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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膽!”


    何心隱亮寶劍的一刹那,突然有人從旁邊躥出來,鐵一般的胳膊揪住了何心隱的手腕,何大俠武功高絕,可竟然比不過這位的力氣,竟被奪下了寶劍,氣得他破口大罵:“好一條漢子,為何給這個小奸臣當走狗?”


    “放屁,唐大人殫精竭慮,廢寢忘食,豈是你能非議的?”


    唐毅連忙說道:“元敬兄,大家都是自家人,不要鬧脾氣,有些事情我沒有說清楚,的確是我的不對,事到如今,咱們也該把謎團解開了。”


    李贄喜得拍手叫好,“我就說唐大人不是那種人,夫山先生,誤會,都是誤會!”


    何心隱狠狠瞪了李贄一眼,怒罵道:“誰也不是三歲小孩子,你把市舶司都給賣了,還有什麽好說的?閩浙大姓以往是暗中走私,現在可倒好,他們擺上台麵了,光明正大的走私!為了區區幾十萬了的稅銀,東南的百姓就被賣了?唐毅,你捫心自問,對得起師長的教訓,對得起陽明公在天之靈嗎?”


    唐毅把茶碗一放,嗬嗬笑道:“夫山先生,本官的確不算是君子,可還對得起知行合一四個字!三位若是想弄明白怎麽迴事,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一切自然明了。”


    何心隱冷笑道:“不會是把我們帶到沒人的地方給哢嚓了吧?”


    唐毅擺了擺手,瞬間從四麵八方湧出上百名士兵都提著兵器,對著三個人。


    “何大俠,論起功夫,你連元敬兄都打不過,我至於廢那個心思嗎?”


    何心隱被噎得沒有話說,李贄連忙打圓場,“走走走,咱們去看看不就都知道了。”連拉帶拽,唐毅帶著海瑞三個上了馬車,在士兵的保護之下。從衙門出來,穿過好幾條街道,一直到了南關,唐毅才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指著一座寬闊的宅子說道:“卓吾兄,你可知道這是哪裏?”


    李贄閃目看去,不由得驚駭道:“這不是蒲壽庚的舊宅嗎?”


    “是啊!”唐毅負著手,長歎連聲。


    蒲壽庚這個名字,代表著一段血色的曆史……蒲壽庚是阿拉伯商人後裔。在南宋末年,遷居泉州,從事香料貿易,積累巨額財富。


    寬宏的宋人沒有因為他異族的血統而歧視他,相反,還讓他擔任安溪縣主簿,後來升任承節郎,把持中外貿易。


    後來蒙古人打破臨安,陸秀夫、張世傑等忠良保護著兩位幼主南下,經過泉州的時候。蒲壽庚卑鄙地將宋端宗請進城中軟禁,並且暗中勾結元兵,等到元兵南下,蒲壽庚將泉州獻給元兵,並且對自己的故主展開了屠殺。


    南宋的宗室,泉州的士紳,慘死在此獠手中的有數萬人之多。


    此人的獸行遠沒有結束,他把船隻都獻給了元兵,協助元兵追殺南宋君臣,直到崖山。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蒲壽庚雖然生在大宋,卻對這片土地沒有一絲的感恩,是一頭徹頭徹尾的白眼狼狼。


    諷刺的是他非但沒有遭到報應。還因此飛黃騰達,深得元朝皇帝重用,前後把持市舶司三十多年,並且官至福建行中書省左丞,蒲家終元一朝,都顯貴無比。直到元末農民起義。大殺色目人,蒲家才衰敗下去。


    蒲壽庚是不折不扣的異族敗類,是兇殘的惡狼,是不知廉恥的屠夫……可以給他無數的頭銜,但是又不可否認,蒲壽庚執掌市舶司的三十多年,也是泉州成為世界第一大港口的輝煌時刻,恥辱和榮耀,就這麽奇怪地交織在一起。


    身為一個泉州人,李贄當然清楚蒲家的宅子,他還曾經跑進去,在地下挖出了一尊佛像,換了十兩銀子呢!


    隻是他想不明白,唐毅為什麽把他們帶過來,帶著滿腹的狐疑,三個人跟著唐毅,進入了蒲家的宅子,走進來就能感到濃重的異域風情,不同於東方的磚木結構,蒲家用的都是大理石建材,雖然曆經兩百多年,無數戰火破壞,百姓也時不時過來搬走一些石塊,但是根基還在,龐大的院落,殘垣斷壁上麵有花花草草,幾何圖樣,清晰可辨。


    唐毅帶著他們穿過頭兩層院子,一直到了正廳,才挺住了腳步,用手一指上麵的牌匾,微微含笑:“三位都看看吧。”


    “泉州通夷總商會。”李贄眉頭一皺,不明所以。海瑞和何心隱怒氣未息,也看不明白。


    正在這時候,大門一開,吳天成從裏麵走了出來,到了唐毅近前,笑嘻嘻躬身施禮。


    “師父,弟子幸不辱命,已經將商會弄了出來,後天就可以開張營業了。”


    “嗬嗬,辛苦你了。”


    吳天成忙說道:“師父您老人家還客氣什麽,再說了開海可是頭等大事,弟子哪敢怠慢。”


    他們一問一答,可把海瑞三個弄得一頭霧水,唐毅笑道:“天成,你去和三位說一說吧,算起來為師還瞞了人家,要給人家賠罪呢。”


    吳天成連忙躬身施禮,陪笑道:“您三位就是海瑞海大人,何心隱何大俠,和李贄李先生吧?這事情啊,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咱們進來慢慢談……”


    要說起來,唐毅在天津開海之後,就派遣吳天成南下,去籌備開海事宜,開海可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辦成的,必須要和本地的士紳溝通,還要規劃商品來源,弄清楚西洋商人的需求數額……總而言之,方方麵麵的功課都要做足,吳天成以交通行的身份出麵,遠比唐毅來的容易。


    不過考慮到開海涉及到太多的利益,吳天成的功夫都在了台麵下,隻有唐毅心中清楚。


    等到他南下泉州之後,就發現自己麵對一個非常糟糕的局麵,在天津的時候,他麵對的是聞香教,這幫人的組織渙散,拿出足夠利益,三下五除二,就能弄得他們瓦解冰消。


    可是閩浙七大姓不行,人家盤根錯節,實力驚人,無論台上台下,都是龐然大物。


    向他們妥協,市舶司必然變了味,唐毅是萬萬不能接受。


    可是和他們大戰一場,唐毅又耗不起那個時間,甚至在得知慶雲庵之後,不論是海瑞,還是戚繼光,他們都主張擒賊擒王,把他們拿下。


    隻有唐毅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沒準兒那個慶雲庵就是七大姓拋出來的魚餌。一旦自己草率查抄,估計什麽都得不到,還會鬧出一堆麻煩。


    人家恐怕在暗中已經準備好了彈劾奏章,不用別的,隻要推諉扯皮兩三個月,哪怕自己贏了,也會痛時機,想要大規模出海,隻能等到明年的冬天了,那和輸了有什麽差別!


    想來想去,唐毅終於找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明著他和七大姓做一場戲,讓他們誤以為自己扛不住壓力,最終投降,而暗中呢,他讓吳天成快速布局,就以蒲壽庚的老宅作為總商會的地址,把通商貿易的班底兒打造好。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唐毅在蘇州一戰成名,交通行勢力龐大,天津開海又幹淨利落,閩浙七大姓再猖狂,也不會認為唐毅會隨隨便便投降。


    所以這時候三大演員就出場了,海瑞在前麵猛衝,何心隱和李贄恰巧前來幫忙,他們使出渾身解數,動用各種關係,好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勁頭,讓七大姓誤以為唐毅黔驢技窮。是他們成功逼著唐毅簽署城下之盟。


    可是他們哪裏知道,在拿到約書的那一刹那,唐毅差點笑出來,有了這份約書,七大姓可就要倒黴了。


    吳天成將過往的經過講了一遍,三個人都皺起了眉頭。


    “唐大人,我怎麽還是糊塗啊?”李贄苦笑著問道:“您到底打算怎麽辦?”


    “嗬嗬,說穿了也沒什麽,市舶司是什麽,不就是一堆房子,一些辦公書吏而已。核心不在市舶司三個字,而在於通商貿易的職能。”


    唐毅笑道:“我設立通夷總商會,規定凡是內外貨物,都要經過總商會的質檢和估價,再由總商會代收市舶銀,收上來的銀子直接交給我,而且沒有總商會檢驗過的貨物,不準流通。”


    李贄瞪圓了眼睛,怪叫道:“大人,您這不是把市舶司給廢了嗎?”


    “卓吾兄,你可不要胡說八道,市舶司乃是朝廷的衙門,誰敢廢掉,市舶司依舊掌管著通貢貿易,也可以收取稅銀,當然了,隻是沒有強製性而已。”唐毅信誓旦旦說道。


    噗,噗,噗!


    三口老血噴出唇外三丈遠,海瑞、李贄、何心隱全都內傷了。


    他們突然覺得七大姓比起唐毅來,簡直都要高尚一萬倍,他們用的那些手段充其量是卑鄙無恥下三濫。


    到了唐毅這裏,直接不要臉了,納稅沒有強製性,虧你說得出口,拿刀逼著都不願意交稅,沒了強製性,誰傻乎乎的給錢啊?


    他們也不算笨,低頭思量許久,不斷推敲著唐毅的辦法,除了有些無恥地超出底限之外,別的竟然堪稱完美!


    你們七大姓不是要市舶司嗎,我就把市舶司給你們,表麵上通貢,收取稅銀的功能都在,隻是真正的權力卻別轉移給了總商會。


    換句話說,七大姓隻是拿到了空殼子,再去看那份所謂的約書,不光可笑,而且還非常陰險!


    光是一個空殼子,第一年就要拿出一百二十萬兩,其後每年還要拿錢,明年七十五萬,後年一百萬……光是想到這些天文數字,就該給那些人默哀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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