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古大戰之後,混沌天地分為六界八荒,魔尊滄溟在魔界統禦近十六萬載,其魔力早已問鼎神界,與神界天帝不分伯仲。隻可惜,滄溟魔尊在六萬年前就消跡於滄溟大陸,無人所知其蹤。


    一道流光從天外向滄溟大陸虛空之境急速砸中,強如天盾的流光屏障猛然間天搖地動,裂如龜紋,緊接著如一盤散沙向外散開。滄溟大陸無數大小魔使,魔界居民紛紛驚恐地揚頭望向天際。


    仿佛六萬年前那場之戰帶來的慘烈在印記在心,讓人心神為之一振。


    “嘭——!”又是一聲地震山搖,現任魔尊裟槐的寂滅殿頂端被生生炸飛了屋簷。在殿下方侍奉著的一幹人等,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鏤空的夜景,再瞧瞧正砸在殿中央的那個男人,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氣,紛紛後退一步躲在殿下的帷幔後,情願裝聾作啞一輩子也不敢看向殿上的魔尊裟槐一眼。


    銀翼罩在剛剛觸地瞬間就消失得無影,寂梵這一摔可不輕,眼見著四周陰鬱的氛圍,他慌忙直起身子,換了個姿勢看向殿上,一雙黑眸,墜地鋪開的銀發,隻不過一身的玄黑錦袍被流光屏障的焰火灼燒得破爛不堪。


    倪淺待看清了那魔尊,方才看出那女子竟是自己!而那摔下去的男子竟是尹燁!沒等她詫異過來,竟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進入了裟槐的體內。她既能感覺到嘴巴張開,還能聽得到她的心聲!


    “什麽人敢孤身一人就闖入我這寂滅殿?”裟槐慵懶地側躺在軟塌上,微眯了隻眼瞧了殿下窘迫的寂梵。右手手指一下下悠閑地敲打著軟塌上的扶木,裟槐入主寂滅殿六萬年,頭一次遇到這麽膽大的,衣衫襤褸,紅豆露外,唇紅齒白地盯著自己,想要色.誘?


    裟槐心道:“嗬,膽子真是不小!”


    寂梵無奈地低頭看了自己這一身破爛,微整了下衣衫,能遮的先遮住,遮不住的,咳咳,就此略過。“在下是天音山彌渡天尊弟子寂梵,掉落在寂滅殿純屬無心之舉,還望見諒。”


    天音山,西方佛家聖地,自上古時期以來,兩不犯,受六界尊崇。裟槐細微一想,才從腦海裏抽出點神識想起,這個彌渡天尊的首徒寂梵,生於西方雲海之日,萬天梵音,生生繞於天際三日才絕響於耳,那幾日裟槐愣是被擾得幾日不得清眠,想起來裟槐還有點憤憤然。


    裟槐心道:“這小兔崽子竟然自個兒送上了門。”


    寂梵天慧極佳,方才萬年便成為六界青俊中的姣姣者,兩萬年時就突破了九九八十一層境界,三萬年時拜入彌渡天尊門下,成為俗家首徒。傳言他極善音律,以韻渡魂,超度無數。


    裟槐微直起身子,看向寂梵,眼眸中的探究之色毫不掩飾。“佛家與我這‘汙濁’的魔界有何幹係?要彌渡老人家特派弟子前來造訪?”


    寂梵終於艱難地站起身,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塵。“寂梵從今日起,已不再是天音山弟子了。”


    “何解?”裟槐眉眼一挑,揣著明白裝糊塗。


    “在下背離了天音山,今日被家師揮袖扇到了此地,”寂梵意有所指,看向裟槐,“便是殿下的人了。”


    好一個死皮賴臉的男人!裟槐冷哼一聲,“你把我這寂滅殿的房頂都掀了,還妄想我收留一個喪家之犬?”


    寂梵站起身,挺直的身子絲毫看不出狼狽,“這屋子沒了,再建起來也不過是一揮手的事情。”一揮袖,寂滅殿恢複如初,他溫潤地笑著看向殿上的人,“隻是想問殿下可聽過‘佛魔雙修’?”


    佛魔雙修。


    裟槐微怔,魔界中人無人所知,裟槐一界魔尊,師承父尊滄溟,也是佛魔雙修。這家夥定是看出自己的底細了。裟槐揮袖,殿中的人皆然忘記了兩人殿中的對話,神色呆滯地走出寂滅殿。


    裟槐那張從寂梵入殿以來就毫不動容的臉,終於露出一絲隱隱的興奮。“現在沒人了,你倒是說說,堂堂天音山首徒,怎麽會知道‘佛魔雙修’?”


    “世人皆知我佛法精湛,渡魂無數,殊不知我其實和殿下一樣,是世間少有的‘佛魔雙修’之人。”寂梵定定地看著裟槐,一雙黑眸深不見底,若如黑潭,嘴角的笑容卻絲毫不減,“不知現在,殿下是否還願給在下一個留在滄溟的機會?”


    裟槐嘴角一牽,突然仰天猖狂大笑,眉心那塊隱隱的紅印微閃,“好,那你就留在我魔界,佛魔雙修,入魔成佛,隻在一念。”裟槐想起不久前盤旋在腦海的計劃,“恰好,我也需要個人助我一臂之力。”


    裟槐在六萬年前,父尊滄溟消失後,就開始掂量著如何把這個猖狂桀驁的老頭子從六界八荒給找出來。佛魔雙修的老頭子,竟然丟了個爛攤子就自己出去逍遙了,豈有此理?


    魔界盤紮老怪在她想著怎麽刨出滄溟時,在一旁桀桀怪笑:“小魔尊,要想找出滄溟魔尊,恐怕要有天界的問天鏡,傳言天帝請鍛靈天尊特地造了這麽個神器,能尋遍六界靈魂,無論輪迴,追索靈魂。準備贈與他即將出世的第九子。”


    倪淺心中驚道:“問天鏡?!”


    裟槐迴眸看向他,口出狂言:“那就待我打開之井上天界搶了來!”


    “不可不可,”盤紮老怪閉眼搖首,“鍛靈天尊是何許狡詐,怎麽會容許自己鍛造的寶貝易主?他這問天鏡認了天帝九子的神血,就隻能由他一人使。對於旁人而言,不過是一把廢鏡。而這問天鏡在九子出世之前,無人所知它在何處。”


    得了,想提前搶了來也沒戲了。


    “這......”裟槐皺眉,這些神仙,真夠虛偽麻煩,一件寶貝還得這番藏著掖著地,轉而想起什麽,朝盤紮老怪一笑,“老怪既然提起這鏡子,就有這辦法不是,不要再磨人了,速速說來有什麽辦法得到那九子的問天鏡?”


    “在天後臨盆之日,打開之井,攻上天界,小魔尊您趁著那九子的神胎未成形,鑽入其中,喧賓奪主,入主為神!”盤紮老怪獰笑著,一番話說得順溜,激動不已。


    裟槐一聽心道:呦嗬,不錯,這直接打入天界內部,還能撿個九太子的名號玩玩,待拿到問天鏡找迴父尊,殺迴滄溟大陸,她又可以做她這個悠閑自在的小殿下。


    現如今,裟槐瞧著眼前送到門口的寂滅,不由興奮地摩拳擦掌,這一次大戰,總得有個幌子打頭陣不是?


    寂梵看著裟槐用如狼似虎般發光的眼睛盯著自己,不由心下一頓,想要後退一步。稍後定了心神後方才拱手作揖,不卑不亢:“裟槐殿下既然願意收留寂梵,在下定當幫忙。”


    “好!我需要你做我兒的父尊。”這一趟打入天界,危險重重,裟槐有那個信心成功,卻不得不未雨綢繆,給魔界找一個繼承人。寂梵與她一樣佛魔雙修,又是個修為問鼎上神之人,這純正的心頭血,再好不過。


    寂梵還未作多想,一道流光閃在他身前,裟槐已近在咫尺,魅笑著伸手一掏,隻聽到血肉掙開的淋漓聲,再伸出,已經滿手的心頭血,嘀嗒落地。


    倪淺在她體內,聽著那血肉分離的聲音直覺得頭皮發麻!


    寂梵被這女人的雷厲風行震到,低頭看著胸口的血窟窿,不由苦笑。


    裟槐並未猶豫分毫,再出手,在自己錦繡袍服上同樣掏出個血窟窿,又是一手的心頭血。血肉模糊,嘀嗒墜地,與剛剛的血跡重合。


    倪淺胸口一陣劇痛,方才知曉自己竟然也能感知到裟槐的痛覺。


    裟槐滿意地笑著將凝於手心兩碗心頭血混合為一個肉胎,交於身側魔界長老赫漓尊者撫養,然後心滿意足地離開。


    寂梵從未見過一個女人能狠絕到這種地步,怔怔的看了她走後的背影,似乎能想象地到她六萬年前在滄溟消失在六界後癲瘋入魔,殺入天界的狠絕。


    赫漓尊者抱著繈褓中的小銀狐走上前來道:“給他取個名字吧。”


    寂梵默了許久沉聲道:“姓司寇吧。這名讓她娘親來取。”


    “司寇”,諧音‘相思豆蔻’之意。


    倪淺聽聞,驚得瞳孔一擴,愣愣地看向赫漓尊者懷中的小銀狐。


    她喃喃道:“小扣子的娘親......是我?!”


    然而不等她多想,眼前畫麵一轉,竟又到了天界!


    ☆、憶情(二)


    倪淺站在九重天外,看到南天門前,坐著個銀發狐耳雪袍的男子提著一把蝕月劍,坐在天門門口,守著清冷幽靜的天界。


    倪淺一時竟分不出來他究竟是尹燁還是那個寂梵。


    三萬年前,魔界的魔尊裟槐不知為何一朝魔滅,是消散三界還是遁入輪迴無人可知。從此魔界群雄而起,紛爭不斷,問鼎尊者,當屬魔尊麾下萬年銀狐寂梵。


    寂梵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打開位於仙界和魔界之間的之井,百萬魔兵攻上天界,雙方都戰況慘烈。之後天帝隻好離開正在臨盆的天後,趕來阻止這場浩劫。


    天帝才來到南天門,隻聽得天空中一聲嬰兒哭聲嘹亮,遠遠看去天後的宮殿上鳳唳九天,金龍盤旋,天空雷聲轟鳴,閃電不止。


    那寂梵一身雪白色的戰甲,染上血色,一雙魅惑眾生的眼眸看向天際,不待眾仙多想,他卻將手中的魔劍拋下人間,閉上雙眸,嘴角釋然而笑,一臉視死如歸的饜足神色。


    天帝心下驚慌,迅速使出散魂術,強行抽那銀狐三魂,將其打散,留其七魄,使其忘卻前塵,斷情絕愛,從此詔安鎮守南天門。魔界元氣大傷,從此隱匿,銷聲匿跡三萬年。


    而在魔界進攻之時降生的九公主卿音,得司命星君一句戳言“天界之異數”。


    雖然被天帝護著,可終究抵不過人言可畏。


    人人惶恐,道‘天界異類,其本當誅!’。


    倪淺落在天門幾步開外,看著兩個少女走過。再次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她就被吸入了卿音的體內。


    寂梵豎起的狐耳微動,感受到她們的氣息,迴過頭來,銀發下的眼神冷峻而刺骨,嚇得覓琴一個哆嗦,覺得他手中那把劍氣更甚。


    “阿九,你快點。”八公主覓琴急忙拉住卿音,“聊幾句就快迴沁水宮。”覓琴急急交代了句便揮袖騰雲而去。


    阿九輕笑著迴頭,給守在天門的寂梵遞了個狡黠的眼神,寂梵瞬間就斂去了一身的寒氣。


    阿九眉角輕揚,不拘小節,幾步跨過就一掌拍在他肩頭,“呆狐狸,我教你的那幾個眼神學得不錯,覓琴都被你嚇跑了。”


    “我不叫呆狐狸,我叫......寂梵。”他的音色純澈,眸光澄淨。三萬年前,被天帝抽散魂魄以後,前程往事的記憶盡數消散,無情無愛。


    阿九又笑了,伸出蔥白的手指在他額頭輕彈,“我想叫你什麽就叫你什麽,難道本公主還沒這個權利不成?”說著作勢瞧他一眼,看著他呆愣的模樣既心疼又好笑。


    “阿九,你隻是個......空頭公主。”不自覺地,寂梵將耳朵裏聽到的事實說了出來。寂梵拒人千裏之外不代表不敏感,阿九在天界備受冷落,他怎麽可能感覺不出來。


    “你——!”阿九差點指著他鼻子大罵,卻又生生憋不出一個字來反駁。索性伸出兩隻手,使勁揉著他的狐耳,疼得他眼冒淚光,才訕訕地放下手來,故作無辜地哼幾聲小曲。


    寂梵的記憶從一片混沌空白開始,三萬年後,阿九的身影填充了他所有光陰。她牙牙學語時,盤著雙螺髻蹦跳嬉笑時,撲進自己懷裏揉著自己的耳朵時,還是現如今教他用冷峻的神情,嚇走那些惡語傷人的宮娥、小童。


    阿九許久沒聽到他講話,不由得歎口氣,“呆狐狸,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個空頭的公主。母後和父王雖然寵著我,可是他們心裏還有整個三界眾生。司命星君一句戳言,我便成了天界災星。我不信天命,但我也左右不了他人的想法。果真老幺沒地位啊沒地位!”


    阿九一個人念叨著,自嘲的話說的三分真情七分玩笑,寂梵瞧著她,帶著分純真誠懇:“阿九,你不是說你母後即將臨盆添丁了嗎?”


    言外之意,你即將不是老幺了。


    阿九扶額,這家夥果然是被父王散了魂魄,癡傻地可以。


    “阿九,明日是你生辰嗎?”


    阿九詫異地抬頭看他,神仙百年不過瞬息,生辰自然是百年一過,她自己倒沒那麽在意,他竟然記得清楚。


    她點點頭,“嗯嗯。你既然主動提起來,這是要給我送禮?”說著看似嫌棄地瞧上他一眼,他這守門的狐狸,哪裏來什麽寶貝?


    似乎被這眼神看穿了,寂梵窘迫地紅了臉,局促地背過手,呐呐地說:“我......我明日再給你可好?”


    阿九沒想太多,想想已經逗留已久,站起身,拍拍灰塵,向寂梵挑了下眉,“我走了。明天再來向你討要禮物。切莫糊弄我,給我好生備著。”


    寂梵看著人影消失的方向,不自覺地伸手摸向懷中的物什——禮物他早就備好了。


    軒轅殿,天帝瞧著一旁靜站的司命星君,沉沉地問:“阿九那孩子是不是要應劫了?”


    “天帝,非也。九公主本就命理特殊,天帝當年既然不願她夭折於世,那麽,隨緣即可。”司命星君看過萬千命理,早已淡然。


    天帝凝神,恍然間料到了其中一二,皺眉問道:“明日阿九的生辰,看來有客不請自來。”


    司命默然。


    次日,阿九穿著一身端莊華美地落地長袍,綰著流雲髻,額間朱砂點上鳳印。


    一萬歲啟智,兩萬歲修骨,三萬歲點印成仙禮。


    阿九迎著眾仙目光,一步步走向天帝天後,拖著華美的長袍向兩人拜禮。


    “兒臣卿音,向父王母後請安。”


    頃刻間,重仙似乎能從這位仙家九公主身上感受到威嚴端莊的氣質,三萬年來因為出生帶來的殺戮讓她遭到不少歧視與避諱,悠悠歲月中,孤寂反而讓她自我成長。


    饒是倪淺看著自己這般端莊地樣子也是極為訝異。


    天後欣慰地向小女兒點頭,一隻手撫摸著高隆的肚子,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新生命。


    她執杖點鳳印,一道虹光而過,朱砂紅印隱隱泛著神光,潤入肌理,刹那間,阿九整個人由內而外振然一變,光華萬千。


    眾仙還沉浸在仙家神威中,仿佛這神光能夠潤澤萬物。隻聽軒轅殿外,竟傳來打鬥之聲,天帝握緊天後的手,給予安撫,然後率領眾仙出殿。天後緊張地看向外殿,隨著宮娥迴後殿休息。


    霎時間,剛剛還熱鬧的軒轅殿空蕩無人。阿九提著裙擺,看熱鬧實在麻煩,捏訣變了身輕巧的服裝,輕車熟路地跑出去。


    才出去,發現外麵一片混亂,打鬥不斷。她看到這麽混亂的場麵,隨手拉住一個小仙:“仙君,這些魔界的人是怎麽迴事?”


    小仙心裏著急逃竄,急忙迴複:“還能怎麽迴事?那魔界的人不死心,竟然卷土重來,又打上天界來了!唉,你瞧瞧你,災星啊災星!”小仙說完就掙脫了她的手,逃竄而去。


    阿九心裏一愣,竟然又是魔界的人?那寂梵他.....?心裏想著,她已經飛速念訣,向天門的方向而去,混亂之中,似乎看到最中間的聚集地。才看向中心處那個狐耳銀發的男人,就看到一道仙訣穿其身而過,魂魄混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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