 上不得台麵的狗東西!”


    她的聲音不算低, 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幾個丫鬟小廝隱晦而不滿的看了看阮琨碧,也沒有做聲去迴擊, 阮琨碧此刻再落魄,也還是永寧侯府的主子,輪不到他們開口教訓。


    可饒是如此, 他們的眼底卻還是難以抑製的流露出幾絲譏諷嘲笑之意。


    自然會有人去收拾她的, 哪裏用得著他們去費這份心呢, 他們隻需要靜靜地等著就足以了。


    能被主子派出來解決這種事情, 維護自家府門聲譽的, 絕對不會是傻的,相反,要是一對一的機靈,才能有資格爭取到這種任務。


    不要小看奴才的智慧, 也不要覺得隻有出身高貴的人裏頭才能生出幾個七巧玲瓏心出來。


    不妨細數,這世間做主子的有幾個呢?也不過是人海中的極少數罷了,可奴才呢?卻是真正的一抓一大把。可是再試想,真正的能得到主子寵信的,又有幾個呢?主子們的心機是深是淺都是不一定的,因為他們大多數隻要投個好胎也就是了,可出身低下的下人若是想在大批的奴才之間混出頭來,要靠的也隻能是自己的頭腦與心計了。


    很多奴才不見得比主子愚蠢,甚至還要精明幾分,可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奴才再聰明,也絕對不能蓋過主子去,他們樂的在主子麵前賣蠢,滿足主子們的自大心,討個巧兒,這也不過是一種求生之道罷了,要是真的愚蠢,哪裏能在主子麵前混出頭呢,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迴了。


    也正是因此,這些丫鬟小廝比阮琨碧更能看得清她的下場,無論是後宅深深還是宮牆之內,有些道理其實都是可以通用的,那就是——失了勢的主子連奴才都不如,誰都可以過去踩一腳。


    今日之事,阮琨碧算是徹底的把整個永寧侯府的長房給得罪了,以後怕是還有的瞧呢。


    阮琨碧的父親隻不過是個芝麻小官,在金陵這個大齊帝都之所以能夠有那麽一點存在感,無非是因為他有一個好哥哥身處要職,他自己又有一點出身侯府的光環在身罷了,可如今他閨女出手,把襲爵的大房給得罪透了,三老爺迴家知道了,還不知該怎麽哭天抹淚呢。


    說到底,三房裏頭沒有什麽能撐得起門楣的子弟,又是庶出的一支,沒落已經是近在眼前了,除非三老爺能生出一個精彩絕豔的兒子來,或者他的幾個女兒有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才可以一挽三房的頹勢,可這樣的可能性,委實是太小太小了。


    阮琨碧若是覺得自己也是永寧侯府的人,為著合府的聲譽,鬧破天也不會真的把她怎麽樣的話,那麽可就是大錯特錯、愚不可及了。


    真的說起來,偌大的金陵,哪家的後院裏頭不曾埋過幾具屍骨呢,一個病逝說出來,又有哪一個敢真的細細的去推敲呢,畢竟大家家裏或多或少的都會有這種事,誰也保不準自己家不會出這種事,自然也就不會去戳破這層遮羞布,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道理大家都懂。


    退一萬步講,就算能活下來,金陵送到庵堂裏頭的貴女難不成還少嗎?當年皇長子的側妃蘇氏是運氣好,才能嫁到王府去,可這種運氣也隻有她一個人享受過,在外頭死去的紅顏枯骨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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