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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頭小毛驢,從來都不騎……”


    唐毅騎在驢背上,哼著小曲,小毛驢似乎受到了鼓勵,撒開蹄子,跑得又輕又快。每當遇到行人的時候,小東西還伸長了脖子,興奮地叫喚兩聲。行人立刻眼前一亮,還從沒見過這麽可愛的小驢子。


    黝黑發亮的皮毛,靈巧的耳朵,在腦門上有一塊巴掌大小的心形白毛,鼻子和嘴巴都粉嫩粉嫩的,裝得了高冷,賣的了萌,尤其是速度很快,比起一般的駑馬都要厲害。


    這小東西是馬芳送給唐毅的,他抄了俺答的老巢,搶了上萬匹牲畜,有騾子,戰馬,駱駝,毛驢。


    馬芳帶的幹糧不夠,就從毛驢開始吃,隻保留最有價值的戰馬。不過麵對著這頭小驢子,士兵都下不去手,隻能送到了馬芳的麵前。馬芳雖然是個莽漢子,但是也被小東西萌住了,竟然鬼使神差帶了迴來,還送給了唐毅。


    唐毅同樣喜歡得不得了,放棄了坐船,騎著小毛驢就出了京城,這下子可苦了沈林和幾個護衛,唐毅騎驢子,他們也不好騎馬,隻能撒腿跟著,誰想到這個敗家玩意跑得飛快,他們氣喘籲籲都追不上。


    好不容易跑到了一片大樹下,唐毅坐在青石上,靠著樹幹打盹兒。小驢子就在旁邊吃草,見他們來了,興奮地叫嚷,那小眼神兒,分明在說:你們太菜了,都追不上驢大爺!


    沈林喘息道:“你等著,早晚把你剁成肉餡包餃子!”


    小驢子不信邪,把眼睛一瞪,和沈林玩起了對眼,沈林哪有驢子呆啊,瞪了一會兒,就兩眼流淚,狼狽潰敗,小驢子一見,歡蹦亂跳。叫得別提多高興了!


    “少爺,你看看啊,這破玩意欺負人!”


    “嗬嗬,你和它較勁幹什麽?”唐毅笑道:“找個村子。買幾頭驢迴來,你們也騎著吧。”


    “多謝少爺!”


    沒多大一會兒,沈林果然牽著幾頭驢子迴來,離著老遠就耀武揚威,小驢兒嚇得變顏變色。用腦袋不停拱著唐毅,小眼神兒可憐兮兮的。


    唐毅寵溺笑道:“你啊,要是會說話那就是人了!放心吧,有我罩著你,他們不敢怎麽樣的。”


    小驢兒眨眨眼睛,興奮地伸出大舌頭,去舔唐毅,結果挨了唐毅的一巴掌。“沒刷牙,不許用嘴碰我……刷了牙也不成!”


    小驢兒幽怨的看著唐毅,扁扁嘴。轉頭去吃草了。弄得大家又是一陣大笑。


    休息夠了,上了小毛驢,繼續南下,一路上阡陌相連,望不到邊際,勤勞的農人在田裏勞作,新出生的野鴨隨著父母在河中遊動,陣陣清風送來了百花芳香,都讓唐毅心曠神怡,忘卻了種種煩惱。


    老爹和成國公朱希忠的妹妹訂了親。唐毅悄悄打聽了一下,這位後媽二十三歲,在這個時代是不折不扣的大齡剩女,可依舊比老爹小了十來歲。和自己也差不到十歲。


    唐毅不是不願管她叫娘,更不是反對老爹續弦,隻是單純覺得別扭,以往父子相依為命,他們坦誠相對,沒有任何隱瞞。如今突然多了一個人。卡在了父子之間,往常的相處模式肯定會改變。一想到這裏,唐毅就心裏別別扭扭,仿佛插了一根刺,他怕自己的驢脾氣發作,攪亂了好好的姻緣,隻能留書一封,提前離開了京城,美其名曰是給老爹打前站,實則就是逃跑了事。


    出來了五天多,走到了山東境內,唐毅心血來潮,把沈林和幾個護衛都叫了過來。


    “我準備去看看景致,你們覺得山東哪裏最好?”


    沈林正在讀唐詩,提議道:“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少爺,咱們爬泰山吧?”


    “爬山不錯,不過有點累,還有什麽主意?”


    “那,要不去孔廟看看,拜拜衍聖公?”


    唐毅微微點頭,“這倒是好主意,不過見麵不如聞名,聽說衍聖公的後代都不怎麽樣,魚肉鄉裏,無惡不作,萬一去了之後,對聖人都不知道尊敬了,那就不好了!”


    沈林一下子沒了點子,隻能抓抓頭。


    倒是一個護衛突然說道:“少爺,山東不是有梁山嗎?咱們去見識三百六十條好漢怎麽樣?”


    沉默了半晌,唐毅第一個舉起拳頭,給這位好一頓老拳。然後仰天長歎:“我打你不是因為你說錯話了,而是你壓根就不該說話!”


    ……


    唐毅還沒決定去哪,突然天空陰雲四合,沒一會兒暴雨就下來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們沒法隻能跑到了一處荒廢的東嶽廟。唐毅走進來,先對著東嶽大帝雙手合十,行禮參拜,下一秒他就躥上了供桌,把神像推到,露出了裏麵的稻草和木頭。


    “還愣著什麽,快生火烤衣服啊!”


    沈林瞪大了眼睛,隻擠出一句話,“少爺,真夠果斷的!”


    沒說的,把供桌神像都給劈了,沒一會兒紅彤彤火光升起,唐毅拿出了一些肉脯,在火上烤了烤,就大口吃了起來。吃飽喝足,雨還在下著,他隻能找一塊幹淨的地方,鋪上毯子,躺在地上休息一會兒。沈林他們也也都是如此,就在大家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外麵人喊馬嘶,衝進來幾位,都成了落湯雞。


    和唐毅他們打了聲招唿,這幾位更加幹脆,把窗戶都給拆了,烤幹了衣服,他們啃了幾塊幹糧,也找地方休息,沒一會兒鼾聲四起,睡得別提多香甜了,結果唐毅反而睡不著了,他隻好披衣而起,看著外麵的雨景,心裏頭卻想著京城的老爹。自己一走,怕是他的婚事又沒法愉快了。


    兩年的時間了,從陌生到熟悉,從友情到親情,不管前生如何,他們都是真正的父子,打折骨頭連著筋的親人!


    唐毅突然覺得自己說走就走,太自私,太不孝順……


    “年輕人,想家了嗎?”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唐毅迴頭,隻見一個中年的帥哥站在身後,三四十歲的樣子,三縷胡須,風度翩翩。


    唐毅微微點頭,沒有說什麽。


    這家夥不甘心,繼續挑起話頭,“年輕人,你這是往哪裏去?”


    “江南。”


    “巧了,我也是去江南。小兄弟是哪的人?”


    “蘇州,太倉。”


    “呦,咱們還算得上是鄉黨,我是徽州績溪人。”


    “哦?”唐毅打量了一下此人,笑道:“怎麽聽口音不像啊?”


    “是啊,宦遊多年,從南到北,鄉音早就變了。”此人負手而立,麵對著雨景,長歎一口氣,隨即恢複了從容。


    “小兄弟,既然你是太倉人,應該熟悉倭寇吧?在下想要討教幾個問題。”


    還真會找人,唐毅心說這世上比我更了解倭寇的絕對不會超過一巴掌。


    “先生是何許人?為何關心倭寇?”


    此人看了看唐毅,笑道:“警惕心挺高的,不妨告訴你,我叫胡宗憲,字汝貞,是嘉靖十七年的進士。”


    胡宗憲!字汝貞!績溪人!


    瞬間唐毅腦中轟的一聲,此人的名聲實在是太大了。戚繼光的大名無人不知,而戚繼光隻是一員武將,按照大明朝以文禦武的傳統,真正抗倭的統帥另有其人,戚繼光隻不過是幹活的,不是掌舵的。


    那掌舵的是何許人?就是眼前這家夥,胡宗憲,胡汝貞!


    從抗倭來說,他是實打實的民族英雄,沒有他的天才統禦,抗倭大業根本不會那麽快完成,東南的百姓還要受更多的苦。可是這樣一位人物,卻仿佛被曆史給淡忘了,究其原因,胡宗憲歸附嚴黨,名聲不佳,嚴黨倒台之後,他也就黯然收場,竟然慘死獄中。


    複雜而爭議的人物就活生生在自己的麵前,唐毅見過那麽多名人,此刻古井不波的心強烈地翻騰起來。


    胡宗憲哪裏知道唐毅想什麽,隻見這個年輕人皺著眉頭,臉色不停變幻,他好奇問道:“小兄弟,莫非你聽說過胡某?”


    “沒,我被徽商騙過,聽說績溪來的,小心肝就怕怕的!”


    “哈哈哈!”胡宗憲哈哈大笑:“哪裏不是好人壞人都有,你還擔心我騙你不成?”


    唐毅憨笑道:“那倒不會,大人去浙江上任,又怎麽有閑工夫騙小子。”


    這迴輪到胡宗憲吃驚了,笑道:“你怎麽知道我去浙江?”


    “你剛剛說的,要去江南為官,你又是南直隸人,隻能去浙江,還有什麽可說的。”


    胡宗憲以手擊額,大笑道:“是我糊塗了,那你能猜得出來我做什麽官職嗎?”


    “應該是巡按禦史。”唐毅笑道:“官小權大,從此浙江上下都要看大人臉色行事,恭喜恭喜。”


    “小小年紀,還挺熟悉官場的。”


    胡宗憲笑了笑,外麵的雨水漸漸弱下去,可是天也黑了,隻能在破廟裏過夜。胡宗憲突然自嘲地笑道:“胡某入仕十五年,先後擔任過益都知縣,餘姚縣令,又當過宣府大同的巡按,接著又調到湖廣當巡按。小兄弟,你可知道胡某是何等心思?”


    還能是什麽心思,鬱悶唄!


    縣令七品,巡按禦史也是七品,要是沒政績也就算了,胡宗憲每一任都是政績斐然,比他晚一科的王忬都當了總督,他還在芝麻官混,換成唐毅,隻怕早就鬱悶自殺了!


    “胡大人,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您翻身的機會來了,東南建功立業,就在眼前。”唐毅笑道。


    “說得好,胡某也是這麽想的,小兄弟,你有興趣給胡某當幕僚嗎?等著我官居極品的時候,一定會重用小兄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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