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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文華不愧是幹吏,接任吏部尚書之後,不到十天,就把朝中大臣一百一十三人劃分為三等。上等二十八人,吳鵬、鄢懋卿、吳山、嚴世蕃等;中等七十人,歐陽必進、許論、徐履祥等;下等十五人,即理當斥罷者則是南京吏部尚書楊行中、南京禮部尚書葛守禮、南京刑部尚書陶尚德、戶部右侍郎艾希淳、刑部右侍郎鄭大同、工部左侍郎郭鋆、南京通政使司右通政何雲雁、南京鴻臚寺卿王楠、太仆寺少卿張秉壺、南京太仆寺少卿陳邦修、光祿寺丞丘乘文等等……


    名單一出,舉朝嘩然,京城上下,所有文武隻覺得一股令人窒息的寒冷,把大家夥直接送迴了三九寒冬。


    這還不算完,除了紅袍高官之外,科道也成了重災區,


    趙文華前後一共罷免了兩京科道官三十八人,分為不謹,浮躁、不及三類。其中,都給事中烏從善等十八人為不謹,左給事中李幼滋、給事中孫濬、夏栻等十四人為浮躁,都給事中王鳴臣等六人為不及。


    旨意上去,得到了嘉靖的首肯,於是皆降調。而其他“禦史留用者仍各杖四十”這樣一來,殺盡科道官之威風,再也沒人敢和嚴黨作對。


    總結此次臨時京察,大臣之中凡是嚴黨骨幹人物皆得推為上等和中等,如吳鵬、吳山,嚴世蕃、鄢懋卿等。反之,異己則以各種罪名斥罷,科道官中反嚴人物亦大都被清除,嚴黨勢力終於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


    可以說號令天下,莫敢不從,拔劍四顧,再也無人可敵……或許還有一個人能扭轉乾坤,那就是取代李本成為次輔的少保太子太保,文淵閣大學士徐階。


    自從京察消息傳出,昔日的門生故吏,朝中的清流。心學門人,李默的黨羽,大家夥一股腦找到了徐階,希望次輔大人能站出來。對抗嚴黨的倒行逆施,保住朝廷的一口正氣。


    隻是這些人注定失望了,麵對嚴黨瘋狂清洗,徐階一言不發,對待嚴家父子越發恭順。內閣擬票。無論大事小情,都請示嚴嵩,嚴嵩不在,就去請示嚴世藩,沒有一絲一毫的主見,比起昔日的李本還不如。


    私下裏不少刻薄的官員都說徐階不光被孫女嫁給了嚴嵩的孫子當小妾,自己也嫁給了嚴家,成了人家的奴仆!


    身為徐階最親信弟子,又心懷大誌的張居正實在是受不了近乎屠殺式的清洗,任由嚴黨折騰下去。就算還能保住官帽,大明朝早已腥膻遍地,狼犬滿街,成了人間地獄。


    張居正毅然決然,懷揣著奏疏,找到了徐階。說來慚愧,自從在翰林散館的時候,張居正上過一封奏疏,這還是第二次。


    “師相,弟子是來辭行的。”


    正在埋頭批閱公文的徐階一頓。又接著寫了下去,張居正眉峰挑起,顯然對老師的懦弱非常不滿,他強壓著怒氣。說道:“師相,京察曆來都有規矩,需要吏部和都察院聯合考察,期間還要科道言官監督,稍有不法,就要上書陛下。等到考察結束之後,科道還要拾遺補缺,然後科道再互相糾察。”


    張居正脊背挺得筆直,雙手按在大腿上,十指深深陷入肉裏,聲調提高了三分,“試問此次京察,不管是四品以上,還是五品以下,去留都聽從趙文華一人,這種情況,隻是正德年間,劉瑾專權時,為了鏟除異己,才‘矯詔行吏部,不時考察兩京及在外官員’,莫非大明朝要重迴劉瑾專權的黑暗時代……額不,是比劉瑾時代還要可怕!”張居正痛心疾首說道:“此番京察,左都禦史周延沒有參與,科道官係朝廷耳目,趙文華既不與都察院商量,也不允許科道官插手,沒有科道拾遺糾察不說,反而大肆罷黜科道言官,順我者生逆我者死,猖獗若斯,亙古未聞!朝堂之上,正氣蕩然無存,師相,您還看得下去嗎?”


    說到最後,張居正幾乎都哭了出來。


    他多麽希望自己的老師能像個爺們一樣,挺身而出,力抗嚴黨,扶正祛邪,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隻是,注定隻是奢望,徐閣老依舊像是溫吞水,不為所動,足足等了一刻鍾,徐階在緩緩把筆放下了,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看了看悲憤不已的張居正。


    “叔大,你想讓為師怎麽做?”


    張居正眼前一亮,忙說道:“上書,立刻上書,讓陛下廢掉京察結果,把那些忠良之士都保下來!”


    張居正滿懷希冀,可是徐階卻苦笑著搖頭,“叔大,為師對你寄予厚望,可是就憑你現在的功力,真是讓為師失望,好好想想,想明白為什麽不能在這個關口上書,你才能在朝堂之上活下去”徐階突然探身,緊盯著張居正,一字一頓說道:“記住了,不要光想著成仁取義,要想著成功,要建功立業!”


    徐階的話正好戳到了張居正的軟肋,是啊,從他考上進士的那一刻開始,就以興利除弊,挽救國勢為己任,大誌未伸,就要折戟沉沙嗎?可是張居正又迷茫,難道陛下也願意看到嚴黨獨霸朝堂嗎?為什麽就不能上書?


    ……


    “真正促使陛下對李默下死手,不是那一道題,而是廷推,廷推的結果讓陛下有了錯覺,認為朝堂之上,存在一個和自己作對又十分強悍的李黨,這時候嚴黨要求京察,正中下懷。如果誰跳出來阻攔,就會被順勢打成李黨,不但沒法撥亂反正,還會把自己陷進去,所以徐階不會出手,哪怕嚴黨把他逼到了牆角,他也隻會唾麵自幹。”唐毅麵對著自己的死黨,從容說道:


    “而且徐階未嚐不願意看到這個結果,陛下到底還是聰明的,嚴黨能哄騙他一時,可是沒法哄騙他一世,等到陛下氣消了,一見朝堂之上,都是嚴黨的人,陛下就會對嚴黨心生厭惡,到了那時候,身為次輔的徐階就是陛下唯一的選擇。陛下會不計一切代價保住徐階,並且壯大徐黨。其實徐閣老心裏清楚,他的困難隻是眼前的,隻要能忍過去,最為寶貴的聖眷就來了,有了這玩意,他才能放手和嚴黨一搏!”


    雖然不願意把老師想的那麽邪惡,但是王世貞實在是找不出反駁唐毅的理由,隻能頹然點頭。


    無助地說道:“行之,莫非咱們也要學師相,什麽都不做嗎?”


    徐渭翻了翻白眼,說道:“做,能做什麽?難道還上書陛下,反對京察!滿朝中都是嚴黨的人,咱們幾個都是小小的翰林,就算陛下寵信行之,這種大事也不是行之能攙和的,對吧?”


    徐渭向唐毅看去,卻發現這位低著頭,攥著拳頭,一副鬥誌昂揚的樣子。不由得讓徐渭想起了當初的糧食大戰。


    在之前他也是認為唐毅沒有本錢摻和晉黨和東南的爭奪,但結果卻是唐毅贏了,贏得非常徹底。難道說他這一次也要實現驚天逆轉,對抗嚴黨不成?


    想到這裏,徐渭渾身血液沸騰,用力咽了口吐沫,緊張地問道:“行之你,你打算怎麽辦?”


    其他幾個兄弟也是滿懷希望,盯著唐毅。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隻見唐毅頹然把手一攤,說出了讓大家夥喪氣無比的四個字:“毫無辦法。”


    官場和商場畢竟不同,玩商戰唐毅可以憑借超前的理念,以小博大。可是到了官場上,他就絲毫沒有優勢,相反,他兩輩子加起來,還不如人家嚴嵩一半的年紀,想和嚴嵩這種級數的老妖鬥法,純粹是找死。


    而且唐毅仔細品味,他發現嚴黨根本就是環環相扣,出招如同銀河落九天,水銀瀉地,一點破綻沒有。


    先是在廷推賣個破綻,引誘李默上當,接著撂倒李默,再利用嘉靖的憤怒,快速清理政敵,獨霸朝堂。


    連環招數,無懈可擊,簡直不給對手喘息的時間。


    其實在李默倒台之後,徐階未嚐不想一爭,他曾經提議調鄭曉,趙貞吉,葛守禮進京,這三位都是名聲卓著的清正老臣,資格高,名望高。


    如果他們三位一起進京,接掌各部,加上吸收李默的餘黨,徐階的確可以和嚴嵩掰手腕。


    可是很可惜,嚴黨搶先發動京察,把葛守禮直接幹掉,其餘那兩位調入京城也是羊入虎口,無濟於事。


    徐閣老一看嚴黨占據先手,他唯有忍,好在徐階有這個本錢,他如今是次輔,也是唯一能接替嚴嵩的人,無論如何,嘉靖都會保他,這就是徐階的底氣所在,他隻要忍得住,沒人能把他趕走。


    但是,咱們的小唐同學可沒有這個底氣,他雖然深得嘉靖賞識,但是畢竟地位太低,嘉靖能不能一直像老母雞一樣,護著他,唐毅心裏也沒譜兒。


    而且還讓唐毅更憂心的是另一件事,嚴黨連環出招,難道僅僅到此為止嗎?


    要知道開海的事情,不止自己盼著,嚴黨也垂涎三尺。


    當初有李默牽製,而且嘉靖也知道嚴黨的德行,故此在開海之事上,屬意唐毅,但是如今嚴黨獨霸朝堂,老嚴嵩要是軟磨硬泡,甚至從中作梗,會不會開海的事情也被嚴黨搶走?


    要知道開海可是唐毅樹立威信,聚攏山頭兒的絕好機會,誰要想搶,誰就要承受瘋狂的報複!


    啪!


    唐毅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刀斧加身,不得不戰!我們要和嚴黨拚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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