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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官們群情激憤,辛自修自知理虧,借口有病,沒敢露麵,可是那麽多人,也不缺領頭的,詹仰庇,石星帶隊,幾十號禦史給事中,直奔內閣,要去麵見徐階,找閣老做主。


    一路上大家夥議論紛紛,不停埋怨。


    “小站大捷,本來都打贏了,還讓海瑞出來鬧,公平嗎?"


    “姓海的是有名氣不假,可是他的媳婦也在小站,能不公報私仇嗎?”


    “王大人或許有些差錯,但是他離開都察院已經小五年了。新進的禦史都不認識王廷,抓著他的事情不放,往咱們言官什麽破髒水,到底想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替高拱報仇唄!”


    聽到了高拱的名字,大家夥都打了一個激靈,說不怕那是假的。


    他們都聽到了風聲,高拱雖然罷黜,可是隆慶對他的感情絲毫不減,每逢節日,高拱還有老妻的生辰,隆慶都會派人提前送去禮物,還總是寫長信,詢問高拱意見,請求老師指點迷津。


    顯然高拱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要是他殺迴來,科道的這些人還有好下場嗎?


    海瑞在往前衝,背後站著的人就是唐毅,彈劾攻擊歐陽一敬的人裏麵,以唐黨為主,另外殷士儋,唐汝楫,包括陳以勤在內,幾大帝師都出手了,顯然,這是帝師們抱團,對徐黨,對科道的一次大反擊。


    最可氣的人還不是他們,而是張居正!


    你不是徐閣老的好徒弟嗎,竟然追殺的最兇狠,嚷嚷著要整頓科道,我看該整頓的是你!


    大家夥群情激憤,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罵張居正,有人說的吃裏扒外,有人說得了吧,人家根本不是咱們一頭的,還有人罵他欺師滅祖,打壓言路,居心叵測


    總而言之,沒有什麽好話。


    這幫禦史言官到了內閣,想要求見,負責招待的中書舍人陪著笑臉。


    “諸位大人,實在是不巧,眼下兩位閣老和六部尚書正在開會。”


    “什麽會?”詹仰庇好奇道。


    “這個我們就不好說了,反正是跟眼前的朝局有關,什麽事大,討論什麽唄。”


    詹仰庇等人互相看了看,不用問,說的一定是這個案子,內閣和六部究竟怎麽定調,他們都虎著臉,心裏頭不停掂量思索,沒有個準主意。


    足足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李春芳代表著徐階,送各位尚書出來,唐毅自知年紀最小,而且廷推還沒有完成,要不是特別請他,根本不會來。唐毅走在了最後麵,老楊博竟然也放慢了腳步,等著他過來。


    “行之,真羨慕你們年輕人,腿腳就是利索,你看看老夫,上了年紀,想走快都不成了。”


    又跟我拍老腔,裝大輩兒。


    唐毅輕笑了一聲,“走得慢沒什麽,穩當就好,不像是有些人,步子大了,容易扯著——蛋!”


    楊博一愣,眯著眼笑道:“你是說張太嶽?”


    唐毅湊到了近前,低聲道:“虞坡公,你們也是一樣!”


    吸!


    楊博突然一陣變色,“行之,你是什麽意思,可不要亂開玩笑。”


    “虞坡公,上一次你幫了我大忙,唐某投桃報李,可是小站是我的心血所在,還有妻兒的安危,有些人太過分了!”


    楊博老眼縮成了一道精芒,唐毅這是什麽意思,是要找自己算賬?小子你可別忘了,兩線作戰,是兵家大忌,你還沒有那個實力!


    “我要是有那個實力,早就把你們一勺燴了。”唐毅暗暗想到,飯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做,唐毅猜得出來,晉黨的手段一定比言官們精細,畢竟人家是職業幹這個的。


    想要把火燒到楊博身上,難度不小,而且同時和雙方開戰,勝算很低,萬一雞飛蛋打,就不妙了。


    所以在開會的時候,唐毅就定下了方針,先滅了言官,鬥倒徐黨,接著再收拾晉黨。


    隻是唐毅不甘心就這麽放過楊博,他把話挑明了,就是讓楊博給一個交代,老東西要是聰明,就知道該怎麽辦,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


    從內閣出來,正好看到了那一群嘰嘰喳喳的藍精靈,唐毅懶得看他們,直接轉身就走,其他幾位部堂也紛紛離開。


    李春芳見誰都是笑臉,詹仰庇等人急忙過來,參見李閣老。


    “你們都是找師相的吧?隨我來吧。”


    李春芳帶頭,幫他們請到了徐階值房的外麵。


    剛剛經曆一場唇槍舌戰,徐階身心俱疲,畢竟六十好幾的人了,沒日沒夜處理公務,還要應付越發混亂複雜的局麵,他也是拙於應付。手下人送來了一碗參湯,喂了好幾口,徐階才緩過來一口氣,臉上漸漸紅潤了。


    “唉,要賬的鬼一波接著一波,讓他們都進來吧。”


    不多時,詹仰庇、石星帶著一群科道的言官,進來之後,給徐階行禮,老徐擺擺手,讓他們都坐下。


    詹仰庇擠出兩滴淚水,紅著眼睛道:“閣老,您可要給我們做主啊!”


    他這一哭,可不打緊,其他人也都跟著,七嘴八舌頭。


    就好像是一群蒼蠅,在耳邊嗡嗡亂叫,聽得徐階心煩意亂。


    “哼,都別號喪了!老百姓有句話,叫做打鐵自身硬,弄出了紕漏,人家就會揪著不放,老夫雖然有心保護你們,可是也力不從心啊!”


    徐階扶著把手,探了探身體。


    “剛剛內閣和六部商議,準備要對科道進行考察,一共分成三等,上等官職不變,中等廷杖二十,考察半年,下等直接逐出科道,有劣跡者,永不敘用!”


    徐階想的挺好,因為之前很多人建議把科道統統逐出去,一個不留,再更換新鮮血液。可是徐階哪裏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人被趕走啊,他費盡了心思,據理力爭,才得到了這麽一個結果。


    心說你們也該領情了。


    可是言官們一下子就炸了,開什麽玩笑,隆慶元年還有半個月呢,哪有一年之內,兩次考察科道,把言官當成莊稼地啊,一年收割兩次!科道的顏麵何存!


    更要命的是一下子要罷黜三分之一,豈不是說,三個裏麵,就有一個是壞蛋,是不合格的,再看看大家夥,誰能夠服氣?


    石星是個大嗓門,他第一個跳了出來,“閣老,究竟是誰提出的建議,是不是唐毅幹的?”


    他的態度倨傲,老徐心中不喜,眼見得群情激憤,他也不能撒謊,“是張侍郎,唐大人還為了科道講情,認為罷黜的比例有些高了。”


    “哼,貓哭耗子,假慈悲!他心裏頭不一定怎麽樂呢!”


    石星突然雙膝跪倒,磕頭作響!


    “閣老,誠然,科道言官人數眾多,難免混進去一兩個害群之馬,可是大多數人還是好的。”他擦了擦眼角,繼續道:“戊午三子,越中四諫,多少言官提著腦袋,硬生生用一腔熱血,彈劾奸黨,才有了嚴黨垮台。先帝修玄怠政,又是言官前赴後繼,匡正朝廷,扶持社稷。新君繼位,隆慶改元,還是我們科道言官,鬥權臣,壓閹豎,不計犧牲,不計毀譽,奮勇向前,置生死於度外!我們一心一意,都是為了大明天下,我就是不明白,怎麽做得越多,錯就越大啊!”


    聽著石星淒厲的喊聲,其他人也難免兔死狐悲,跟著跪倒了一大片。


    “閣老啊,事情還沒有查清楚,就先給言官定罪,不教而誅,我們不服氣啊!”


    “是啊,張居正算什麽東西,一個資曆最淺薄的戶部侍郎,就敢對科道下黑手,容我們說句不客氣的,您老不能再護著他了。”


    “張居正狼子野心,他當年就和高拱關係很好,擺明了是替高拱報仇,打壓科道,居心叵測,閣老,您不能上了他的當啊!”


    徐階本以為替言官爭取了許多,這幫人應該感恩戴德,適可而止,誰知他們竟是如此不知道進退。徐階早就通過內廷的幾個璫頭了解了一些消息。


    自從唐毅迴來,他給隆慶上了一大堆有關軍製,經濟,開疆拓土的萬言書。隆慶雖然好色,憊懶,可是哪個皇帝不想名留青史啊!


    偏偏唐毅給隆慶的辦法都是花費最小,收益最大,不費什麽功夫,就能大賺特賺。


    比如唐毅就極力鼓吹販賣海外土地開發權,一個荒無人煙的島嶼,標價出售,商人們出錢競標,拿到之後,隨你們折騰,隻要每年按規矩納稅,朝廷的水師就會保護他們,防止西洋人入侵。


    至於島內的事情,全都交給商人自己處理,自負盈虧。


    唐毅給隆慶算了一筆賬,在東方的西洋人加起來還不到十萬,大明在南洋的僑民就有三五十萬,大明這邊欠缺的就是組織,就是旗號!


    隻要陛下下旨冊封,鼓勵商人墾殖貿易,每年兩三百萬的保護費呃不,是特許經營稅,就會源源不斷,送到宮裏。


    隆慶這個苦孩子一想到幾百萬兩的銀子,整個人都發瘋了,感動的眼淚汪汪,唐師傅絕對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了。


    越是倚重唐毅,隆慶就越想讓老師上位,取代老朽庸碌的徐階。


    徐階正是察覺了這個風向,才同意整頓科道,他倒不是想一直霸占首輔的位置,而是有些布局沒有完成,他還不能放手。


    可是徐階想不到,言官們的反彈竟然會如此之大,正在僵持的時候,突然又有人跑了進來。


    “大事不好了,歐陽一敬的夫人自殺殉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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