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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關歲末,唐毅為了緩解前些日子罷市鬧出來的怨氣,特別下令打開常平倉,半價出售糧米,又從各地征調了一批年貨,一律平價賣出。


    老百姓都是最善良又最好哄的一群人,對他們一點好,都念在心裏頭,原本那些罵唐毅的,現在都老臉通紅,一個個不住口的說唐毅的好話,請神拜佛的時候,也要替青天大老爺說幾句吉祥話。


    另外唐毅又下令給全城的鰥寡孤獨,還有叫花乞丐送去糧米,並且告訴他們,開海之後,用人的地方就多了,衙門會幫著他們找點力所能及的活兒,哪怕什麽都幹不了,朝廷也會想辦法的。


    一番手段,春風化雨,唐毅的官聲一下子好了起來,這迴王悅影在街上逛了一圈,帶著滿臉的笑容,跑了迴來,激動地拉著情郎哥的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唉,要是人人都像老百姓這麽容易安撫就好了。”


    王悅影不解地搖頭,唐毅笑道:“去幫我挑點年貨,再陪著我去串串門。”王悅影轉身,唐毅又補充道:“弄點實在的,不要太貴,也不要太花哨,就是柴米油鹽,尋常之物就好。”


    “哦。”王悅影雖然點頭,可是心裏卻不住思量,丈夫什麽時候多了個窮親戚啊!她不好多問,去了一趟,沒有多大一會兒就迴來了,五六個家人抱著東西,擺了一地。


    果然按照他的吩咐,有粳米五十斤,白麵五十斤,葷油一壇,菜籽油一壇,兩個豬後腿,四盒點心,一袋糖果,一袋瓜子,幾掛鞭炮。兩張羊皮墊子,一支黃花梨手杖,還有些林林總總的小玩意。


    唐毅看了看很滿意,笑道:“都裝車上。咱們一起走吧。”


    王悅影猶豫了一下,她畢竟還沒和唐毅成親,一起拋頭露麵,怕是好說不好聽。唐毅伸手拉住了她。


    “我的好媳婦兒,你要是不去。我怕人家把我轟出來。”


    “誰這麽大膽子?”王悅影頓時來了好奇的勁頭,跟著唐毅上了馬車,衙役驅趕著馬車,穿街過巷,七拐八拐,來到了一處小胡同,停了下來。原來胡同口很窄,馬車根本進不去。唐毅無奈,隻好下了車,拉著王悅影。小心翼翼進了胡同,一直到了最裏麵的一家,停了下來。


    “這裏就是海知縣的家吧?”


    知縣!


    王悅影嚇了一吐舌頭,乖乖,這也太簡陋了吧,三間正房,歪歪斜斜,低矮逼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唯有院子還算整潔。可是和想象中的知縣老爺,實在是相去甚遠,相去甚遠啊!


    唐毅還在猶豫,衙役們就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海大人,府尊大人來看您了,快出來迎接吧。”


    連喊了三聲,房門開了一道縫,從裏麵探出一個小腦袋,唐毅靈機一動。從馬車上拿下來一個撥浪鼓,連著晃了幾下。


    小女娃眼前一亮,一隻腳邁了出來,可是卻又收住了,一迴頭,就跑進了屋子裏,沒有一會兒,房門開放,一個老太太從裏麵走了出來,來到院門親手打開。六十多歲的樣子,有些蒼老,不過腰板挺直,尤其是眉眼之間,透著一股子剛強的勁兒頭。


    老太太打量一下唐毅,先是一愣,隨即飄飄萬福。


    “早就聽汝賢說過,大人年輕有為,今日一見,果然非比尋常。不知大人光臨寒舍,可有什麽事情?”


    “嗬嗬,老夫人過譽了,我就是提前拜個年,這不,剛從趙大人那邊過來,多有叨擾,還請老夫人不要見怪。”


    “哪裏哪裏,快快請進吧。隻是家中簡陋,委屈大人了。”


    “不礙的,頭幾年我們家也挺窮的,實不相瞞,我和家父就住在一間竹樓,冬天冷死,夏天熱死,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總會有變化的。”


    聽唐毅說話親切,一點架子都沒有,海老婦人頓時生出了好感,隻是一轉念,又歎道:“我們家攤上了一個強種兒,怕是一輩子就在河西呆著了。”


    到了客廳,唐毅偷眼看去,屋子裏的桌椅板凳多數都是竹子製成,而且手工粗糙,勉強能坐罷了,看起來應該是海瑞的手藝,唐毅也不算太在乎,倒是覺得有些委屈了王悅影,誰知人家王姑娘可比他自然多了,抱著海瑞的小女兒,沒兩句話逗得小娃娃咯咯發笑,海老夫人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好看的女孩。


    “大人,這位可是尊夫人?”


    唐毅自豪地笑道:“轉過年得空就成親,到時候還要請老夫人去做客。”


    “多謝大人抬愛,隻是,隻是怕是去不了了!”


    “為何?”


    海老夫人猶豫了一下,歎道:“都是汝賢這個逆子,他要辭官不做了。”


    “什麽?”唐毅一愣,忙問道:“老夫人,這是為何啊,剛峰兄差事辦得很不錯,市舶司,晉江縣,一多半的擔子都在他的肩上,他怎麽能撂挑子啊?”


    海老夫人也是臉色陰沉,怒氣衝衝。


    “大人,這個逆子就是缺管教,您隨著老身過來吧。”


    唐毅起身,跟著老太太進了東邊的房子,一鋪簡陋的土坑,海瑞蓋著一床薄薄的棉布,臉衝著牆,隻留給了唐毅一個背影。


    看到這裏,老太太一把抓起了雞毛撣子,啪得一敲,怒罵道:“逆子,唐大人屈尊降貴,你裝什麽死,這就是我們海家的待客之道嗎?你想氣死老身啊?”


    還真別說,海瑞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老娘,被老太太一吼,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轉身,看了眼唐毅,說道:“大人,下官病勢沉重,已經寫好了給朝廷的奏疏,不日就要辭官,一介草民之家,難以接待貴客,還請大人迴去吧。”


    海老夫人氣得直翻白眼,“你個忤逆子,還知不知道好歹!”


    唐毅擺擺手,“老夫人,稍安勿躁,容我問兩句。剛峰兄,我也懂點醫術,看你的氣色比起前些日子還好了很多,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內裏的病,外麵看不出來。”


    唐毅背著手,走了兩步,笑道:“是不是因為本官利用了你做戲,你就遷怒本官?”


    海瑞沉默不語,老太太把眼睛一瞪,罵道:“逆子,大人問話你還敢不說,老身斷然不能容你一個心胸狹隘的畜生!”


    老娘發飆,海瑞被逼無奈,隻好說道:“唐大人,海瑞還不至於那麽心胸狹隘,我隻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剛峰兄請講。”


    “那好,問了我就說!”


    海瑞猛地從炕上坐起,須發皆乍,大聲說道:“唐大人,下官想請教幾件事情。第一,閩浙七大姓海商把持海路,大肆走私該不該殺?”


    “該!”


    “操控市場,隨意罷市,置數萬百姓生死於不顧,致使泉州城動亂,該不該辦?”


    “該!”


    “還有,為了一己之私,阻撓開海國策,該不該處置?”


    “該!”唐毅幹脆迴答。


    “哈哈哈,唐大人,既然這些人罪惡滔天,罄竹難書,你身為一方父母官,市舶司提舉,為何不用霹靂手段,鏟除這些毒瘤?下官卻聽說,今天下午,竟然有人交了五萬兩銀子,你就把他們給放了,這是什麽道理?朝廷法度,就值五萬兩銀子嗎?”海瑞前些日子隻是心中有刺兒,可是聽說唐毅把抓捕的七大姓代表以五萬兩一個都放了,他徹底被激怒了。


    “唐大人,您是六首魁元,我朝讀書人的楷模,海某隻是一介舉人,和大人天差地遠,海某就是想不明白,為何不能秉公而斷,偏偏要讓壞人囂張,好人受難?這大明朝還有沒有公道二字,要是沒有,海瑞這個官做的還有什麽滋味?”


    海瑞聲色俱厲,老夫人氣得嘴唇發青,怒道:“瘋了,真是瘋了!大人,不要聽這個逆子胡說八道,老身這就好好教訓他。”


    “老夫人,您先別忙。”唐毅長歎口氣,“剛峰兄,你說的都對,我無可辯駁,也不敢辯駁,隻是我問剛峰兄一句,我要是真按照你的想法做了,後果會如何?”


    海瑞茫然,“還能有什麽後果,百姓必定歡欣鼓舞,朝廷之上,正直之士也會讚同大人的果敢作為。”


    “錯,大錯特錯!”


    唐毅歎了口氣,“剛峰兄,閩浙七大姓,在東南經營多少年,他們手上又有多少朝廷官吏,東南世家的把柄,一旦逼急了,他們把這些都拋出來,東南諸省立刻就大亂了。朝廷讓唐某到東南開海,是為了彌補財政的缺口,我沒弄到銀子,反而捅了馬蜂窩,弄出了天大的麻煩,東南亂,天下亂,試問到了那個時候,是我這個知府,還是你這個知縣能扛得起來的?”


    唐毅頓了頓,又說道:“剛峰兄講的大義道理我固然欽佩,可官場不是講道理的地方。”


    “那講的是什麽?”海瑞紅著眼睛問道、


    “講的是利益,我這個市舶司提舉,就是協調各方利益,閩浙海商鬧得過分,我敲他們一筆銀子,朝廷上下,哪怕聽命七大姓的那些人,他們也不敢說我什麽,可是超出了這個度,就是滔天洪水,就是人頭滾滾。剛峰兄,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到了陽明公這裏,變成了知行合一,陽明公教導的是成功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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