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冉身份皇命也好,去意已決也罷,都不是秦遊能左右的,更不是他可以勸說的。

    迴到屋中,秦遊久久難眠。

    其實秦遊骨子裏就不喜歡紛爭。

    吃好睡好,大家和和氣氣的過日子,不香嗎。

    他是一個樂天知命的人,穿越成了天潢貴胄,一定是上上輩子自己做了很多好事,所以他想這輩子也多做一些好事,再接再厲,爭取下輩子再進一步,當世子他爹。

    大仁大義他不懂,大榮大辱距離他太遠,他隻想當個逍遙三世子。

    可這盛世的世子逍遙,若是亂世,最先倒黴的便是天潢貴胄這個特殊群體。

    胡思亂想之間,好不容易睡下,秦遊卻做了噩夢。

    噩夢中滿是妖魔鬼怪,這些“妖魔”是張牙舞爪的高門大閥,是腦滿腸肥的兇豪惡紳,是欺上瞞下草菅人命的亂臣賊子,是殺人盈野的東海瀛賊。

    這些“妖魔”的身下,滿是東海無辜百姓的枯骨。

    一個高大的身影,手持斬馬大刀,身著甲胄,一步一步走向枯骨,走向這些妖魔,最終,卻被枯骨所淹沒。

    又是一個決絕的身影,手持三尺青鋒,一身血衣,背影決絕的走向枯骨,走向這些妖魔,最終,同樣被枯骨所淹沒。

    秦遊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打濕了床鋪,看向窗外,天色微亮。

    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剛剛噩夢中的場景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直到這一刻,秦遊才猛然發覺,自己似乎從來沒想過若是秦猙真的出事了會怎樣。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了一張麵孔。

    這是一張四方大臉,滿麵虯髯,豹頭環眼,長的兇極了。

    迴憶如同幻燈片一般在腦海中浮現,自己“幼年”時與秦烈的一幕幕,是那麽的清晰真實。

    秦遊穿越後,從來沒見過秦烈,所有的記憶都是那麽的模糊。

    可此時此刻,這些原本模糊的記憶越來越清晰,如同親身經曆一般。

    八歲那年,自己在潿洲老家生了一場大病,尚在京城的秦烈收到書信後,獨自一人,三天四夜幾乎是不眠不休,換了八匹快馬才趕了迴來。

    可那時,自己已是痊愈了,正在河塘裏抓泥鰍,秦烈跑來後,挽著褲腿下了水,隻是哈哈大笑著。

    過了幾年到了京城,秦烈牽著他從城西逛到城南,從城南走到城北,逛了好久好久,秦烈對他說,這座城,是他這老爹打下來的,以後,就在這座爹爹打下來的城中過活,在這座城中,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欺負他這個越王府三世子。

    秦烈去了邊關後,知道自己看不懂書信,便學繪畫,從兩三筆的“木”字小人,到畫出了巍峨的城牆,從圈圈叉叉,畫出了威風凜凜的軍卒,不喜拿筆的秦烈,為了和自己通信,生生被逼成了丹青妙手,每個月,都有驛馬將這些秦烈所畫的圖畫送迴京中。

    可自己,卻從未迴過任何隻言片語,每到年關見了秦烈,隻知道告狀,隻知道埋怨,隻知道去花船上醉生夢死,每年到了年底,在府中與秦烈相處的時間不過幾個時辰罷了。

    秦烈的形象越來越豐滿,越來越真實,真實到了秦遊能記起便宜老爹眼角旁的每一處皺紋。

    越是迴憶,秦遊越是恐懼。

    恐懼如果秦猙當真出了事情,老爹又會如何的傷心欲絕,要知道便宜二哥秦文已是下落不明了。

    除了秦烈,和秦猙相處的一幕幕也浮現在了心頭。

    那如同蠟筆小新一般的大粗眉,如同拖拉機脫擋一般的笑容,每次喊出“我家三弟”時滿臉都是喜悅之情…

    秦遊突然有了一種明悟,一種自己原本早就該想通的明悟。

    “七仔!”

    秦遊突然大喊了一聲,幾個唿吸後,鳳七匆匆跑了進來。

    “喬冉走了沒?”

    “剛剛去了一一拜訪了幾位老先生,半個時辰前離了書院。”

    秦遊胡亂的穿上了一副,急吼吼的喊道:“備馬!”

    “三少爺,您是要去…”

    “迴京城,去騎司衙門。”

    鳳七不解的問道:“您是要去找喬副統領?”

    “沒錯,一起去看看咱大夏的大好河山!”

    …………

    閩州府距離京城不遠,騎著快馬的話,也就兩三日的路程。

    本地的知府姓孫,孫文台,在閩州已經當了四年的知府。

    孫家在當地可是出了名的富戶,說是閩州第一大世家也不為過。

    此時的孫府中,這主政一方的父母官正彎腰塌背滿臉堆笑。

    孫文台是孫府的大老爺,在自己家中如此謙卑,正是因為正堂之中做著一個他招惹不起的人。

    秦烈敞著個懷,大馬金刀的坐在床沿上,唿吸粗重,身後躺著幾個嬌喘連連的嫵媚女子。

    “老子爽夠了。”秦烈哈哈一笑,轉身一巴掌拍在了一個女子的屁股上:“都滾吧。”

    床上的數個女子嬌嗔不已,衣不遮體的赤著腳離開了臥房。

    孫文台連忙從衣架上拿來了嶄新的衣物,秦烈大手一揮:“你也滾吧,老子要歇息。”

    孫文台屁都不敢放一個,連忙將衣服放好倒退著走了出去,臨走前還輕輕的將房門關好。

    踮著腳走下了台階,孫文台苦笑不已。

    他在閩州府當了四年的知府,也見了越王四次,可秦烈對他說過的話兩隻手都數的過來。

    第一年年底,第一句話,叫姑娘們來,第二句話,老子爽夠了,明年再來。

    第二年年底,隻說了一句話,今年的姑娘不水靈。

    第三年年底,罵了一句,你這知府怎麽當的,姑娘是一年不如一年。

    第四年,也就是今年,倒是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話是姑娘再不好你他娘的辭官吧,第二句話剛剛說的,老子要歇息,你也滾吧。

    孫文台對秦烈也是服氣了,每年年底路過閩州,和他這當地父母官說的話最多不超過兩句,要說越王惜字如金吧,也不是,在床上這位王爺的話可特別多,嗓門還賊大,半個宅子都能聽見,不少婦人一聽說越王來了,晚上睡覺都得捂著耳朵。

    不過孫文台也不在意,不說越王這私人愛好如何,治軍卻是極嚴的,數百精騎入城後從來沒有惹出過亂子,秦烈也不會多做停留,睡完就走,來去如風,年年如此,雷打不動。

    月亮門處站著兩個軍卒,持刀而立,身穿甲胄。

    孫文台快步走了過去,問道:“越王已是歇息了,二位,本官是否還需為越王準備些吃食。”

    其中一個軍卒麵色白淨,一點都不像是邊關軍漢子,笑道:“倒是叨擾孫大人了,無需費心,王爺休息一陣子我們便走。”

    孫文台微微頷首。

    他就喜歡越王這性子,直爽,痛快,不繞彎子,上你家就睡,睡完了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除了容易給床榻弄壞外,從來不給自己這個知府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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