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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毅在交接了所有政務之後,沒有任何留戀,隻帶著家人,裝了兩大車的書籍,從京城離開。


    唐毅出京的那一天,還是半夜三更,京城到處出現了無數的火把,一個接著一個,慢慢的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了紅光之中。


    這一刻,萬曆也沒有睡覺,他站在了宮中的最高處,舉目眺望著,每一點火光,就好像一粒炭火,落到了心頭,漸漸的把他的一顆心燒焦了,烤熟了。


    萬曆煩躁地走來走去,暴跳如雷,他憤怒,惶恐,卻又無可奈何。


    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出現了,雖然之前有過估計,可是真正當唐毅辭官,飄然離去的時候,產生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


    從這一刻開始,唐毅就是真正的道德完人,再也無可挑剔。


    立功,唐毅南北奔忙二十幾年,柄國十五載,開疆拓土,刷新吏治,挽救威望,如今的大明盛世,皆是唐毅的一己之功。


    立言,唐毅著唐學三書,發表《總體戰》,主持編修《大明會計紀要》,撰寫《邏輯學》,重新闡釋心學,不敢說著作等身,但是每一部書籍,都開創了一個學科。而且唐毅將數學引入了各級衙門的管理之中。考評官吏不再是靠著風評,靠著士林清議,而是真正看經濟的成長,百姓的收入,治安情況,國策落實,教育發展。雖然說數字出官,未必盡善盡美,但是至少這是一套相對合理的考評體係,文官之間,越發認同,而考評的合理,也極大限製了掌權者肆意胡為。


    立德,功成身退,辭去一切職務,毫不戀棧。唐毅不是那些嘴上嚷嚷著視功名為糞土,卻滿心想著發跡成名的虛偽文人。他真正走到了權力的頂峰,甚至有資格行廢立之舉。可是十年光景,唐毅嚴守職分。從沒有大權獨攬,事事以內閣集體意見為主,不論是用人,還是推行新政,全都開誠布公,讓人無可挑剔。


    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這是聖人的標準!


    縱覽大明朝二百年,最接近的人物就是王陽明,再向前推,理學宗師朱熹,他的學說統治了幾百年,可本人德行太爛,加上他在政治上沒什麽建樹,實際離著聖人的標準很遠。


    再說的過分一點,孔孟二聖如何?他們也不過是周遊列國,兜售治國理念,可是到頭來一事無成,不過是寫了幾本書,到了幾百年後,才被尊奉為聖賢。真正在世的時候,鮮有功績。


    唐毅可不同,他不但有著書,還有實踐,而且還真正開創了一代盛世。真正做到了知行合一。


    此刻,唐毅正式超越了王陽明,成為曆代讀書人的標杆,一座無法企及的高峰!


    京城百姓,扶老攜幼,文武百官,士農工商,甚至聚集在京城的各國使者,天下的商賈,紛紛走上了大街。


    年幼的孩童依偎在父輩的身邊,聽著他們講述著,這一座市場是唐毅做順天府尹的時候,修建起來的,這條水泥路麵是唐毅在隆慶二年建造的,那一棟高樓是萬曆二年修的,那一座學堂是元輔撥款建造的……


    一件件,如數家珍,大家此刻才猛然發現,這十幾年的光景,大明竟然發生了這麽多的變化,一切的一切,都源於唐毅一手主導的隆萬新政。


    何其幸運,他們見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何其幸運,他們能見證曆史的一刻!


    “元輔的馬車到了!”


    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大家尋聲望去,果然一陣馬蹄聲,護衛隊在前麵開路,唐毅的馬車從後麵相隨。


    所過之處,百姓深深作揖——唐毅在五年前已經正式要求廢除跪拜禮,可是從元朝開始,通行了幾百年的跪拜,哪是那麽容易改變的,在世間還廣泛存在著跪拜,甚至有人叫囂,不下跪磕頭,要此膝蓋何用!


    當唐毅離開之後,他的要求瞬間就深入了人心,沒人敢說三道四。


    等到唐毅的馬車離去,人們緩緩抬起頭,眼含淚水,大聲喊道:“元輔走好!”


    “大人一路順風!”


    “老大人,別忘了大家夥!”


    “常迴京城看看啊!”


    ……


    各種各種的唿聲,此起彼伏,唐毅坐在馬車之中,他沒有撩開車簾,隻是閉目養神。腦子卻是一片煩亂,什麽都聽不進去。


    他很擔心,幾十年執掌權衡,下來之後,會不會像很多退休的老人一樣,染上了可怕的退休綜合征,沒有文件批閱,就給家裏的菜單簽字同意……很快他覺得自己不會那麽無聊,他有很多的愛好,比如迴到老家,聽聽昆曲,聽聽評彈,養花、種草、釣魚、寫書,安享天倫之樂。


    不過真正讓唐毅掛心的還是朝局,他用自己的致仕,給了皇權致命一擊,可以說漂亮到了極點。但是,他麵對的是幾千年修煉成精的一隻怪獸,能不能徹底殺死,還未可知。


    而且就在他離京的前一天,京城內衛指揮使,原錦衣衛大都督陸繹突然暴斃而死。


    陸繹作為陸炳的兒子,父子兩代執掌錦衣衛,他們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也遭到了太多人嫉恨。


    雖然錦衣衛改組十年,但是恨陸家的人還不在少數,陸繹猝死沒有引發太多的風浪。可是唐毅心裏清楚,其實這是保皇黨的報複,他們報複內閣爭奪失敗,用暗殺的手段鏟除對手。


    無獨有偶,在萬曆九年的時候,成國公朱時泰也死了,朱應楨接替成國公爵位,隻是朱應楨軟弱無能,身體又很差,不能擔當大任。


    天子右弼已經落到了英國公張元德的手裏。


    這兩個人事變動非常不尋常,可整個文官集團的反應堪稱遲鈍,也讓人摸不著頭腦。


    京城內衛和天子右弼,其實是管著萬曆的安全。


    唐毅在日,萬曆的小命就捏在唐毅的手裏,可是唐毅離開了,內閣誰也沒有這個份量繼續掌控萬曆,故此隻有退步,至少讓萬曆感到一些安全,不至於整天活在恐懼之中。


    這是文官集團戰略性的讓步,大家希望萬曆能夠見好就收,不要繼續奪權,可是誰也不敢肯定,萬曆會輕易讓步,早晚有一天,雙方還是會攤牌的,沒有了唐毅主持,文官集團能不能打贏這一場艱苦的戰鬥,實在是不好說……


    當然了,唐毅暫時還不需要管這些事情,他忙碌了多年,總算能夠放鬆下來,出了京城,在通州上船,直奔天津。


    這幾年的功夫,京城不斷向外擴張,通州已經和京城並在了一起,連成一大片。中間修建了軌道馬車,每天定時都有挽馬拉著大車,往來兩地。而最近正在研究將蒸汽機裝在車輛上麵,有了蒸汽機驅動,整個交通都會大變樣。


    到時候天津和京城之間的運河多半也就要廢棄了,唐毅沒準就是最後一班的客人。船隻順風順水,一路趕到了天津。


    當年唐毅做過順天巡按,主持天津開海,而從那一刻開始,天津就走上了繁榮之路。


    在柄國期間,唐毅有意分化京城的功能,把天津定位成北方的經濟中心。這十年下來,天津越發繁榮,勢不可擋。


    天津官銀號幾次擴充資本,已經幾乎和交通行並立,成為北方的金融中心。天津發達之後,又廣泛設立學堂,發展教育。在萬曆二年,由北洋公司出資,在天津興建北洋大學。


    相比東南的諸多學校,北洋大學更加專業係統,而且拋棄了學而優則仕的理念,他們的讀書人不再是為了當官,而是真正麵向整個社會。


    天文、曆法、數學、航海、軍工、物理、化學、哲學、法律、商貿……諸多學科,匯集了大明朝最優秀的一批學者,蒸汽機就是他們和東南的一些學校聯手研製出來的成果。


    在天津,唐毅真正嗅到了自己想要的氣息,京城層層疊疊,到處都是官僚,一切以求穩求安為目標,無過既是大功,難免死氣沉沉,令人窒息。


    可是到了天津,就完全不一樣,這裏的讀書人沒有那麽強大的功利之心,也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當官上麵。


    天下的學問何止千萬,並非孔孟之道,做官之學才是最上等的,萬事萬物,都值得去研究,去探索,他們窮究道理,試圖用自己的學問,去改變這個世界。


    唐毅特意見了一群研究數學的年輕人,令唐毅驚訝的是他們已經弄出了微積分的理論,唐毅可是清清楚楚,從微積分出現之後,數學真正和生產緊密結合起來,很快就會創造出無與倫比的價值!


    永遠不要低估國人的聰明才智,這些年的苦功,終於開花結果了。


    從離開京城,唐毅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斷過,當初在嘉靖年,他曾經跑到過小站,花了兩年多時間,著書立說,轉眼將近二十年過去了,唐毅再度故地重遊,在小站逗留了十幾天。然後再不遲疑,乘著船,從天津南下,前往老家蘇州。


    “絕不能讓唐毅迴到家中!”


    眼望著遠去的船隻,有人暗暗咬牙,他一轉身,從碼頭出來,到了一座小院之中。令人驚訝,在正廳裏竟然坐著剛剛致仕的大學士許國。


    見外麵有人走進來,他急忙站起身,“子維兄,下一步該怎麽辦?”


    此人摘下了鬥笠,滿頭白發,勝過霜雪,臉上皺紋堆累,老年斑橫生,隻是兩隻眼睛,十分明亮。


    赫然正是曾經敗在唐毅手裏的張四維,他還活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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