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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駕馬車在路上飛奔,離著老遠看去,馬蹄幾乎不碰地麵,就好像傳說中的馬踏飛燕一般。看著好看,可是坐在車裏麵的滋味可想而知,彭管家一陣陣頭暈目眩,胃裏不停反酸水,簡直要了他半條老命。


    “我說這咋比做船還難受啊?”


    同樣臉色慘白的吳天成抓著車板,咬牙說道:“忍著點吧,人家爹出了事,咱們這點罪算啥!”


    話剛說完,突然馬車一頓,這兩位都坐不住了,從前麵直接滾到了後麵,彭管家一頭撞在了車上,吳天成倒是走運,正好撞在了彭管家的身上。


    “嘿嘿,我沒事!”


    “我有事!”彭管家臉色鐵青,腦袋挨了一下,胸口又被撞了,差點背過氣,這兩位兩滾帶爬,從馬車上下來。


    “朱山,到底怎麽迴事?幹嘛停車?”


    吳天成走到前麵,一抬頭正好看到路中間有兩個皂隸拿著鐵尺繩索擋在了中間。在他們背後還有一個探頭縮腦的中年人。吳天成也認識他,正是那個方賬房。


    其中年長的皂隸冷笑道:“朱大小子,沒想到還敢迴來,對了,還有吳賬房,真是買一送一啊,把他們拿下!”


    皂隸揮著鐵尺就往上衝,朱山眼睛都紅了,攥著拳頭就要拚命,吳天成也嚇得臉色蒼白,自從看到了方賬房,他就感到了事情不妙。八成是給雷七算賬,惹來了麻煩。竟然官府的人都冒出來,這不要命嗎,趕快逃跑吧!


    對官府的恐懼幾乎刻在了小人物的骨髓裏,吳天成就準備逃跑。哪知道一個令他噴血場景出現了。


    被撞得很挫的彭管家晃晃悠悠走過來,伸出大巴掌,掄圓了就打過去,左右開弓,一口氣打了十幾個。嘴裏還不依不饒地痛罵:“睜開你的狗眼看看,王家的馬車也敢攔,你們真是活膩歪了!”


    彭管家越說越氣,拳打腳踢,到了最後,更是怒喝道:“跪在地上,自己打自己!”


    被打得很淒慘的皂隸竟然乖乖跪在了地上,年輕的還有些猶豫,年老的卻乖得像是哈巴狗。


    一邊抽自己的嘴巴,一邊哭求道:“彭管家饒命,管家大人饒命啊,小的有眼無珠,小的該死……”


    多少年之後,吳天成掌管了東南半壁的錢袋子,迴憶起這一幕還記憶猶新,他第一次明白了什麽叫做權勢。就是那些看似牛氣衝天的家夥,見了你都要乖乖跪下!


    “彭管家,別浪費時間了,救人要緊!”吳天成說道。


    “哼,便宜你們了!”


    重新上了馬車,三個人繼續向前,前麵是一座石橋,過去就是劉河堡。朱山正趕車往前,突然看到石橋下麵探出一個腦袋,正在偷偷看著他們。


    “那是……爹!”


    朱山都顧不得趕馬車,從上麵跳下,跑到了石橋前麵,淌著冰涼的河水撲了上去。


    “爹,爹,你怎麽在這?”


    朱掌櫃的看到兒子,老淚再也止不住了。


    “兒啊,爹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吳天成也湊了過來,幫著朱山,把朱掌櫃的抱了出來。秋天的河水已經很涼了,朱掌櫃的又待的時間太久,兩條腿都抽筋了,疼得齜牙咧嘴。可他並不在乎自己,而是焦急說道:“大山子,你娘呢,她跑出去沒有?”


    “出去了,她都見到小相公了。”


    “哎呀,還是她有本事,我他娘的就是廢物!”朱掌櫃的放下了心,卻越發慚愧,加上又冷又餓,竟然不停哆嗦。


    吳天成急忙說道:“朱老哥,不用怕,一切都有我師父呢,咱們趕快迴太倉吧!”


    朱掌櫃的臉色一變,顫抖地問道:“路上有鷹爪孫,能行嗎?”


    所謂鷹爪孫就是老百姓罵官府差官的話,說他們是甘當鷹犬爪牙的三孫子……


    沒等吳天成說話,彭管家拍著胸脯說道:“給他們一百個狗膽,敢攔著我們王家的車,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彭管家還真不是吹牛,馬車一路平平安安,什麽麻煩都沒有遇到。到了唐家,朱掌櫃的和媳婦見麵,抱頭痛哭,講述了以往經過。


    自從三天之前,就有人在他們家周圍來迴晃,還打聽有沒有個很會算數的小娃娃。朱家夫妻就有些警覺,朱掌櫃的想著先把訂貨送給天妃宮,然後就去太倉,看看兩個兒子,再把情況告訴唐毅。


    哪知道當天晚上大火突然從竹樓燒起來,很快蔓延到了朱家的院子,內掌櫃的急忙往外跑,哪知道路上竟然有人巡邏,阻擋前來救火的人。內掌櫃的頓覺不妙,她沒敢走前後門,而是從側麵跳牆,連躥了兩條胡同,最後才跑出了劉河堡。


    到了外麵之後,內掌櫃的知道不妙,從小路直接跑向了太倉,走了整整一夜,連鞋都跑丟了,才趕到太倉。可她不知道唐毅住在哪,身上又沒錢,餓得幾乎昏倒。實在是忍不住,偷了兩個饅頭,還沒等吃,狗就追著狂咬。


    她一路跑,說來也巧,正好趕上朱山和朱海跑出來看門,兩個小子立刻趕走了惡犬,把老娘接了進來。


    “唉,還是你機靈啊!”朱掌櫃的也說起了他的經曆。


    給天妃宮送貨之後,又幫著搬東西沒來得及迴家。剛剛在客房休息,虛辰就慌張張跑進來,說有官府的人要抓他。朱掌櫃的不明所以,急忙從後門跑了。他往家裏跑,結果離著老遠就看到了火光,大路上又有人盯著,嚇得他躲在橋下,幸虧吳天成他們趕到的及時,不然凍也凍死他了。


    這兩口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著。


    吳天成悄悄一拉唐毅,附在耳邊,說了路上遇到官差和方賬房的事情。唐毅聽完,又結合著兩口子的話,他基本確定,多半就是給雷七算賬的事情。


    唐毅一臉苦笑,說道:“爹,您老猜對了,還真出事了!”


    唐秀才臉色鐵青,怒道:“不就是幫著算點賬,何至於縱火殺人,還傷及無辜!簡直無法無天了,毅兒,不用怕,咱們立刻擊鼓鳴冤,我看知州陳大人是個清官,他肯定會給咱們做主的。”


    “唐爺說得對!”女掌櫃的怒道:“奴家這輩子還沒吃過這麽大的虧,我,我和他們拚了!”


    “別忙!”


    唐毅趕快製止了大家瘋狂的念頭。


    “能查到我的頭上,多半雷七已經倒黴,對了,這些天太倉有什麽大事沒有?”唐毅這麽一問,大家都傻眼了,先是安家,接著找事情,誰顧得上別的啊。


    倒是王世懋眉頭緊皺,說道:“表弟,我倒是聽說一個案子,就在三天前,有個姓雷的商人殺了他的妻子,鬧到了知州衙門,聽說當堂就判了秋後問斬。”


    “啊,這麽快?”唐毅失聲驚唿,簡直不敢置信。


    “哎,那個女子是判官胡彬的侄女,死得也淒慘,直接就給定了罪。”王世懋不解地問道:“表弟,這事和你有什麽關係?”


    唐毅苦笑一聲:“那個姓雷的懷疑掙的錢被妻子黑了,找過我清查賬目,結果查出了五千多兩的虧空。沒想到他竟然會殺了妻子,隻是叛他秋後問斬,真是天大的冤枉,那樣的妻子隻怕誰都會動手!”


    “你還會算賬?”王世懋突然瞪大了眼睛,抓著唐毅的肩頭,怒吼道:“表弟啊,你還有什麽不會的?”


    王世懋表情誇張,也不知道這家夥是傻啊,還是傻啊!


    “表哥,我攤上麻煩了!”


    王世懋撓了撓頭,苦笑道:“要不你躲在我家算了,沒人敢把你怎麽樣的!”


    “不!”唐毅搖搖頭,篤定說道:“表哥,據我判斷,這個案子絕不尋常,要不然怎麽會對一個算賬的趕盡殺絕,其中一定有冤情。弄不好這把火會燒到我的身上,所以這個案子我必須管!”


    “管?你要怎麽管?官府已經定案的事情,我可幫不上什麽忙!”


    “嗬嗬,用不著你,隻要你帶著我去見魏良輔魏老大人就行了。”


    “啊,魏老大人,他可說過,除了昆腔,不要拿俗務幹擾他,老人家會不高興的。”


    唐毅嘿嘿一笑:“管他呢,他可是答應收下我的,沒聽說過,老師就是用來坑的!”


    這年頭都講究尊師重道,聽到唐毅大逆不道的話,王世懋幾乎昏倒,誰還敢給你當老師啊!倒是吳天成用力點頭,說道:“師父放心,弟子記住您的教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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