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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早出來滿世界殖民貿易的西方人多數都是海盜啊,罪犯啊,破產的商人啊,總而言之,都是活不下去的,隻要還有一絲生路,誰也不願意提著腦袋去搏命!


    西班牙雖然最早建立起殖民帝國,卻也是最不思進取的,他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美洲挖金銀礦賺快錢,呂宋隻是他們的貿易中轉站,由於靠近大明,可以交換絲綢、茶葉、瓷器等緊俏物資,才吸引了大量的人員過來。


    說是大量,也不會超過一萬人,兵不過幾千,說來諷刺,早期西方各國滿世界跑馬圈地,很多殖民據點隻有區區幾百人,就霸占了頂得上大明一個省份大的地盤。


    想想都讓人的心頭滴血!


    席慕雲報告打贏了第一場,他上麵寫什麽奮勇作戰,悍不畏死。唐毅連一個字都不信,席慕雲這家夥拋棄大好的進士前程不幹,跑到海外經營,前後也有七八年的時間,他究竟藏了多少實力,埋伏下了多少手段,唐毅都不太清楚。戰鬥肯定不會像他說的那麽簡單。


    不過有一點唐毅十分確定,開門大吉,重創西班牙人,接下來的戰鬥就容易了。可以說,半個呂宋島已經裝進了他的口袋,再也不用擔心之前發出去的債券會變成廢紙,相反,那些世家商人嚐到了海外擴張的甜頭,一定會更加瘋狂投入。


    大明向來是民間富而朝廷窮,唐毅估計,開海的十年,淨流入的金銀差不多有一億兩之多,前幾年商人們拚命投資作坊,擴建工場,這兩年需求飽和,大家都不願意投資,資本流動減慢,機會少了,這也是東南爆發危機的重要原因之一。


    拿下了呂宋之後,情況完全不同,呂宋島的麵積和浙江相當,如果算上附近島嶼,尤其是棉蘭老島,加起來,大約是浙江的三倍多。


    氣候條件優越,土壤肥沃,資源豐富,又處在海上貿易的節點上。


    這塊肉有多肥,能榨出多少油水?


    就連唐毅都不敢設想,真該好好慶祝,把東南的各界人士都召集過來,開懷暢飲,大肆歡樂一番。


    想法很好,偏偏嘉靖在這個關頭駕崩了!


    聽到的第一時間,唐毅沒有絲毫的悲傷,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胸口的大石頭碎了,頭頂的烏雲散了。


    那感覺,就仿佛山裏的小動物,突然聽到老虎死了一般,輕鬆,舒坦,一股清流在身體快速流動,四肢百骸,奇經八脈,一下子全都打通了,真有種飄飄欲仙的衝動。


    雖然很大逆不道,可唐毅就是這麽想的。


    按理說嘉靖對唐毅真的不錯,高官厚祿,一度還師徒相稱,君臣相得,哪怕後來被趕到了小站,嘉靖也沒把唐毅怎麽樣。隻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給嘉靖做臣子,實在是太累,太沒有尊嚴了。


    時刻都要揣摩皇帝的心思,時刻都要迎合他荒誕不經的想法,無論是多麽正確的事情,他不高興就不能做,無論是多麽操蛋的事,他喜歡就要像哈巴狗一樣,屁顛屁顛去做,每一次像便秘一般,吭哧青詞的時候,唐毅就想罵娘!


    想讓唐毅對他有什麽惋惜之情,實在是難為人了。不過身為朝廷命官,大家眼裏的寵臣,唐毅還要裝下去。


    他聽到之後,糾結了一下,下一秒就伏地大哭,淚如雨下。


    金丹和蔣洲攙扶著唐毅往外走,出去的時候,還順帶抓了一塊桌上的白布,把身上的大紅袍給遮起來。


    周沁筠一臉誇張的表情,乖乖,這官果然不是尋常人當的,生前不孝,死後瞎胡鬧,說的就是他們!


    客人走了,準備的酒菜不能浪費了吧!


    周沁筠大搖大擺一坐,招手,讓音樂起來,自己一個人,品嚐美食美酒,原來不當官也是福氣!


    ……


    遠在蘇州的唐毅,意思意思也就是了,京城這邊可絲毫馬虎不得。


    嘉靖是十一月十五日在乾清宮駕崩的,比起曆史上早死了一個月,而且最後這兩個月,由於聲帶麻痹,嘉靖幾乎不能發聲,四肢也沒有力氣,說白了,就是能喘氣的活死人。


    或許這也是對他的懲罰,修長生,修到了最後,竟然是這麽一個下場。


    在死前的一天,嘉靖感到了上天的召喚,生有處,死有地。正德死在了豹房,成為天下的笑柄,嘉靖不能學堂哥。


    他勉強擠出了兩個字,“袞服!”


    黃錦幫著他脫去了道袍,換上了明黃色的龍袍,好生豔麗奪目!


    真好看啊,為什麽以往就沒察覺呢?


    要是能再多穿幾年,哪怕隻是幾個月也好啊!


    再有一個多月,就是嘉靖四十六年,朕就六十一歲了,多想活過六十這道坎兒啊!


    嘉靖戀戀不舍,不停盯著龍袍看,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奈何,天意如刀,不會因為一個人間的帝王,而改變分毫。


    死亡的腳步不斷鄰近,嘉靖的車架從西苑,迴到了大內,安置在乾清宮,當天晚上,嘉靖帝朱厚熜駕崩,龍歸滄海,魄散九重,是年六十周歲!


    由於嘉靖沒有皇後,老太後也早早死了,宮裏頭一個能主事的人都沒有,一切的重擔都落在了首輔徐階身上。


    他立刻讓人將乾清宮布置成靈堂,一切都變成了白色,又擇吉時入殮,這時候就需要兒子出馬。


    事實上昨天嘉靖迴大內的時候,就宣召了裕王攜帶世子入宮侍奉。不幸的是裕王還沒進宮,嘉靖就昏迷過去,父子之間,連一句話都沒說。


    裕王親手抱著嘉靖的頭,把老爹放入梓宮當中。生平第一次,他可以如此近距離,肆無忌憚地看著嘉靖的麵容。


    嘉靖不算難看,奈何長期服用丹藥,眼袋青紫,嘴唇蠟黃,腦袋上的頭發都掉了許多,稀稀疏疏,能夠看到發紅的頭皮。


    和尋常的老人沒有一絲差別,這就是自己的爹!


    不知道從哪來的一陣寒風,裕王打了一個激靈,趕快把嘉靖放進了梓宮,他暗暗出了口氣。


    可一轉念,又覺得自己太膽小了。


    他都死了,還有什麽可怕的,我,呃不,是朕,朕才是皇帝!是天下之主!


    想到這裏,朱載垕的腰杆拔得更直了。


    要是讓唐毅看到裕王小人得誌的模樣,保證吐血,拜托,死的是你爹好不好,敬業一點,成不成啊!好歹老子還哭得那麽慘呢,你倒是來幾滴眼淚吧!


    裕王也是滿肚子委屈,攤上了這麽個爹,誰能哭得出來啊?


    他是杜康妃所生,出生不久,母妃就受到冷落,非嫡非長非賢,嘉靖也不待見,無論從哪一方麵來看,朱載垕最多就是個混吃等死的太平王爺。


    可是天意弄人,他前麵的兩個哥哥先後死去,他變成了皇長子,本以為身份不同,會得到老爹的一絲關愛,可是哪裏知道,嘉靖信了“二龍不相見”的讖語,直接把他趕到了宮外,那一年才十六歲,兩年之後,杜康妃去世,朱載垕祈求替母親守孝,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竟然惹來了嘉靖的暴怒。


    認為他還沒死呢,兒子穿重孝,十分不吉利,就這樣,裕王隻能把對母親的思念,埋在心頭,沉默寡言,唯唯諾諾。


    幸好在這個時候,一位來自中原的豪爽漢子,高拱高肅卿進入潛邸,成為朱載垕的老師,陰霾的日子總算露出了一絲曙光。


    可高拱空負才略,卻無處施展,隻能在精神上安慰可憐巴巴的朱載垕,不過這已經彌足珍貴了。


    好容易挨過了幾年,又有一位壯士替他出頭,甚至不惜鬧到了金鑾殿,和氣焰囂張的小閣老對拚!


    真是感天動地,從此之後,朱載垕就記住了一個名字:唐毅!


    隨後的十年間,這個名字不斷出現,他的種種作為,讓朱載垕心馳神往,羨慕不已。雖然貴為皇室,竟然不如一個臣子來的瀟灑。


    老天幫忙,唐毅竟然進入了王府,成為了他的老師,那感覺,就好像粉絲遇見了偶像一樣。


    果然,唐毅沒有讓他失望,雖然在裕王潛邸的時間不長,可是他縱橫捭闔,手腕高明,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可是逼得盧靖妃葬身火海,逼得景王就藩安陸,都離不來唐毅的運籌帷幄。


    裕王能坐穩儲君的位置,唐毅居功厥偉,無人能敵。


    唯一的競爭對手走了,除了還沒有得到父愛之外,朱載垕的處境一天比一天好,李妃又給他生了一個兒子,有了兩個大胖小子,地位更是穩如泰山。


    閑暇的時候,朱載垕會向幾位老師請教學問,了解民間疾苦,唐學三書出版之後,更是引起了朱載垕的興趣,他苦心研讀,還不時給老師去信請教。唐毅毫無保留,他還把曆年調查的百姓實際情況,各種統計數據,都匯總起來,一股腦送給了朱載垕。


    苦學下來,雖然沒有完全搞懂經濟,但是朱載垕弄清楚了兩條,第一是大明真的很危險,第二是唐師傅胸懷錦繡,能解決危局的人,非他莫屬。


    哭了大半夜,大臣和太監們送朱載垕去偏殿消息,群臣要退出去,他一把拉住了高拱,“先生留步。”


    高拱也樂得展示他和新君非同尋常的關係,施禮之後,坐在了繡龍墩上。


    “陛下,不知您叫老臣,有什麽事情?”


    “高師傅,朕能走到今天,全靠著你和唐師傅扶持,眼下唐師傅還在東南,要是他能在朕的身邊,看著朕登基,該多高興啊!”說著朱載垕沾了沾眼淚,這一迴的淚水卻是真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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