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落雪,那園中點點絳紅的梅花。一切的一切是那麽的熟悉,李伊賀看著年幼的自己,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李伊賀伸手預想摘掉淑妃臉上所帶的麵紗,她不再舞動,似乎察覺到李伊賀的存在,她眼神悲痛的凝視著他,亦如兩人死別的那一日。


    “母妃,好久不見!”淑妃花見月並不是他生母,在他心中早已把她當作自己的親生母親。當年她為了救自己舍棄的生命,如今他甚至想不起她的模樣,那把封藏她模樣姿態的古琴,因為不舍因為心痛,他再也沒有碰過。


    “母親,益兒真的好想你!”還未等李伊賀碰到淑妃的麵龐,她的身體化為風雪的一部分消失了,亭台內的人消失,園中的寒梅開始枯黃凋零。


    一滴淚從李伊賀眼眶滑落,心好久沒有這般撕心的痛楚了,他似乎早已習慣李伊賀的身份,忘了自己曾經是李從益,曾經是後唐亡國皇子。


    腳下冰雪消融,天空的雲飛逝變幻,身後的宮燃燒著熊熊烈火。廝殺哭喊慘叫聲不絕於耳,李伊賀淚水凝結成冰晶隨風滑落。


    李伊賀緊握手中的玉佩許久不能從過去的傷痛中走出來,這是他的迴憶,這是逃避不願麵對的迴憶,沒想到這些被刻意隱藏的往事會再次浮現眼前,這般真實,這般觸手可及。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伊賀呆呆的站在原地,周遭場景飛逝變幻,就像無情流動的歲月。等他緩過神看到身處一個山花燦爛青翠蔥蘢的林中,這裏的天空是純淨無垢的藍色,陽光溫暖令人陶醉,這是萬物複蘇美妙時節。


    一名頭戴花環的少女在采摘著山間野花,她清麗脫俗臉上的笑容的令人溫暖治愈,一隻百靈鳥落在她的肩膀歡快悅耳的鳴叫著,就像在講訴遇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一隻色彩絢爛蝴蝶落少女右手食指上,為她獻上深情的一吻。


    不遠處,一個身中數箭的少年士兵癱倒在山花叢中,他的血染紅了白色的山花,他伸出手似乎正在向天空的神明求救。


    就在他因為失血過多逐漸失去意識的時候,他的眼前出現一個仙子般美麗的女子,少年從未見過如此美麗女孩,他覺得自己臨死前還能見到仙子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少女握著少年沾滿血液的手,靈光的光芒治愈著少年的傷勢,草木靈氣化為綠色的雪花飛入少年的身體,利箭化為烏有少年的傷口逐漸愈合。


    李伊賀靜靜的看著,環境無比真實,可是這不是他記憶,那會是誰記憶?現在他什麽也做不了,隻是一個旁觀者。


    陽光有些刺眼,少年睜開眼,第一眼便看到守候在身旁的少女,原來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你終於醒了。”她的聲音就像林中鳥兒那麽好聽那麽悅耳。


    “你是仙子嗎!”少年坐起來癡癡的看著眼前這位精靈般的少女。


    她搖頭麵帶微笑的說:“我不是仙子,我是山中的一個木精。”


    少年聽到救自己的少女是一個精怪,他一點都不害怕,反而覺得眼前的少女很特別,他飽經磨難的心從未如此溫暖過。


    少年是一個逃兵,他不想再為任何人效命,他隻想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守著他喜歡的女孩。他在林中搭了一個茅草屋,他說:“從此以後這裏就是我的家了。”


    “那你以後不迴去了嗎?”穿著清涼有些西域特色的少女問道。


    “不走了,我要永遠在這裏生活。”少年深情的凝視著少女,他願意為她舍棄一切,永遠的和她一起。


    “可是我並不是人,我們不能在一起。”少女難過的看著麵前的少年。


    少年抱住她說:“我知道你不是人,在我的心裏從不在乎你是不是人,我喜歡的是你。”


    他們倆成婚的那天,林中的鳥兒銜花祝福,小猴子為他們布置婚房,雖然簡陋但是不失溫馨。兩個人在天地山河的見證下拜堂成親。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不光有小李子的記憶,還有樹妖白榆的記憶。窺見這段記憶就能夠知道樹妖白榆與雲吉和尚之間的愛恨情仇。


    第18章 長生不死


    少女穿著鮮花嫁衣幸福的依偎在少年的懷中,少年向她保證道:“從今以後,我要讓你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兩個人在森林中過著男耕女織牛郎織女的小日子,少女因為是木精吃不了人類的食物,她隻能飲用清晨的露水和新鮮的花瓣,少年的不辭辛勞的每日早早起來為她采集露珠,林中總是有野獸出沒,少年是一個出色的獵手。少女都會隱藏身形,悄悄的跟在少年的身後保護他的安全。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曾經風華正茂的少年逐漸變成中年變成老人,那怕身患重病他都不會忘記為自己的妻子收集清晨的露水。


    而少女的容顏從未改變,精怪的生命本來就比人類長,對於它們來說,一輩子不過彈指間而已。


    她不能做一個盡職的妻子,她不能為丈夫養育子女。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一天天衰老一步步走向死亡,可是她卻什麽也做不了。


    男人老的不能動了,他躺在茅草屋裏,少女手忙腳亂的生火,因為是木精她很怕火,但是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就算付出生命她都願意。


    少女煎藥,她的臉被煙熏黑了,她的手被燒傷了,她小心翼翼的端著藥碗,用勺子喂躺在床上的耄耋老者。


    老者的雙手布滿皺紋,他臉上的胡須已經變成銀白色,但是目光仍像少年時那般深情。


    “白榆,我不是說過,我來生火。”老者心疼看著坐在自己的麵前的少女,她的模樣從未改變過。


    “飛蓬,你病了,現在需要我來照顧你了。你放心,我可以生火的。”白榆向王飛蓬保證道,現在飛蓬不能下床,她要為飛蓬做可口的飯菜,她要照顧飛蓬的飲食起居。


    每天她背著不能走路的飛蓬在林間漫步唿吸新鮮的空氣,百靈鳥會跟著他們倆唱歌,每走到一處熟悉的地方白榆都停下腳步說:“飛蓬,你看風鈴草開花了!”


    蒼老枯瘦的王飛蓬目光昏沉的凝望著白榆所指的方向,他看不清了,他眼睛已經不好使了,他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


    “白榆…白榆…”他唿喊著白榆的名字。


    “飛蓬,你怎麽了?”背著飛蓬的白榆問道。


    “我好像要走了。”王飛蓬語氣衰弱的說道。


    “飛蓬,你要去那裏?你現在腿腳不方便,我背你去。”身為樹精的白榆對人類的死亡沒有概念,她忽視了人類生命短暫,自己的生命漫長孤寂。


    “白榆,如果有來世,我還願意愛你。”說完這句話,王飛蓬便在白榆的背上死去了,他已經百歲高齡了,已經到人類壽命的極限了,他不能守護在白榆身邊了。


    “飛蓬,你在說什麽?飛蓬你怎麽不說話了?”白榆不知道背上的飛蓬已經離去了,她還以為飛蓬隻是累了,隻是困了,隻是倦了。


    “飛蓬,你好好睡,我們一會就到家了。”白榆背著王飛蓬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天兩天,轉眼數月王飛蓬再也沒有醒來。因為有白榆守護,他的屍身並沒有腐敗。可是他再也不能跟她說話,再也不能為她采集新鮮的清晨露水。


    白榆躺在王飛蓬的屍身旁,她第一次無比的厭惡自己生命漫長,她無法複活已經死去的愛人。她心中無比想念王飛蓬,那種蝕骨的思念讓她難以在林中孤獨活下去。


    “飛蓬,我一定會讓你複活的。我們要永生永世的在一起。”白榆緊握飛蓬已經幹癟僵硬的手。


    白榆施法隱藏茅草屋,她開始在人間流浪尋找複活王飛蓬的辦法,因為法力低微,有數次她都險些死在除妖人的手中,可是憑著頑強的意誌她活下來了,她心中隻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讓自己的愛人再次活過來。


    終於她在一名叫淨慧的獨臂老尼那裏得到一塊人魚肉,老尼說人魚肉在某些地方也叫鮫人肉,它可以複活死者,還能讓人獲得永生,可是人類獲得永生有違天道倫常,所以吃了人魚肉的人會喪失作為人感覺,會無比厭惡自己永生的生命,會親眼看著自己身邊朋友親人一個個衰老死去卻無能為力。


    老尼勸樹精放下心中的執念好好迴到山中修煉,也許還會機會相逢。可是白榆一心想複生自己的愛人,根本就不聽老尼的勸告,她打傷老尼偷走封存的人魚肉。


    茅草屋內,白榆看到喝下人魚肉湯的王飛蓬屍身發生驚奇改變,幹癟僵硬的肌膚逐漸有了血色,皺紋消退皮膚變得光潔年輕,他複生了,他能夠唿吸了。


    仿佛做了一場冗長混沌的夢,王飛蓬睜開眼便看到守護一旁的白榆,一如昨昔她的樣貌從未改變過。


    “我這是怎麽了?”王飛蓬一臉詫異的坐起來,他明明記得自己死去,可是現在為什麽還好端端的活著。


    白榆緊緊的抱著他情緒激動的說:“太好了,飛蓬你迴來了!”


    “白榆,太好了,我還活著。”王飛蓬雖然不解自己為何還活著,但是他很高興自己還活著,還能守護在白榆身邊,還能每天都能夠看到她。


    可是他很快便發現異常,自己身體的異常,他看到水中的自己無比年輕,就像一個風貌正茂的青年,可是他明明記得自己已經過了百歲,怎麽睡了一覺就返老還童了,每當她問白榆自己為何為複活,白榆總是含糊其辭的搪塞過去,不想正麵迴答。


    一天劈材的時候,王飛蓬弄傷了自己的手,傷口很深可是不見流血轉瞬便愈合了,他一點疼痛感都沒有,他喪失了對疼痛的感知能力。


    “我這是怎麽了?我這是怎麽了?”王飛蓬驚恐的看著自己,就像再看一個可怕的怪物。


    端著野果竹筐的白榆走進籬笆院說:“飛蓬,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王飛蓬拿起斧頭朝白榆走去,他擼起袖子。


    “飛蓬,你是幹什麽?”白榆不解的問道。


    王飛蓬用手中的斧頭狠狠自己的左手砍去,一下二下,傷口猙獰皮肉外翻,可是奇怪的是沒流一滴血,傷口以驚人的速度愈合了。


    “飛蓬,你這是幹什麽?”白榆不想看著飛蓬這般折磨自己。


    “白榆,我到底怎麽了?”王飛蓬舉起斧頭放在自己咽喉的位置,他說:“你說我割下去會死嗎?”


    “飛蓬,不要。”


    白榆想施法攔阻瘋狂的王飛蓬,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手中的斧頭已經割破咽喉,對於普通人來說那是致命的傷口,可是王飛蓬一點痛的感覺都沒有,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失去了死的權利,傷口以驚人的速度愈合。


    “白榆,你不想跟我說些什麽嗎?”王飛蓬眼圈微紅心痛的問道,他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是人魚肉,飛蓬我給你喝了人魚肉湯,你才死而複生。它能夠讓人永生的活下去。”白榆試圖向王飛蓬說明。


    “什麽?人魚肉?你都做了什麽?我現在沒有任何疼痛,我現在返老還童都是因為你給我喝了人魚肉湯。”聽到真相的王飛蓬覺得難以接受。


    “飛蓬,這樣我們就可以永生永世的在一起了。”白榆扔掉手中的竹筐,她緊緊的環抱住王飛蓬安撫他的情緒。


    “這樣行屍走肉般的活著,永生永世對我說就是煎熬。”王飛蓬難以抑製自己心中的痛苦。


    “不會的,不會的。飛蓬,我們還要像以前那般簡單快樂生活不是很好麽!”白榆不想看到王飛蓬這麽難過,可是她更不想失去飛蓬。


    王飛蓬放下手中的斧頭屈服自己的命運,他並不是不愛白榆,他很愛白榆,他甚至願意為白榆獻出自己的生命。他願意為白榆接受自己永生不死的命運,如果可以他願意永遠和她廝守下去,那怕山河幹涸地老天荒。


    剛開始的三十年還好,王飛蓬還可以和白榆過著安逸的隱居世外的叢林生活。可是第五十年後,人魚肉反噬越發明顯,王飛蓬覺得內心空虛寂寞,他覺得活著無趣,他開始討厭自己,他開始痛恨自己,他開始痛恨白榆,他一心求死,可是卻不能死去。他瘋狂的折磨自己,他甚至無法麵對和他朝夕相處兩百年的妻子。


    王飛蓬離開叢林逃出大山,他隻是不能夠麵對白榆,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傷害她。他在人世間流浪,長久的生活在山林讓他無法適應人群生活,陌生的國家陌生的人,他找不到自己的存在的位置。


    而白榆無法安心修行,她發狂似的在人間尋找王飛蓬的下落。可是她每找到一處王飛蓬便會先行離開隱匿蹤跡。


    就這樣王飛蓬在人間漫長無休無止的流浪,一會是碼頭沒有名字的工人,一會是喝的爛醉如泥的臭乞丐,一會是戰場上奮勇殺敵的不敗將軍,一會是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的神秘富商,他不斷的變換身份,看著身邊的女人兄弟一個個衰老死去,他卻能無能無力,他痛恨自己無止境的生命。


    在人間流浪七百年後,王飛蓬終於在一名高僧的點化下大徹大悟出家為僧,從此世間再無王飛蓬這個人,而多了一名普渡眾生名為雲吉的和尚。


    作者有話要說:


    風鈴草的花語是溫柔不變的愛,還有永遠的羈絆。


    獨臂老尼淨慧師太在本作會在第九卷登場,第一卷隱藏的伏筆埋的夠深。本作中鮫人與人魚為同一種族,隻是不同的地域稱唿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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