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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十八通過廷推,到了二十九,唐毅就拿到了兵部的關鍵清單,還是在休息的時間,效率實在是驚人,要知道唐順之連一句話都沒有關照。


    “行之,你現在可越發手眼通天了!”


    “哪有啊!”唐毅謙遜說道:“多虧了孫鑨,他在兵部當郎中,神仙下凡問土地,不敢打擾您老人家,就隻能問問他了。”


    “孫鑨?嗯,不錯,挺會辦事的。”唐順之笑道:“沒想到才這麽幾年,你的人馬就到處都是了?”


    唐毅沒有反駁,心裏還有點小雀躍,如果轉過年來,嘉靖四十一年這一科能拿下,從兩京六部,到十三布政使司,裏裏外外,都會有唐毅的人馬。


    嚴格算起來,壬戌科才是心學正式推出的第一批舉子,和唐毅的丙辰科不同,參加壬戌科的東南士子,也包括湖廣,甚至四川的舉子,他們都經過係統的心學培養,還有大把的經費資助,同時大量心學前輩鴻儒到處講學,宣揚理念,吸收門徒,各種刊物書籍發行,就好像一張大網,網盡天下英才。


    隻要這股年輕血液進入官場,並且給他們足夠時間成長起來,就沒人能撼動唐毅的根基。


    前途越是光明,眼下卻越要小心謹慎,錯邁出半步,就會招來滅頂之災。唐毅顯得格外小心,這也是他不輕易做出決定的原因。


    唐順之仔細看著清單,上麵的內容一點不複雜,他隻看了一眼,就都刻在了腦子裏,之所以還反複看,就是唐順之也吃不準,到底葫蘆裏買的什麽藥!


    唐毅很有耐心,足足等了一刻鍾,茶水早都涼了,就連鐵壺裏的水都沒了溫度,唐順之才長歎一聲。


    “行之,多半是有問題的。”


    “怎麽說?”


    “你看,這裏麵有兩筆賬是修路的,其中一筆在遼東,一筆在雲貴,總計七十萬兩銀子,說是給調兵之用,可是兩地戰亂不算嚴重,遼東土蠻比起俺答不值一提,至於雲貴平叛,多用土兵,他們穿山越嶺,如走平地,用不著專門修路。”


    唐毅當然讚同老師的看法,“師相,您以為他們修路是要幹什麽呢?”


    “如果我猜的不錯,應該是工部的賬。”


    “工部?嚴世藩?”


    “沒錯!”唐順之道:“這些年嚴世藩大工程大貪,小工程小貪,不放過一個中飽私囊的機會。譬如說吧,修三大殿,給工部前後撥款五百萬兩之多,嚴世藩至少貪了三百萬兩。”


    “不會吧?”唐毅不敢置信道:“師相,三大殿的工程固然油水不少,可是弟子看過來,基本上還是真材實料,嚴世藩最多能貪汙三成,如果貪到了六成,保證修不起來啊!”


    “哈哈哈,行之,要說你的腦筋不差,可是比起人家小閣老的斂財手段,還是差了一籌啊,嚴世藩可是骨頭裏都能榨出油,他貪汙的秘密就在這張單子上,你好好看看。”


    唐毅聽從老師的吩咐,把單子捧在手裏,仔細從頭到尾,看了又看,想了又想!


    “我明白了!”


    唐毅恍然大悟道:“他是在記賬上動了手腳!”


    “不錯,一語中的。”唐順之歎道:“內閣撥給工部的銀子,是計算了運費的,一根大料從雲貴運出來,差不多要一萬兩銀子,其中有民夫的花費,有修路的花費,可是嚴世藩呢,把民夫的賬都算到地方頭上,修路的花費或是記到兵部的賬,或是記到戶部的名下。如此一來,看似工部的開銷沒有增加,還把工程順順利利給完成了,實則其他各部替工部背了黑鍋,銀子都落到了嚴家父子的手裏!”


    唐順之越說越氣,狠狠一拍桌子,“行之,你在東南開海,費盡了心思,每年幾百萬兩的稅銀,戶部歲入成倍增加,可為何朝廷還捉襟見肘,拿不出銀子?關口都在這裏!有嚴嵩和嚴世藩父子,貪得無厭,再多幾座金山銀山,都會被他們搬到家裏,老百姓一點好處都得不到,禍國殃民,嚴家父子該死!”


    能不怒嗎,徒弟像是老牛,辛辛苦苦耕田,結果收成都被一幫老鼠給偷走了,要是以往的唐順之,早就上書把鬼把戲戳穿,和嚴家拚個你死我活了。


    反倒是唐毅,有些沒心沒肺,他隻是盯著清單,皺著眉頭,不停思索。


    唐順之看他溫吞水的模樣,氣得一頓茶杯。


    “行之,你小子又想什麽?”


    “師相,弟子覺得有些疑惑。”唐毅思忖道:“這兩項是內閣臨時送到兵部的,如果真如老師所說,應該是為了重修玉熙宮,而做的準備。嚴世藩還想著故技重施,再大撈一筆。”


    唐順之沉著臉,說道:“行之,有什麽懷疑呢?”


    “師相,你想嚴世藩不是個傻瓜,陛下對他厭惡到了極點,這一次修玉熙宮,差不多就是他最後將功贖罪的機會,假如我是嚴世藩,一定要好好修造,不能出一點簍子,可是他倒好,還沒真正開始幹活,就準備大貪特貪,見過要錢不要命的,可是沒見過這麽作死的!如果嚴世藩真的這點見識,隻怕早就完蛋了。”


    唐順之也恍然大悟,的確有些反常,“行之,你說嚴世藩會不會覺得自己怎麽都完蛋了,所以他破罐子破摔,想要利用最後機會,多撈一些,有了銀子,哪怕退下去,也可以興風作浪。”


    “師相所言的確有可能,隻是弟子覺得,嚴世藩沒有那麽簡單,我猜這是一個坑!是他故意賣的破綻!”


    唐毅篤定說道。


    師徒倆都不是白癡,他們快速梳理著眼前的事情,玉熙宮走水,嚴嵩露出了破綻,徐階趁機發起攻擊,獲得了嘉靖的支持,朝廷新舊交替的勢頭不可抑製。


    更多的人都以為是嚴嵩老朽昏聵,管不住嘴巴。


    可假如是嚴家故意而為呢?


    修玉熙宮,肯定要用到工部的人,工部上下,除了尚書雷禮,其他的都是嚴世藩的人,他在裏麵攪鳳攪雨,就變得十分容易。


    唐毅突然有了思路,嚴家沒準覺得無法正麵戰勝徐階,就采取了敗中求活的策略。故意吸引徐階攻擊,到時候徐階把重修玉熙宮的任務攬到身上,嚴家就暗中掣肘,使得玉熙宮修不好,或者弊端百出,問題一籮筐,徐階在嘉靖麵前,必定大大失分,嘉靖就會重新想起嚴家,朝廷的事情離不開嚴家父子……


    唐毅和老師分析之後,認為這種可能應該有七成左右。


    隻是徐階也不是吃素的,他沒有搶奪修玉熙宮的機會,反而主動推薦了嚴世藩,幫著嚴世藩實現了奪情的目標。


    這樣做有什麽好處呢?首先在嘉靖那裏就會淡化黨爭的色彩,表明他徐階是個以君父為重,沒有私心的人。其次,由於他的推薦,就算嚴世藩修好了玉熙宮,功勞也要分徐階一半。


    同時,不做事就不會出錯,徐階就可以站在超然的地位,隨時挑嚴世藩的毛病,可謂是一舉多得,進退如意。


    ……


    什麽叫高手較量,陰謀詭計,已經深入了嚴徐的骨髓,飛花摘葉,就能傷人,兩方都是十足的金算盤,如何做才能利益最大,風險最小,唐毅覺得自己又受到了教育,境界提升了一截。


    如果推測的不錯,嚴世藩暗算徐階失敗,反而被徐階搶占了先機,嚴世藩多半不會甘心失敗,他一定會報複,而報複的手段是什麽呢?


    唐毅再度拿起清單,腦筋一下子就清醒了。


    “師父,如果弟子所料不錯,這還是嚴世藩故意賣的破綻,他想引誘我們調查,我敢說,一查下去,沒準把火燒到誰的身上,到時候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唐順之仰著頭,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半晌徐徐吐出兩個字:”陸炳!”


    沒錯,陸炳之死,說到底就是碰觸了皇家密辛,最後雖然查出是九陽會的人幹的,盧靖妃也死了。


    可還有最大的疑問沒有解開,當時麥福為什麽要給陸炳送去金杯?嘉靖是不是提前有所察覺……


    唐毅不能把麥福叫來詢問,也不能找嘉靖討說法,案子隻能不了了之。


    同樣的道理,工部這些年有多少弊端,如果真的要查,會把火燒向哪裏,真是不好說,不過有一點,唐毅敢肯定,嘉靖肯定跑不了!


    查這個案子,沒準就變成陸炳第二。


    好一個嚴世藩,好狠毒的心思啊!


    唐順之長歎一聲,“行之,看樣子是不能差了,隻能認了,嚴世藩也猖狂不了多久,老天會收了他們。”


    麵對錯綜複雜的局麵,強如唐順之都選擇了妥協,反正背的黑鍋也不是一次兩次,習慣就好。


    隻是唐毅還不甘心,“師相,如果是嚴世藩精心設計的圈套,我們不動手,他就不會發動嗎?”


    “這個……也有這麽一說。”唐順之苦笑道:“反正為師是沒主意了,你小子說該怎麽辦,我都聽你的。”


    唐毅在地上來迴踱步,走了好幾圈,心思越發堅定了。


    “案子必須要查,隻是不能由我們查,要讓徐階去查。”


    唐順之輕蔑一笑,“行之,你當初說徐階會變成第二個嚴嵩,我現在覺得他比嚴嵩還可怕。咱們能分析出來的東西,徐階未必考慮不到,明知是一個坑,徐閣老才不會犯傻呢!”


    “嘿嘿,師父,凡事都要動腦筋,咱們去說,恐怕未必成功,可是有一個人去說,徐階必定會上當。”


    “是誰?”唐順之好奇問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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