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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高氣爽正是河蟹肥的時候,欽差大人說是要吃大閘蟹,廚房一口氣蒸了上百個,又備下錘、鐓、鉗、鏟、匙、叉、刮、針等吃蟹八件寶。


    螃蟹雖美,但性寒涼,用溫補的黃酒能夠保護腸胃,一大壇子花雕正是最好的選擇。


    良辰美景,美酒佳肴,要是妻兒環繞,哪怕給個神仙都不換。奈何媳婦還有兒子都不在身邊,一出來就是好幾個月,小平安八成都能滿地跑了。也不知道迴京之後,小家夥還認不認得自己了。


    唐毅還有點落寞,很快他就恢複了狀態,外麵說笑聲不絕於耳,茅坤、朱先、孫可願、蔣洲、還有吳天成、唐鶴征魚貫而入,看到了滿桌子的大閘蟹,他們都愣了。


    尤其是吳天成張大了嘴巴,唐鶴征一臉怪異,捂著嘴想笑不敢笑,強憋著臉都紅了。


    “你們怎麽迴事,嫌螃蟹不好吃嗎?”唐毅搖頭晃腦道:“鼎司費萬錢,玉食常羅珍。吾評揚州貢,此物真絕倫——說的就是這揚州的大閘蟹,可是我特意讓人快馬送來的,你們要是不吃,我可就自己吃了。”


    “哪能啊!”茅坤急忙坐了下來,一伸手挑了一個大個兒的,熟練地拿著工具,把螃蟹拆成了十八般模樣,悶著頭大吃起來。


    朱先也湊了上來,一口螃蟹,一口美酒,連吃帶喝,酣暢淋漓。孫可願和蔣洲互相看了看,別愣著了,都開吃吧!


    最後剩下吳天成和唐鶴征,兩個人覺得站著有些尷尬,也入了席,螃蟹的香氣直刺鼻孔,唐鶴征停頓了一下,也加入了老饕的大軍。唯獨吳天成悶坐在位置上,麵前的美味好像根本沒有看到般,整個人都神遊物外。


    唐毅啃幹淨了一個螃蟹。打著飽嗝兒,一抬頭正好看到了吳天成,頓時唐毅就皺起了眉頭。


    “要是不喜歡吃螃蟹就說,廚房有包好的餃子。給你煮二斤。”


    “多謝師父關心。【愛↑去△小↓說△網wqu】”吳天成張了張嘴,抓起一個螃蟹,瞪了好半天,氣唿唿把螃蟹放在盤子裏。


    “師父,我一肚子話。吃不下去。”


    “有話就說唄,誰攔著你了。”唐毅隨口說道。


    沒等吳天成說話,唐鶴征搶著說道:“師兄,剛剛我和師侄打賭來的。”


    “打什麽賭?”唐毅好奇問道。


    唐鶴征得意一笑,說起了經過……唐毅把任命為大理寺少卿,最興奮的人莫過於吳天成,奮鬥了這麽長時間,總算到了收獲的時候。


    接下來隻等著唐毅大手一揮,把那些大鹽商挨個幹掉,兩淮的鹽利就落到了他們的手上。


    為此吳天成還發表了一段精彩的兩分天下論!


    “今晉商以曆百年。占天時而號令天下,此誠不可與爭鋒。交通行據有江東,已曆十載。秉開海之利,蒸蒸日上。夫天下大勢,晉商與東南,二分天下,江南、閩浙、湖廣、江西、兩廣、四川諸省無不唯交通行之命是從。山東、山西、河南、北直隸、陝甘九邊,悉數在晉商之手,鐵板一塊,密不透風。兩淮鹽商。居二者之間,把持天下鹽利,最是豐厚。奪下兩淮,北上擊敗晉商。一統天下,非交通行莫屬……”


    吳天成滔滔不斷,大有一戰而定江山的架勢,說起來他描繪的前景還真夠誘人的。


    從目前來看,態勢也地區如此,晉商根基深厚。東南勢頭迅猛,論起財力,二者應該是四六比,東南稍微占優勢。


    但是晉商有兩淮鹽商作為盟友,足以彌補劣勢,雙方勢均力敵,如果拿下了兩淮,奪了鹽利,就等於卸了晉商的一條臂膀,然後在趁勝追擊,打敗晉商,還真有些眉目。


    就在吳天成眉飛色舞,說得起勁兒的時候,唐鶴征突然冒出了一句,“師兄才不會急著動手。”


    “怎麽不會?”吳天成不服氣道:“師父說是請我們吃螃蟹,什麽意思,螃蟹八隻爪,正好是王履太他們八家鹽商,師父這就要下手!”


    八個爪就是八大鹽商啊!


    你想的夠多的!


    “我怎麽覺得就是普通的酒宴。”


    “不可能!”吳天成斬釘截鐵道:“要不咱們打賭如何?”


    “好啊!”唐鶴征少年心性,立刻同意。唐鶴征押了一把老爹的寶劍,吳天成押了一串沉香手串,足足值五千兩銀子,茅坤和朱先他們就是見證人……


    唐鶴征說完之後,把手伸到了吳天成的麵前,晃了晃。


    “怎麽樣,師侄,願賭服輸,快把東西交出來吧!”


    吳天成把手串摘了下來,突然又猶豫了。


    “我聲明在先,不是舍不得一個手串,我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麽大好的機會,不趕快動手啊!”


    吳天成一臉疑問,看著唐毅,朱先和孫可願也有些迷糊。倒是茅坤老神在在,微笑道:“朝廷若真是想大人處置鹽商,應該給刑部侍郎,或者都禦史,這樣才名正言順,而不是給一個大理寺少卿,老夫看這個職位,更像是給大人迴京之後準備的。”


    “鹿門先生一語中的啊!”唐毅感歎點頭,看了眼吳天成,微微搖頭,“你這些年,總是在地方打拚,地方上的規矩,和朝廷不一樣。迴頭你把手裏的事務都交給下麵人,去國子監捐一個監生,好好在京裏看看學學,多多用心琢磨體會!”


    師父懲罰了自己啊!


    吳天成嚇得臉色狂變,慌忙站起身,低頭侍立,渾身不安地顫抖著。


    作為一個團隊的領袖,不光要任恩,也要任怨,簡單說就是賞罰分明。吳天成私自行動,唐毅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可以原諒他,但是不給一點處罰,就壞了規矩,下麵的人會接二連三暴走,給唐毅招來無數的麻煩。


    從一個大權在握的交通行管事,變成一個學生,這就是唐毅早就想好的處理辦法,不過是借著今天的機會,說了出來。


    見到吳天成戰戰兢兢,惶惶不安的模樣,唐毅有些不忍,可臉上還是冷冷的,不假辭色。


    “天成,你管我叫了好多年的師父,實際上我隻是教了你幾天記賬的本事,至於別的……說起來也是我這個當師父的失職,也罷,今天就讓我給你上一課吧!”


    “做事要講究分寸二字,鹽商弄得天怒人怨,這一次鹽價波動,險些釀成民變大禍,讓朝廷,讓陛下意識到,食鹽是民生物資,被操控在一群人手裏,會有多麽大的危險。故此我打壓鹽價,哪怕嚴黨都不敢說什麽。陛下給我大理寺少卿,就是對我的嘉獎,卻不是讓我大開殺戒的信號。道理和前麵一樣,陛下不願意看到大鹽商把持鹽價,能願意一個臣子掌控食鹽嗎?”


    吸!


    冷汗順著吳天成的鬢角就流了下來,他總算明白了自己和師父的差距。


    他就像是水裏的小魚,隻看到了餌,沒有看到後麵的鉤。隻看到了一片形勢大好,卻忽視了後麵的隱藏的危險!


    唐毅站起身,負著手歎道:“眼下朝局微妙,絕非外人能夠看透。嚴徐雙方固然到了決一死戰的關頭,可是雙方糾葛十幾年,徐閣老和嚴格老還是兒女親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朝臣更是如此,不說別的吧,景王的老師袁煒曾經是徐閣老的學生,他卻和嚴世藩交好,人們都說景王一黨依附嚴黨。可是前不久,正是袁煒出手,把嚴黨幹將之一的吳山趕走,並且取而代之。”


    唐毅說的雲淡風輕,可是在場眾人,除了經驗豐富的茅坤之外,其他人都聽得心驚肉跳,不寒而栗!


    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敵人的敵人,還是敵人,亂糟糟,一團麻,哪怕是局中人,也未必清楚自己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唐毅為什麽敢對鹽商下手,他難道不怕鹽商背後的晉黨嗎?更令人奇怪的是晉黨為什麽沒有站出來幫忙呢?


    說穿了,就是楊順一案的後遺症。晉黨設計幹掉了楊順,占據了九邊。嚴黨害怕晉黨倒向徐階,故此認了倒黴。


    可是他們就甘心吃虧嗎?


    這不,唐毅一出手,他們也樂得看晉商倒黴,至於徐階,他也想看著唐毅和晉商鬧起來,然後逼得唐毅不得不徹底倒向徐階,尋求庇護。先前徐階吃的虧就能找補迴來。


    聽完了唐毅的解說,大家夥全都一身冷汗,我的天啊!


    這水有多深,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吳天成臉徹底垮下來,掄起巴掌,就給自己左右開弓四個嘴巴子。雙膝一軟,心服口服跪在了地上,“弟子險些給師父招惹了大禍,弟子該死!”


    “起來吧。”唐毅長長歎息道:“我現在就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會千瘡百孔,死無葬身之地。”


    吳天成羞愧難當,“師父,您老趕快抽身撤退吧,反正鹽價也下來了,弟子這心裏頭害怕啊!您要是有一點閃失,天就塌了,我們這些人可怎麽辦啊!”


    茅坤突然睜開了眼睛,冷笑道:“總算知道害怕了,大人就是太仁慈了!”他點到為止,一轉頭,對唐毅說道:“大人,以老夫之見,陛下已經賞官了,您也能功成身退了。”


    唐毅遲疑了一下,笑道:“鹿門先生,我可不是虎頭蛇尾的人,大家夥也都放心,主動權還在咱們手裏,再說了那幾隻螃蟹已經八成熟了,不吃到嘴裏,我是不會收手的!”(未完待續。)


    ps:在那個複雜的時候,大殺四方的後遺症貌似真的不小,小唐不想作死,大家有什麽劇情的意見,可以多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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