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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人眼裏的自己,和自己眼裏的自己,有時候差距非常大,通常這類人就是傳說中的不自量力。


    很不幸袁煒就是其中之一,而且還是非常嚴重的一個。


    他掰著手指頭算算,自己和唐順之比較起來,同樣都是尚書,而且自己還是禮部尚書,正兒八經的儲相,先贏了一分。


    其次,比學曆,唐順之是探花,自己也是探花,唐順之著作無數,名揚天下,可是他也是大明一支筆,嘉靖須臾離不開的重臣,勉強算是打平了。


    再次,比資曆,唐順之比自己早登科九年,不過由於兩次罷官,唐順之實際官場的曆練的時間還沒自己長,算起來,也是平手。


    一勝二平,看起來唐毅還是很有眼光的。袁煒對他抱以感激的眼神,隨後把胸膛挺直,一派誌得意滿,準備當閣老的架勢。


    他得意洋洋,別的人都快吐了!


    你丫的真不要臉!


    袁煒你憑什麽和唐順之相提並論,人家學問精深,名滿天下,兩次罷官,第一次是因為得罪了張驄,第二次是去麵見太子,被嘉靖猜忌。


    這兩次罷官對唐順之的名聲絲毫沒有損失,相反,還是極大地提升,人家那叫正道直行,堅持原則。


    你袁煒算什麽玩意,會試文章鋒芒畢露,沒當上狀元,就一改文風,逢迎拍馬,誰能瞧得起你!


    再說唐順之第三次出山,在南京任上,練新軍,籌措軍餉,整頓防務,興建水師,打了多少勝仗,就連胡宗憲都不得不承認,沒有唐順之的鼎力支持,東南的局麵不會快扭轉。


    至於調入北京,不論是修築京津直道,還是抵抗俺答入侵。


    唐順之做得每一件事情,都可圈可點。尤其是難得的是他把黨爭和政務分得很開,做事情的時候,秉承公心,不論是徐黨還是嚴黨,唯才是舉,開誠布公。比如唐順之在工部定下來的許多施工章程,哪怕是他離開之後,嚴世藩都不敢推翻。


    這就是本事!


    袁煒做了什麽?二十年如一日地寫青詞,溜須拍馬,一句“洛水玄龜初獻瑞,陰數九,陽數九,九九八十一數,數通乎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誠有感;岐山丹鳳兩呈祥,雄鳴六,雌鳴六,六六三十六聲,聲聞於天。天生嘉靖皇帝,萬壽無疆。”是膾炙人口不錯,可是就憑這個當閣老,把大明的內閣也看得太不值錢了!


    眾人越想越氣,要是袁煒能當閣老,我們都能當皇上!


    唐毅這小子也是,你推誰不好,推袁煒,他不過是當了不到一年的禮部尚書,什麽功勞都沒有,何德何能,真是荒唐透頂!


    不明所以的人都在罵唐毅,可是有些人的臉色卻變了,尤其是徐階,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驚駭,暗暗叫苦:“唐毅啊,唐毅,老夫還是小瞧你了!”


    袁煒有千般不是,可有一點卻是誰也比不了,他是景王的老師,而景王又是嘉靖唯一皇孫的爹!


    雖然裕王妃也懷上了,是不是帶把兒的,誰也不知道。別人可以選邊站隊,可是徐階和嚴嵩都不敢輕易動作,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關係到無數人的生死,大意不得。


    因此對待袁煒和高拱兩個人,嚴徐都非常小心,不敢怠慢,有好位置,總要給人家留著。


    比如高拱從裕王府出來,立刻就升任國子監祭酒,至於袁煒,他是踩著吳山屍體上去的,嚴黨都不敢報複他。


    握著景王這一張好牌,袁煒就是奇貨可居,誰都要賣給麵子。


    說來湊巧,袁煒是浙江人,徐階在浙江任官期間,袁煒曾經上門求教,以學生自居。


    後來袁煒入京為官之後,自恃身份,和徐階的關係就淡了,但是好歹能說得上話。至於他和嚴世藩,更是稱兄道弟,過從甚密。


    正因為如此,加上景王的因素,兩派都想拉他入夥,不願意得罪狠了。


    話又說迴來,袁煒再不好,可是他畢竟是禮部尚書,資格足夠了,大家夥在明麵上說不出什麽。


    妙就妙在這裏,嘴上說不出,可是心裏能服氣嗎?會甘心把豆子投給袁煒嗎?


    當隻有唐順之一個人的時候,徐黨又搖旗呐喊,跳得很歡。嚴黨和中間派的敵人就是徐黨,心裏自然不舒服。


    可是當唐毅推出了袁煒之後,大家夥心裏就不由自主那他和唐順之相比,一比之下,一個天上,一個地上,根本是雲泥之別。


    偏偏袁煒狗尿苔長在了金鑾殿,占了一個好位置,嚴黨和徐黨都要放行,袁煒要通過廷推,難度不大。


    麻煩來了,如果袁煒這種人能通過廷推,唐順之卻通過不了。


    消息傳出去,在場的所有人都會被當成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廷推的權威性也會蕩然無存,選賢舉能,更是無從說起。都是一身大紅袍的官員,沒人知道的時候不要臉也就算了,當著天下人鬧出了大笑話,還活不活啊?


    先中間派都瞬間偏向了唐順之,無論如何,哪怕得罪了袁煒,也要推唐荊川入閣。


    至於嚴徐兩派,他們之中不齒袁煒的也不在少數,而且相對而言,唐順之傾向於徐黨,袁煒傾向於嚴黨,大家各得一分,也不算吃虧。


    很快下麵人心裏都有了盤算,徐階眯縫著老眼,先從自己的黨羽掃過,接著又觀察了其他人,最後徐階不得不長歎一聲,他要是再擋下去,就要徹底撕破臉皮了。


    徐階默然不語,一直沉默的嚴嵩突然開口了。


    今天的廷推,差點把老頭子氣死。


    他已經和嚴世藩說好了,要順順利利讓唐順之入閣,賣一個人情給他,然後嚴嵩在想辦法挑唆他和徐階的衝突,好為嚴嵩致仕鋪平道路。


    可是誰知道,嚴世藩這個混賬東西,竟然不按照自己的要求,硬生生先推左都禦史。


    嚴嵩都白了毛,什麽不明白,這就是嚴世藩打得一張危機牌。他還是不甘心放棄權力,要奮力一搏。自己這把老骨頭,早晚死在嚴世藩的手裏。


    嚴嵩氣歸氣,又不能讓別人看哈哈笑,他一直忍著,出乎他的預料,唐毅竟然在關鍵時刻,推舉袁煒,這可是一招妙棋,要是唐順之和袁煒都能同時入閣,自然能分走徐階的權力,相比本來隻打算讓唐順之入閣,加上一個袁煒,他可以牽製唐順之,就更加穩妥了。


    雖然開頭很不妙,誰知竟然來了一個神轉折,朝著他希望的方向展。


    嚴嵩可不想再出麻煩,忙說道:“唐部堂和袁部堂都是百官楷模,盡忠職守,老夫以為他們能入閣,一起挑起朝廷的重擔,是再好不過了。徐閣老,你怎麽看?”


    徐階心裏暗罵,你都點頭了,我還能反對嗎!


    “嚴閣老高見,我也是這個意思!”


    真是難得,兩位閣老統一了意見,其他人還有什麽說的。


    開始投票吧,一次增補大學士,可以是一個人,也可以是兩個人、甚至更多,故此投票方式和左都禦史的pk式不同。每個人可以選擇兩個都支持,也可以支持一個,還可以一個都不支持。


    第一輪是給袁煒投票,經過清點,一共二十五顆紅豆,過半數,第二輪是唐順之的票,負責的中書舍人把罐子放在閣老麵前,仔細一數,足足有二十八顆!


    顯然,唐順之得到了中立派的大力支持,才力壓袁煒一頭,通過了廷推。


    “嗯,兩位大人都通過了廷推,老夫會上奏陛下,恭請聖裁。”嚴嵩滿意地說道。


    緊張的廷推總算是結束了,唐毅也仿佛虛脫了一般,手心裏都是汗水。


    無論如何,老師入閣算是成為定局。有了大學士的身份,唐順之雖然還不能和徐階硬拚,但至少有了交換的籌碼,能庇護一些人了。


    唐毅需要做的是利用這段時間,快成長起來,老師自是給自己爭取時間,卻不能庇護自己一輩子。關鍵還是要看自己的本事,唐毅暗暗告誡自己,要繼續秉持小心謹慎的態度,千萬不要誌得意滿。


    官員們往外麵走去,唐毅放慢了腳步,等待老師,從他身邊路過的官員有人微微頷,有人熱情打招唿,親切無比。


    事實證明,唐毅不是小角色,能把袁煒推上大學士的寶座,就代表他的實力。對於這個能力無限的後輩,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唐毅陪著笑容,笑得臉上的肉都僵住了,正在這時候,突然麵前一黑,一張鐵青的麵孔映入眼簾。


    “唐行之,小人,無恥!”高拱氣得渾身顫抖,他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早上在禁門之外,他還感謝唐毅,謝他幫著裕王找到了妙手迴春的李時珍。


    可是轉眼在廷推之上,他竟然把景王的老師送入了內閣,袁煒成了閣老重臣,朝夕陪在嘉靖身邊,萬一嘉靖聽信了讒言,立景王為太子,一切都完了。


    苦熬了二十年,從青年變成了胡子一把的小老頭,熬來熬去,熬成了一個笑話。


    高拱簡直抓狂,要不是當著百官的麵,他都要動手了!


    “姓唐的,你把李時珍帶走,我不會讓小人傷害王爺!”高拱狠狠啐了一口,轉身離去。


    唐毅看著他的背影,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自己想到了一切,就是忽略了高胡子啊!


    肩頭一沉,唐順之趕上來,笑道:“行之,得罪了高拱,怕是不值得吧?”


    “反正現在高拱還無足輕重,倒是咱們該好好慶祝才是。”唐毅不管不顧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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