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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一方統帥,三軍之主,是不該過早出麵的。張居正腦筋快速旋轉著,假如他是唐毅,絕對不會封還執奏,而是靜等著高拱倒台,然後在利用民心士氣,把自己幹掉,順便除了馮保,就大權在握,獨掌朝堂了。


    不用懷疑,唐毅絕對有這個實力。


    突襲戰術隻能用一次,暗算了高拱,往後就不靈了。他眼下還找不到對付唐毅的辦法,隻是想不到,唐毅竟然會為了高拱,發動百官,和皇帝直接碰撞,那就怪不得別人,你想以卵擊石,就別怪我讓你粉身碎骨!


    等邁步進入乾清宮的時候,他已經恢複了從容鎮定。


    隻是宮中的三個人都不像他這麽鎮定,馮保變顏變色,灰白的跟紙似的,臉上的汗珠一道道流下來,和下雨一樣。


    李太後抿著嘴,眼中寫滿了惶恐,至於小皇帝,雖然還不清楚怎麽迴事,卻也知道了事情不妙,緊緊依偎在李太後的懷裏。


    張居正一進來,李太後急忙站起。


    “張師傅,高拱完蛋了?”


    張居正搖搖頭,李太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個人都傻了。馮保更是魂飛魄散,忍不住叫道:“張閣老,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現在可怎麽辦,怎麽辦啊?”


    看他們的德行,張居正越發鄙夷,到底是女流閹豎,到了關鍵時刻就慫了。


    “本閣又能如何,唐毅突然來了,有他在,我如何能拿得下高拱?他已經動用六科,封駁了中旨!”


    “什麽?”


    李太後立刻站起,尖叫道:“他們不過是臣子,怎麽敢忤逆聖旨,是誰給他們的膽子?”


    “是太祖爺!”馮保好歹在司禮監混過,還是有些見識,“太祖爺怕後世子孫不肖,胡亂發布政令,故此給予六科封駁之權,謂之科參。”


    李太後一下子就傻眼了,嘴裏喃喃念叨著,眼淚住不住流下。


    “張閣老,你要害死奴家啊!”


    張居正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臣豈會害太後,所謂首輔封還,六科駁迴,其實是騙人的。”


    “怎麽講?”馮保驚問道。


    “內閣是成祖爺設的,首輔封還,也是隨著內閣權力越來越重,曆代皇帝尊重首輔之權,才漸漸形成的,而且孝宗和先帝的時候,封還多數依循首輔意見,可是武宗和世宗的時候,兩位陛下乾綱獨斷,即便首輔封還,中旨一樣不會改變。至於六科的科參,實際上他們隻能駁迴六部上奏的內容,如今罷免高拱,並非出自六部題本,按理說,六科也就沒有駁迴的權力。”


    原來是虛張聲勢,李太後和馮保鬆了口氣。果然文人無恥,拿著雞毛當令箭,慣會欺負孤兒寡母,算什麽本事!


    “張閣老,既然他們無權駁迴中旨,那又該怎麽辦?”


    張居正忙說道:“臣以為當立刻再下旨意,不但罷黜高拱,也罷免唐毅。”


    “唐毅?”李太後臉色狂變,“他可不同高拱,實力龐大,手下門人弟子眾多,若是罷免了他,萬一激起反撲,鬧得天下大亂,吾兒還怎麽當皇帝?”


    李太後說著抱緊了萬曆,小皇帝眼中淚水滾動,顯然也嚇壞了。


    張居正不想多說什麽,隻是看了看馮保,馮保立刻會意。


    “太後,都這時候,可不能再心存僥幸,若是讓唐毅他們占了上風,沒準接下來就會掀起舊案,到時候”


    李太後終於害怕了,天下固然重要,可是命更重要,沒了命又怎麽享受天下,既然如此,就豁出命,拚一條生路!


    咚,咚,咚!


    驚天動地的鼓聲響起,張居正和馮保都變了顏色,李太後還不明白,“這是什麽聲音?”


    “是登聞鼓,也是太祖爺留下的,百姓有了冤屈,可以敲響登聞鼓,陛下必須臨朝,這也是祖製!”


    李太後這個氣啊,太祖爺啊,您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怎麽淨幫著臣子啊?


    “張師傅,該怎麽辦,您可要拿個主意!”


    張居正咬了咬牙,“太祖爺不光留了登聞鼓,還留了廷杖,還留了禁軍,太後隻要能狠下一條心,就不用怕他們!”


    “好!”


    李太後也拚了,立刻傳旨,她親自帶著萬曆,乘坐輦車,馮保和張居正左右陪伴,氣勢洶洶,來到了皇極殿。


    而此時的皇極殿中,唐毅領銜,二十位重臣排列整齊,莊嚴肅穆,在外麵丹墀,在京大小官吏,全都翹首以盼,雖然都已經午時了,大家夥一個人都感覺不到饑餓。


    兩千來,一直都說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其實從來都是君王獨治,攤上一個開明的,有自知之明的君主,會分配權力給士人,可是這樣的皇帝曆代以來,都極為少見,宋仁宗算一個,隆慶皇帝算一個,除此之外,幾乎沒有。


    多數的時候,都是君主隨意欺淩臣子,耍弄權術,為了一己之私,不顧天下蒼生。剛剛萬曆改元,一個閹豎就敢罷免托孤之臣,如此下去,隻怕要比正德朝還要黑暗一萬倍,再不奮起一擊,大家夥又會成為予取予求的魚肉,生死存亡,在此一戰!


    當李太後帶著萬曆出現在金殿的時候,馮保高聲喝道:“陛下駕到,百官跪拜!”


    有些人下意識要磕頭,唐毅突然開口,“慢著!”


    馮保瞳孔緊縮,咬著牙道:“唐閣老,你連皇帝都不拜了,要造反不成?”


    一個閹豎跳出來,哪裏用得著唐毅對付,徐渭晃著大腦袋,厲聲說道:“非也,我朝向來沒有太後垂簾聽政一說,陛下早朝,太後迴避,若是太後硬要參加,這也就不是早朝!在場唐閣老,殷閣老,張閣老,都是陛下的師傅,先帝在隆慶五年,曾有旨意,為體恤重臣,非正式朝會,可以不行跪拜之禮,我以為陛下繼承大統,應當事事以先帝為榜樣,尊師重教,不知道諸公以為然否?”


    眾位大臣齊聲讚歎,以為徐大人所言極是。其實徐渭也是強辯,可是沒有辦法,這種時候,跪了就弱了氣勢,氣弱了,接下來說話也就不硬氣了。正所謂寸土必爭,說的就是這種場合,絕對馬虎不得。


    馮保也沒了主意,隻能偷眼看張居正,張居正咬了咬牙,徐渭的要求絕對不能答應,李太後不參加,如何壓得住場麵。


    他隻好微不可查點頭,李太後帶著萬曆,坐在了龍椅上,手裏緊緊抱著皇帝,手心都是濕漉漉的。


    未曾開言,先哽咽起來。


    “先帝英年早逝,撇了下了孤兒寡母,伶仃孤苦,好不可憐。你等具是先帝臣子,深受先帝洪恩,理當忠心幼主,輔佐社稷,這才是正辦!為何一心阿附權臣,欺淩幼主,你們的良心何在?天理何在?”


    李太後雖然是一介女流,可是發起脾氣,還真有點嚇人。


    “高拱身為托孤之臣,卻不守臣職,妄圖架空陛下,竊取主上威權,還說什麽十歲天子,當不了皇帝?如此猖獗,罷免了他,有什麽不對?你們還替高拱說話,是想讓先帝在天之靈,不得安寧嗎?”


    這一套話是李太後在路上想好的,處處捧著隆慶,就是要利用隆慶,難住在場的群臣。她的想法很不錯,可是別忘了,在場都是什麽人物。比口水,十個李太後,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作為唐毅的哼哼二將,王世貞豈能讓徐胖子專美於前,他立刻站出來。


    “臣等忠於先帝,忠於大明社稷,凡事以江山為重,以黎民蒼生為重,高閣老不但是先帝托孤之臣,還深得百官擁護,萬民愛戴,臣鬥膽請教,是誰喪心病狂,狼子野心,妄圖憑著一道中旨,罷免高閣老,這個狂徒到底是誰?”


    “還敢替高拱說話,就是哀家罷免的,陛下也同意,你又想怎樣?”


    李太後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好似母老虎附體!


    “大膽!”


    徐胖子一躍三尺高,震得金殿亂顫,“太後,我朝規矩,後宮不得幹政,您身為太後,乃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應當恪守婦道,怎麽能幹預朝廷大臣任免,臣以為太後之言,殊為不妥,還請太後收迴!”


    好家夥,這火力更猛的。


    李太後被說的臉色慘白,銀牙咬得咯咯響,卻想不出什麽詞匯。張居正看在眼裏,氣在心頭,真是一幫傻乎乎的豬隊友!


    “徐大人,你妄為大家,如此言語,也是以臣論君之道?”


    “哈哈,張閣老,請教一句,誰為君王?”


    “自然是當今萬曆皇帝!”


    “那李氏算什麽?”徐渭大聲質問道:“莫非我大明出了個女皇帝,也要學那武後之亂嗎?”


    “你好大膽子!”張居正大怒道:“徐渭,太後乃是陛下生母,國朝以仁孝治國,陛下尚在衝齡,遇事請益太後,又有什麽錯?非隻陛下如此,當年宣宗已經成年,尚且要請教誠孝皇太後。莫非徐大人以為宣宗皇帝也錯了?”


    徐渭一晃腦袋,怪笑道:“虧張閣老還敢提誠孝皇後,宣宗早逝,英宗繼位,誠孝皇後已經是太皇太後,她老人家教育英宗,壓製閹豎王振,對外依靠三楊輔政,延續仁宣之治,為女中堯舜,人所共知。而當今皇太後,正應該效仿誠孝皇後,一心教導陛下,約束閹豎小人馮保,對外依靠唐閣老,高閣老輔佐朝政,繼續隆慶盛世,這也是先帝的遺詔!絕不該逆天而行,寵信奸佞,聽從小人之言,敗壞我大明朝綱!”


    徐胖子搖動三寸不爛之舌,口水狂噴,轉向張居正,繼續罵道:“張閣老,你入閣輔政以來,誠然做了許多事情,清丈田畝,改革稅賦,百姓稱頌張閣老之功,視你為萬家生佛。可是如今,你心術不正,勾結閹豎,敗壞朝廷,驅逐閣老,妄圖獨攬大權,你捫心自問,對得起孔孟教化,對得起先帝的天恩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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