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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生遊玩去山陰,瞧見了人家騎馬我騎著驢,又見一個推小車的漢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啊……”


    還別說,騎著小毛驢,唱著野調無腔,還真應景,小毛驢似乎受到了鼓舞,撒開四條小短腿,愣是不比戰馬慢,看得大家嘖嘖稱奇,主人妖孽,養的牲口也怪,怎麽湊到一起的!


    唐慎和總督張經別別扭扭,加上他又是浙東兵備道,索性主動請纓,去倭寇襲擊的重災區紹興坐鎮練兵。張經對鄉勇興趣不大,作為一個保守派,他是主張重整軍戶製度,恢複沿海的衛所,短期之內,就依靠狼士兵。


    聽到唐慎要去紹興,張經欣然同意,隻是要求軍糧軍餉必須自籌。唐慎心中好笑,他早就從兒子那裏得到了保證,根本不用擔心銀子的問題。唐慎隻是向張經討了一道令,要建立軍械作坊,生產火銃和刀劍盔甲,張經稍微猶豫了一下,也答應了唐慎的要求,畢竟造武器不算什麽大事。


    在永樂年間,對於威懾力大殺傷強的火器控製非常嚴格,隻允許工部的兵仗局和內廷的軍器局製造,私自製造火銃,是要治罪的。正統之後,九邊武備鬆弛,急需火銃支持作戰,從寧夏鎮開始,陸續準許自造火器,禁令放開。


    隻是以往的戰事都停留在北邊,南方沒有多少製造武器的作坊,因此才逼出了狼筅這種土製大殺器。


    張經也在籌建製造武器,隻是花費太多,要工匠,要原料,還要反複磨練,才能生產出合格的火器,張經認為唐慎完全是心比天高,不知道吃幾碗幹飯。


    唐慎也沒必要和他解釋,拿到了張經的準許,帶著戚繼光。還有田三,楊安等幾員幹將往紹興而來。正巧唐毅要幫著徐渭找迴老娘,也跟著老爹一起行動。


    看著龐大的隊伍,徐渭是感慨萬千。自己來的時候,還是老師出錢,雇了一頭驢給自己。短短幾天時間,他徐文長也能享受到前唿後擁,鳴鑼開道的滋味。


    路上偶爾遇到行人。都要退避三舍,躬著身體,連頭都不敢抬。


    唐毅說過什麽來的,權力是男人最好的衣服!


    隻要大權在握,哪怕是豬頭,也會有無數美女追著,把你當成潘安,反過來,哪怕你貌比潘安,最多也是別人手上的玩具。


    徐大才子在唐毅的教育之下。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滑向墮落的深遠。


    ……


    紹興知府錢寧和唐慎同為五品官,而且還比唐慎早了三科,但他四十幾歲才考上進士,如今奔著六十去了,眼看著宦海生涯就到頭了。而唐慎才剛剛開始,就算為了後代子孫,也該留下一個善緣。


    錢寧親自率領著大小官員,連同紹興的士紳名流,一起出城迎接。給足了唐慎的麵子。唐慎也學得油滑許多,滿嘴沒營養的話,和他們虛偽地寒暄著。倒是唐毅深知徐渭的心情,離著紹興還有十幾裏。就提前繞路,急匆匆進了紹興。


    踏著青石的街道,兩旁不時飄來黃酒的香氣,天氣越發寒冷,溫一壺黃酒,切上薑絲話梅。既暖胃又養生。


    徐渭突然拉住了馬車,對唐毅說道:“行之,一路上都疲憊了,喝點酒吧?”


    “喝酒?”唐毅聲調怪異地問道。


    “啊!”徐渭尷尬地不知所措。


    “徐大才子,近鄉情怯了不是?”唐毅說道:“拿出點爺們的氣勢,把伯母接迴來,我陪你們喝一杯團圓酒。”


    瞬間徐渭的眼圈又紅了,他咬著嘴唇,一揮馬鞭,車輛快速向前,沿著熟悉的道路,沒跑出多遠,就到了保康坊第一家。


    高大的青磚院牆,朱紅的大門,鑲嵌著菊花釘,幾個家人懶洋洋坐在門前的條凳,睥睨地看著往來的行人。


    抬頭看去,匾額寫著關府兩個字,這就是徐渭生母被賣的地方。


    多少次在夢中,徐渭都在想著自己高中進士,風光無限,衣錦還鄉,把母親接出來,從此往後,就過好日子。


    夢終究是夢,有醒來的時候,如今再度降臨了,會不會又是迷夢一場,他用力掐了掐大腿,還真疼!


    他發了狠,邁著大步,往大門走去,突然從街口疾步匆匆走了一個頭發斑白的婦人,手裏挎著菜籃子,身上的衣服漿洗得變色,補丁接著補丁,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在她的身後,有幾個小孩子正追著,鬧著。


    那個身影實在是太熟悉了,徐渭一下子就愣了,他木雕泥塑般看著。那個婦人絲毫沒有注意,隻是不停地揮手,驅趕那些討厭的孩子。


    “災星他媽,克爹克媽克敗了家!”


    “噢噢,生了災星,羞羞羞!”


    孩子們拍手叫著,突然一個小子猛地一頭撞在婦人的腰上,婦人撲通摔倒,菜都掉了出來,幾顆雞蛋摔得粉碎。


    婦人嚇得臉色慘白,忙伸手去抓,可是抓來的隻是一團黏糊糊的液體,急得淚水滾滾。連菜都買不好,老爺和夫人肯定會處罰她,婦人嚇得渾身顫抖,低聲抽泣。


    就在十步之外,徐渭同樣渾身顫抖,眼角瞪裂。


    他突然爆喝,像是發瘋的野牛,朝著幾個孩子撲上去!


    “元敬兄,快攔住他!”


    唐毅大聲吼道,戚繼光手疾眼快,幾步追上徐渭,一把鎖住他的雙臂,徐渭還不罷休,兩個人滾在地上,徐渭通紅著眼睛,唿哧唿哧喘息。


    “殺,殺,殺!”


    戚繼光雙臂有千斤的力氣,竟然有些製不住徐渭,瞪圓了眼睛,衝著嚇傻的小孩子大叫道:“還不快滾,想找死啊!”


    小孩子這才猛地驚醒,一掉頭,作鳥獸散。


    徐渭趴在地上,淚水從眼圈流出,他攥著拳頭,狠狠砸在青石的地麵。好半晌說道:“元敬兄,放開我!”


    戚繼光還擔心他發瘋,迴頭看了看唐毅,唐毅點了點頭。


    徐渭從戚繼光懷裏掙脫。一掉頭,對著還在麻木當中的婦人,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娘啊!”


    聽到這聲娘。婦人好像被雷擊中,渾身不停顫栗,緩緩扭頭,徐渭胖大的身軀出現在麵前,婦人先是一喜。突然變得惶恐,從地上掙紮著起來,連菜籃子也不顧,就往關府裏麵跑。


    徐渭手疾眼快,探出雙臂,保住母親的肩膀。


    “娘,孩兒來看你了,你跑什麽啊?你不要孩兒了嗎?”


    婦人猛地一迴頭,看著徐渭的麵龐,突然淚如湧泉。一雙滿是老繭的手,輕輕拂過徐渭的額頭,小心翼翼打量著兒子,哽咽了半晌,婦人才低聲唿道:“三,少爺!”


    “不!不是三少爺!”徐渭用力搖頭,怒吼道:“你就是我娘,我的親娘!嫡母已經走了,再也沒有人能拆開咱們!”


    婦人似乎從激動之中緩過來,抓著兒子的手。歎道:“傻孩子,夫人走了,我這一輩子就是為奴為婢的命,看著你好娘就啥也不要了!”


    徐渭淚眼婆娑。拚命地搖頭,婦人哀歎道:“娘知道,你過的也不好,娘不能當你的累贅,快撒手吧,娘還要去做菜呢!”


    “不要!”徐渭堅定地搖頭。“娘,這迴孩兒認識了好朋友,他能幫咱們了。”


    “朋友?娘不要你欠人情。”婦人驚唿道。


    徐渭不管不顧,拉著老娘,就往唐毅這邊走,唐毅一臉笑容,急忙走過來,客氣地躬身說道:“伯母,可不是我幫文長兄,而是文長兄幫了我好些忙,無以為報,特意過來請伯母和文長兄母子團圓。”


    唐毅一臉赤誠,婦人遲楞一下,忍不住說道:“怎麽好麻煩先生。”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


    唐毅邁步來到了大門口,說道:“在下陪著青藤先生過來,還請你們通報主人一聲,我們要見他。”


    家丁一看唐毅渾身穿戴,加上帶的護衛不似尋常,也不敢阻攔,隻好把他們讓到了客廳。


    沒多大一會兒,一個四五十歲員外打扮的人從外麵走進來,老娘下意識起身行禮,徐渭卻死死抓著老娘的胳膊,倔強地搖頭。


    來人掃了一眼徐渭,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是青藤先生來了,坐,茶。”


    他又抬頭看了看唐毅,略微吃驚地問道:“這位是?”


    “嗬嗬,我是文長兄的朋友。”


    “哦!”他不由得撇了撇嘴,徐渭落魄,他的朋友能好到哪裏。


    “請問先生是幹什麽的?”


    “小本生意,經營票號錢莊。”


    哎呦!


    關老爺不由一愣,票號可都是大生意人幹的,看這位年紀輕輕,沒準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徐渭這家夥竟然轉運了!


    “請坐,上茶!”關老爺吩咐道,語氣和緩了不少。


    唐毅微微一笑,坐在了椅子上,有傭人送來了茶水。關老爺又笑著問道:“請問您的錢莊是什麽字號?說不定和我們關家還有些生意往來?”


    唐毅嗬嗬一笑,“客氣了,我的票號不做小生意。”


    關老爺霎時間就漲紅了臉,好狂妄的小子,難怪和徐渭那種狂生攪在了一起,沒準你是撒謊騙人,連個名號也說不出來!


    “多大的買賣,還不屑於做我們關家的生意?”關老爺憤怒地說道。


    唐毅依舊滿不在乎,笑道:“蔽號叫交通行。”


    “交通行?”關老爺嚇得一下子躥了起來,這些日子浙江最有名的錢莊就是交通行了,聽說大世家都加入了,他心裏也癢癢的,奈何比起那些豪商世家,他隻能算是土鱉,人家根本不帶他玩,沒想到唐毅竟然親自來了。


    關老爺喜出望外,忙欠身賠笑道:“請上座,來人,泡好茶,泡好茶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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