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嫻反問:“這很重要?”


    這難道不重要嗎?孫彬很想這麽說,但瞅著子嫻露出了白森森的跟鯊魚有得一拚的尖牙,識相的將這話給咽迴了肚子裏。


    主持人不會主持不要緊,照著稿子念就行了,不會跟著鏡頭也沒關係,鏡頭跟著她就是了。


    為了讓子嫻別出漏子,孫彬硬是找了一個技術極為專業的錄製隊伍給子嫻錄製節目,天王巨星都沒這待遇。


    雖然主持節目的工作室不在衛時彥住院的城市,但子嫻仍舊做到了三餐在家吃,幾百公裏的路程丫幾分鍾就迴來了。


    盡管如此,子嫻還是有一段時間不在,衛時彥想了想,趁著不用掛生理鹽水的時候約了解致。


    對於自己四千年前的那一世,衛時彥原本的興趣是不大的,他什麽都不記得,既然已經忘了,那糾結有個屁用?


    然而子嫻出現在了他的生命裏,很奇異的,對於這麽一頭吃人吃妖,食性橫掃元素周期表的兇獸,衛時彥發現自己並不排斥。當然,這也與子嫻的態度有一定關係,子嫻與他相處時非常自然,對他的很多習慣都很了解,感覺就像曾經一起生活過很多年,雖然離開了一段時間,但迴來後該怎麽著還是怎麽著。


    衛家就是因為兩個人跟老夫老妻沒什麽兩樣的相處模式才沒懷疑兩人是在假扮情侶,衛時彥本來還擔心穿幫,直到衛時俊有一迴說了一句:“如果不是你們兩個相處時一副老夫老妻的熟稔感,我一定會以為你們是假扮的情侶,子嫻想要把你燉了。”


    那個時候衛時俊已經知道了子嫻是妖非人,也知道子嫻似乎食人,因此有些擔心弟弟會不會哪天就被妖怪給吃了,因此很是觀察了兩個人一番,最後被兩個人的相處模式給打消了這種懷疑,金婚夫妻相處時給人的感覺恐怕就是這種了。


    說著無心,聽著卻是驚悚了。


    自己前......不知道多少個前世與子嫻認識,並且生活過很長時間,感情很好,不然也不會替子嫻背鍋弄得幾十世不得善終。可衛時彥有的時候還是會懷疑子嫻是否認錯了人,或者忍不住去想一個問題:子嫻對他這麽好究竟是因為自己這個人,還是四千年前那個名叫益的人?如果自己不是益的轉世,初見時子嫻是不是就會吃了自己?


    衛時彥的疑惑一直都是無解的,子嫻的腦子裏根本沒有這方麵的邏輯,在子嫻的認知裏:衛時彥就是益,益就是衛時彥,僅此而已。


    衛時彥隻得一直按捺著疑問。


    也曾想過要了解一下自己的前世,但子嫻一直不怎麽願意提及,衛時彥隻能死心。


    然而解致出現了。


    解致與子嫻認識,也認識益。


    古色古香的茶室裏,解致慢悠悠的烹著茶。


    解致不喜歡喝咖啡、可樂之類的飲料,喜歡飲茶,安安為此曾經去學過茶藝,衛時彥便邀請了解致在一家百年老茶室見麵,但他怎麽也沒想到解致居然比子嫻還古董。


    子嫻也喜歡喝茶,可她對茶的味道一點都不講究,水煮開了,茶葉丟進去泡一段時間就可以喝了。不論是普通的紅茶還是仙人的仙茶,子嫻都是牛飲的。


    解致明顯比子嫻講究,來茶室喝茶自己帶了茶具不說,居然還要求自己煮茶,顯然是看不上茶室師父的手藝。


    衛時彥無語的看著解致慢悠悠的花了半個小時準備工具以及烹茶,紅泥小爐、木炭、一整套的紫砂茶具,早知如此他還不如到解致家裏去喝茶,但不可否認,解致烹茶時行雲流水的動作非常優雅,宛若魏晉的士族子弟。


    解致將烹好的茶湯倒了一杯給衛時彥。“嚐嚐。”


    衛時彥將茶一口喝光,解致見了,默了下,哭笑不得的道:“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衛時彥問:“我和益很像?”


    解致道:“你們本就是一個人。”


    “我是衛時彥,不是益,我沒有益的記憶,也沒有他的感情,怎麽還能說是同一個人?”


    “你的確沒有益的記憶,可沒有他的感情,多少還是殘留了一點,否則你與孟贏不會相處得那麽融洽,那家夥可不是每個人都受得了的。”解致含笑道,四千年前被子嫻給氣得發瘋的人可不少。


    衛時彥說:“就算那樣我也不是他,轉世並不是同一個人。”


    解致輕笑。“那是人的看法,可我以及孟贏都不是人,在我們這個層次的存在看來,不論一個人輪迴轉世多少世,隻要靈魂還是那個靈魂,那麽人就還是那個人,隻是永久性失憶了而已,可你會因為自己的家人失去了記憶而不再認他嗎?”


    “益的身體在龍山文化的遺址裏躺著呢。”


    “軀體如衣服,難道你換了件衣服就不是衛時彥了?”


    衛時彥徹底語塞,終於深刻意識到了一件事:人妖殊途真不是沒有道理的,雙方的三觀根本不在一個水平麵。


    解致慢條斯理的品著茶湯,茶室的茶雖然不如他收藏的茶葉,卻也是不錯的貨色。


    衛時彥打起了精神問:“解先生你與我前世是朋友嗎?”


    解致搖頭。


    衛時彥心裏不由咯噔了下,不是朋友,難道是仇家?


    解致道:“我是你亞父。”


    衛時彥:“......”玩心跳一點都不好玩!


    等等,亞父?沒弄錯的話,這個詞在古代是與父親差不多的關係,隻是沒有血緣而已。


    衛時彥的眼珠子險些脫眶而出,自己一個人怎麽會認一個吃人的妖怪當亞父?


    沒錯,吃人的妖怪。


    不論是子嫻的話還是網上查到的都表明了一件事:獬豸是曆史上第一位明文記載的法官的得力幹將的同時也是個吃人的妖怪。


    解致繼續道:“你來找我是為了了解四千年前的事情吧?”


    衛時彥點頭。


    “反正也沒什麽事,跟你談談以前也無妨,隻是你自己都已經不記得了,就算我告訴你又有什麽用呢?就算你知道了曾經的事,你也不可能變成過去的伯益。人無時無刻不在變,但永遠都變不迴曾經的自己。”


    衛時彥道:“我從來都沒想過變成過去的伯益,我隻是想要了解一下曾經發生過的事。”


    解致微微挑眉,心態還可以嘛。


    第55章 庭堅


    解致真正的名字叫獬豸, 沒錯, 就是傳說中能辯善惡曲直的神獸獬豸。


    嚴格來說, 獬豸不是神獸,是靈獸的一種,不過靈獸到它這地步也算逆天了, 別人心裏想什麽它一眼就能看出來,天生就是搞刑事訴訟的獸才。


    雖然有那份才華, 但古早的時候獬豸是沒有從事刑事訴訟行業的, 那個時候它就是一頭大地上漫無目的的遊蕩、修煉的靈獸。因為自身特殊的天賦, 別的人與妖都無法傷害它,想要傷害它,它老遠就感覺出來了,然後腳底抹油跑得比兔子還快。


    獬豸與人產生聯係是在四千多年前的五帝時代,當時在位的共主是堯的兄長摯,五帝時代非常名不見經傳的共主。


    彼時獬豸遊蕩到了濟水, 因為覺得挺熱鬧, 也很方便, 就在人族聚落之外的森林裏住了下來。


    獬豸的天賦讓它幫當地的人族解決了不少爭端, 有了一些名聲,有些人希望與它締結共生盟約, 它也不是沒動過心,但看看那些人的心,最後覺得還是算了。


    時光荏苒,人族的共主換成了堯, 但這對獬豸沒有任何意義,人族的壽命太短了,改朝換代在妖看來就跟打個盹就發現王朝換了一個一般。可獬豸不知道,在帝堯登基後,帝堯倚重的心腹不遠千裏跑到了它隱居的地方。


    獬豸沒把人給趕跑,因為它很驚訝的發現對方竟然有著一顆至善之心。


    何謂至善?


    善良,樂於助人,勇於犧牲,人族可能會給出諸如此類的答案,但獬豸隻想說:都是放屁!


    遵從本心即至善!


    很簡單的一句話,但能夠做到的人很少,世人不是被亂七八糟的外物約束就是弄錯了對象,遵從本心跟遵從欲望是兩迴事。後者可比搞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惡心多了,畢竟,搞不清自己想要什麽悲劇是自己,遵從欲望卻是害人不淺。這倒不是說欲望有錯,隻是沒有本心的欲望就是一團汙穢,走哪汙染到哪。


    然而此次尋來的少年卻恰恰擁有一顆遵從本心的至善之心,獬豸覺得很稀罕,而在知道對方是共主的重臣後它就從稀罕變成了驚訝。權利迷人心,政治是個大染缸,進去泡一泡,不管原本多麽白,進了染缸都不可能保持本心,如今卻有人奇葩的保持了本心。


    稀奇,太稀奇了。


    “你找我何事?”


    少年坦蕩蕩的說出了自己的來意:“庭堅欲建立刑律,因而希望獬豸能助我一臂之力。”


    獬豸饒有興致的看著少年,最後說:“好。”


    少年詫異的看著獬豸,來的路上他已經做好了被百般考驗的心理準備,卻不曾想什麽考驗都沒有。


    少年啊,不是什麽考驗都沒有,是它太無聊了,如果你不能讓它覺得好玩的話,它隨時都會炒了新老板的魷魚。


    獬豸跟著少年去了人族的都城,剛開始真的是出於無聊陪著玩玩而已。但它是遊戲人間的心態,少年卻不是,少年認認真真的編纂著刑律,兢兢業業的執法。他是那麽認真,認真的從少年熬成了青年,又從青年熬成了中年,最後白發蒼蒼,不論遇到什麽困難仍不改初衷。


    做好事不難,難的是一輩子隻做好事;擁有一顆本心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都不丟掉,這玩意丟了就死也找不迴來了。


    庭堅做到了,他是獬豸真正看到的第一個本心始終都沒丟的人,不算妖族的話,妖族的腦子先天不如人族,很多由草木等比較單純的東西化形的妖族因為天性的關係,多一輩子遵從本心。


    有人說,長久的注視一個人,最後你一定會愛上那個人。


    獬豸不是基佬,所以它沒愛上庭堅,可在它沒有發現的時候,它已經認真了起來,成為了少年庭堅的追隨者。


    獬豸一直跟著庭堅,跟了九十年,因此對庭堅的家庭情況很熟,庭堅的孩子不少,長子叫伯益。


    伯益是一個非常......跳脫的人族,嗯,非常跳脫。


    丫十幾歲時就離家出走去遊曆天下了,雖然每年都有書信和特產迴來報平安,卻也把庭堅氣得不輕。


    獬豸閑來無事的時候跟子朱打了個賭,伯益不敢迴家,他要是迴家,庭堅非抽死他不可。


    子朱說:“不至於吧?伯益兄可是皋陶大人的親兒子。”虎毒不食子啊,他老爹雖然對他也恨鐵不成鋼,可再狠也不可能把他給殺了。


    “你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結果兒子跑了,你不氣?”獬豸打著哈欠說。


    同樣是紈絝,伯益與子朱的情況可不同,子朱隻是興趣不在政務上,喜歡琢磨一些好玩的東西,用後世的話來說,子朱是快搞發明的好料。遺憾的是子朱生錯了時代,更生錯了先後,生為長子,是時代的悲劇,他要是晚出生個幾千年,保準是個出色的發明家。至於伯益,庭堅成婚晚,生孩子更晚,年紀很大的時候才有了伯益,之後雖然又有了別的孩子,但所有孩子裏,他最寄予厚望的就是長子。伯益若與子朱一樣不務正業,庭堅咬咬牙也不是不能忍,但丫居然離家出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子朱無言。


    十多年後伯益迴來了,不過不完全是為了迴家團圓,而是為了一頭兇獸,他想讓那頭兇獸與人族締結共生盟約,皆人族的氣運為兇獸開啟靈智。


    雖然伯益說那隻是一頭普通的蛟,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蛟有問題,哪家的蛟頭生雙角,腹下五爪的?最重要的是,那頭蛟看眾人的眼神......獬豸一時間覺得自己是一塊超級肥肉,周圍的人則是普通的肥肉,但都是肥肉。


    蛟的口水都流出來了,伯益頗為尷尬的抓住了蛟的嘴巴,將蛟的嘴巴緊緊封著。“子嫻性子很好的。”


    性子......很好?


    當它是瞎子呢?蛟身上的煞氣很重,也不知吃了多少人。


    可庭堅同意了,它不解。


    “雖然那頭蛟看我們跟看肥肉似的,但它看伯益的眼神不是看肥肉,且伯益那樣對它它都沒吃了伯益,顯然是可以溝通的。”


    你會後悔的。


    那是一頭兇獸。


    獬豸腹誹不已,兇獸豈能與尋常妖怪等同而論?


    養一頭兇獸很拉風,但......獬豸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告訴庭堅,非常遙遠的時代,曾有一位上神養了一頭兇獸當坐騎,非常拉風,非常酷炫拽,羨慕死了眾神,險些掀起馴養兇獸的風氣。


    為什麽說是險些引起而不是一度引起?自然是因為神人被兇獸給吃了。


    是的,吃了,連骨頭都沒吐一根。


    世人常說神仙神仙,將神與仙一概而論,實則不然,神與仙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物。以法律來做比喻的話,仙是執法者,可借用法則的力量;而神,神本身就是法則,每一個神都言出法隨,說太陽從西邊出來,那太陽一定會從西邊出來,自然,不會有哪個神無聊到做這種事,神是不能違背法則的,那是在違背自己,會很慘。


    一句話總結就是:神是世間生靈所能抵達的最高境界。


    神也分三六九等,並不是每個神都擁有強大的力量,但神一定是無敵的。就拿冥王來說,冥王是一個神,可他的戰力,揍一般的妖仙鬼怪綽綽有餘,但對上特別強大的也打不過。可別人就算比他強大一百倍也不是他的對手,冥王司掌生死輪迴的法則,他打不過別人沒關係,把人丟進輪迴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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