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寒假也沒有辦法迴去過了。韓老下了死令,再不把畢業論文的大綱拉出來,就不讓我畢業。最要命的是中文核心的文章發不出來,沒辦法,隻好在韓老的名下掛個省級課題的名,要趁著寒假把其中關於魏晉美學思潮變遷的兩章寫出來。愁死人了。

    整個寒假都泡在院裏了。學校的圖書館也關了門,韓老開恩,把院係小圖書館的鑰匙給了我。

    別的都好說,每天三頓飯真是要愁死人。學校放了假,連外麵的小店也跟著放大假,一大早出去連個賣豆漿的都找不到,一派荒郊野外的淒苦。麵條和麵包吃得人想吐。

    實在是不行了。決定要吃頓好的。頂著風不辭辛苦走了一條街,在街口的地方,看到一家小飯館開著門,激動得眼淚都快湧出來。

    一進門,剛喊一聲“老板,菜單!”屋裏坐著的一個人猛地迴頭。

    my god!曲振良!

    雖說是一個學校,其實很少見到。建築設計院在學校東邊最洋派的新樓裏,文學院在學校西邊最古舊的老房子裏,你看不著我,我看不著你,東西方互不幹擾互不打擊,好得很。大家本來也忙,我對曲振良也沒什麽研究的興趣,所以更本就互不來往。八叉因為新西蘭那邊的學業還沒有結束,國內國外兩頭跑,大家就更沒有見麵的理由了。

    也好,相見不如偶遇。難得清清靜靜坐在一起吃個飯。

    “你怎麽也在學校?沒跟小雅出國去?”

    “沒有。我們有一個建築學年會,下個月就要在上海召開了,現在要做參會的論文。”他拿了個杯子幫我倒茶。

    “說真的,都不知道你以前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哦,本科在安徽建築工業學院,碩士在廈門大學。”

    “一直在讀書?”

    “嗬,怎麽可能,看我這一把年紀,在設計院做了六年才出來讀博士的。”他微笑。

    不知怎麽,覺得這個人好像和剛見時變化很大,說話也沒有那麽鋒利了,老是垂著眼睛心事重重的樣子。

    “博士,你……和小雅還好吧?”我猶豫了一下,忍不住還是問了這個愚蠢的問題。

    他驚詫地抬起頭:“怎麽這麽問呢,小雅跟你說什麽了?”

    “沒有沒有。我都好久沒見她了。”我看著他,總是想起歌廳的事,“我在錢櫃見到過你。”

    “是嗎?”完全沒有我想像的驚慌失措。

    居然裝做若無其事!可惡!

    “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解釋什麽?”

    “小雅出國了,你抱著個女人在喝酒,還摸著她的大腿!”

    “我的解釋你會相信嗎?”他微笑地看著我。

    “至少要給一個解釋吧。”

    “好。她是我的好朋友。可以吧?”

    “曲振良,”我輕蔑地看著他,“要不是溫雅,你這樣的人我一輩子都懶得搭理。小雅看上你是她瘋魔失了心,你少不知好歹,你要是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我一定找人把你廢了!”我氣得尖叫起來。

    曲振良安靜地聽著,眉毛都不抬:“黎皓,你說什麽人是好人?”

    “你不是,我不是,小雅是。”

    “那什麽是壞人。”

    “你就不是個好人。”

    “嗬,我但願生活就這麽簡單,我是個大壞蛋,欺負了小雅這個大好人。”

    “什麽意思。”我覺得他奇怪得很。

    “黎皓,你很聰明,你們幾個小姑娘都很聰明。念了些書,就以為把人把這個世界看得很清楚了,就以為一切都在你們的理解掌握之中了。做人不要太自信。”

    “別人我是看不明白,對你倒是明白得很。”

    “是嗎?我自己都沒把自己搞明白,你倒了解了?”

    “曲振良,我不想跟你鬥嘴皮子。我知道人都是有兩麵的,好的壞的有時分不太清楚。但是曲振良,好壞都是有底線的,做好人不能好得任人欺負,做壞人不能壞到喪盡天良。”

    “有這麽嚴重嗎?”

    “有!”我頓了頓,想都沒想就把話講了,“像我跟江南這樣的人,打開門看到老公跟情人在床上躺著,可以當沒看見,反身把門鎖上出去喝個咖啡再迴來。但是小雅這樣的人,她是金子心玻璃人,會拿把刀立刻死在你麵前。”

    “哈哈哈,”曲振良笑,“你沒這麽大方,你喝完咖啡迴來肯定要拿把刀把老公殺了,再把他情人也殺了,但絕不會自殺。”

    “哼,那自然。”我笑起來,他倒是說得很對。

    曲振良搖著頭笑:“你沒有你自己想的這麽堅強,小雅也沒有你說的這麽脆弱,她其實有超乎我們想像的堅韌。”

    “因為生活沒什麽需要她表現堅強的,她是溫室裏嬌柔的花。”

    “是嗎?”曲振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黎皓,對生活不要這麽有把握,對自己的判斷不要這麽自信。為人一世,誰也不會是一張白紙,有的人正麵看起來幹幹淨淨坦坦蕩蕩,反麵的頹廢和潦草你怎麽會看到?”

    “你到底想說什麽?”

    “沒什麽,隻希望你能更了解小雅更了解我。”

    “我才懶得了解你。”

    “那就不要隨便批評我。”

    他言辭犀利,句句針鋒相對,而我在氣頭上,腦子不夠清醒,一時被他頂得語拙。這樣的男人,冷靜又有條理,吵架當然不是女人的對手,但若跟他講理,他是不會有任何漏洞的,偏偏他又極喜歡講理,而且一定要占上風。我想起林少華,同樣的冷靜有條理,但並不屑於去辯明是非,男人的優劣高下,簡直不能同等而語。

    我懶得作聲。

    他吃飯吃得很快,草草幾口,就抓起外套要走。臨了說:“對不起,我不能陪你吃了,我們晚上還要給進修班的學生開個講座,我要迴去做準備。”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

    走到門口,他突然又迴頭說:“你晚上要是沒事,就到我們院來聽聽吧,我們今天講個小問題,徽派建築,我想你會感興趣的。”

    我笑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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