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傷得究竟有多重啊？衛時彥抹了一把汗。“我前世怎麽會那般容忍你？”吃人，甚至想吃自己，哪怕是聖人都未必受得了，偏偏他前世就忍受了那樣一頭兇獸。
“你答應過會照顧我的。”子嫻理所當然的說。
衛時彥默，不由想起了子嫻在不論在哪個正常人的價值觀裏都可以說是絕世愚蠢的畫地為牢四千年的行為，神人沒有鑄造任何的囚籠，她卻自己為自己修建了一座圜土，僅僅是因為她答應過會畫地為牢。
兇獸智力先天不如別妖，可活了四千年，跟各路妖魔鬼怪打交道，還在蠻荒之地修建起一座各族混居的桃花源，足可見不管先天多麽不如人，後天都追上來了。
也許，子嫻從來都不是愚蠢，她隻是在模仿著她最在意的人，如孩童模仿父母的行為一樣模仿學習著。
“後來呢？你把那個新娘吃了嗎？”衛時彥將話題拉了迴來。
子嫻搖頭。
沒有益，她是真能虎口奪食的吃了那個新娘的，雖然靈智未開，但幼生期的子嫻對於食物有著異乎尋常的眼力。
純陰之體、純陽之體還有各種各樣天賦異稟的體質，幼生期的蛟都吃過，雖然它自己在遇到益之前從未真正的捕獵過，但那時還有它的父母。
蛟養孩子與人族不同，蛟養孩子非常注重按部就班，幼生期的幼蛟是不用捕獵的，爪子和牙齒都還沒長好，最多逮幾條魚和兔子，因此生命最初的幾百年，子嫻一直過得很滋潤。世間大部分的父母都會將最好的給自己的孩子，妖族的父母也不例外，盡管孩子一成年就會被掃地出門，但掃地出門前父母都會格外的疼愛孩子。子嫻從小到大吃的人與妖都是精心挑選的，蛟爸是看什麽有營養就給女兒弄什麽迴來當飯。
按照蛟爸蛟媽的計劃，幼生期好好給孩子好吃好喝，順便培養孩子對食物品質的眼力。等過了幼生期進入成長期，孩子的爪牙長齊了就開始教孩子如何捕獵，等孩子成年了自然就擁有獨立生活的能力了，把孩子掃地出門就繼續二人世界了。
非常周祥的安排，但——
計劃很豐滿，現實卻往往骨感。
正常的蛟一百年幼生期，兩百年成長期，四百歲的時候孩子都有了，而子嫻，四百歲了還是幼生期。因此蛟爸蛟媽隻來得及培養出孩子對食物品質的眼力，還沒等到孩子進入成長期就被人幹掉了。
雖然還在幼生期，但蛟本身就是龍裔，而子嫻還不是一般的龍裔，她體內百分之九十九的濃鬱兇獸血脈可比龍血兇殘可怕多了，收拾個把人和妖根本不是問題，但——
益在場。
益拽住了鏈子，一寸寸的將幼蛟拖了迴來，憑借著蛟的氣力掙脫益並不難，但蛟還記得上迴益被它弄斷脊椎骨躺了好幾個月的事，因此一直不敢太用力掙紮，很快就被益掐住了脖子。
“跟你說多少迴了，人族不是食物！”
蛟奮力掙紮，那麽香的兩腳羊，怎麽能放跑？
益無奈將蛟掐著帶迴了羈舍，抓起自己隻來得及啃了幾口的羊塞進了蛟的嘴裏。
蛟喉嚨其實不大，進食時雖然一口吞，但在嘴裏時都會嚼幾下，將食物逐步嚼碎吞咽，自然沒事。但益這半隻羊塞有點用力，都塞進喉嚨裏了。被噎著的蛟一個勁的翻白眼，隻是人族翻白眼最多就是不雅，蛟翻白眼卻是可怖，猩紅的豎瞳翻起，可是人族的白眼詭異多了。
益愣了下，顯然沒想到平時吞人吞羊吞牛麵不改色的蛟會被噎著，之前蛟一口吞食物的風格給他的印象太深了。“噎著了就吐出來。”
益拍著蛟的背部想讓它吐出來，但蛟一爪子拍開了益，狠狠的吞咽，費盡的吞咽，眼淚都給擠出來了總算將羊吞了下去，肚子鼓起了好一塊。
益嘴角狠抽了兩下，他知道自己這些日子拿幹糧投喂肉食動物是有點過分，但也不用這麽誇張吧？
無語的撿起地上的結晶，龍的眼淚是極佳的材料，一絲就能讓水族脫胎換骨，若是血液，更是能讓水族擁有龍族血脈。但血統不純的龍裔是不會有龍之淚的，可子嫻卻不知為何流下的眼淚不僅能讓天氣變成雨天，同樣會結成晶體。
雖然也是眼淚，但子嫻的眼淚與龍之淚又有些不同，龍之淚是清澈透明猶如玉石一般的珠子，本身是沒有顏色的，子嫻的眼淚卻是淡淡的金色，觸手溫暖。前不久的冬季益是躺在病床上渡過的，冷得要命，但抱著子嫻的淚珠卻一點都不冷了，相反，暖和極了，體內的功法也運轉更為流暢，也不知是什麽原因。
益也曾試過用子嫻的眼淚喂動物看會有什麽後果，結果就是......一隻兔子吞了眼淚後進化成了沒有理智並且能吞火的妖獸，他住的地方被三昧真火給燒幹淨了，一起燒幹淨的還有那隻兔子，兔子能吐三昧真火自己卻受不了這種火。
原本還想過自己吞了眼淚的益在看了兔子的結局後毫不猶豫的放棄了服食這眼淚的想法，但不管怎麽樣，這都是好東西。既然是好東西，就不能浪費，收起來說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場了。
看到益在撿拾眼淚，蛟也沒在意，因為不懂益為什麽要收集自己的眼淚，但天要下雨了她還是感覺得出來的，雖然是蛟，但蛟也不是很喜歡濕漉漉的環境。
炎熱至極或潮濕至極，這兩種環境與氣候子嫻都喜歡，但有的時候又不喜歡，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有的時候恨不得泡火山岩漿浴，有的時候卻又想在深海遊泳。用現代的話來說，當年的幼蛟很有精神分裂症的前兆。
此時此刻蛟不喜歡被淋濕，因此麻溜的飛進了羈舍的屋簷下避雨，益撿完了淚珠也跟著到了屋簷下避雨。
“要去睡覺？”益問幼蛟。
兇獸是沒法溝通的，子嫻血統不純，哪怕靈智未開，也不是完全不能溝通，至少在益長達半年的耳提麵命之下，蛟已經能聽懂一些簡單的句子了。
蛟蜿蜒著纏在了益的身上，儼然是將益當成了偷懶用的坐騎。
益知道，自己猜對了。
不管是龍還是蛇都是冷血動物，而冷血動物都不怎麽喜歡低溫，大部分法力不夠的龍裔與蛇妖都有冬眠的習慣。子嫻冬季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足可見低溫對她的殺傷力，盡管那段時間是益最輕鬆的時間。
如今正值暮春，北方春寒料峭，一場雨下來，蛟自然受不了這種溫度。
抱著蛟迴屋休息，益又看了眼羈舍之外，蛟的食性他這些日子也摸的差不多了，雖然吃人，但除非實在餓得緊，不然是不會隨便吃人的。也不知它父母是怎麽養孩子的，把孩子的嘴巴養的這麽刁。
益的耐心讓他摸清了蛟很多性格，但也沒有完全摸透，比如蛟挑食沒錯，但遇到優質食物時蛟絕不會因為他的阻撓而放棄美味。
益醒來時是在雷澤的森林裏，遠古時的氣候比現代要溫暖濕潤很多，濕地很多，森林更是繁盛茂密，遮天蔽日，就是有點濕冷。
羈舍是專門供旅人休息的地方，為了最大限度的從旅人口袋裏掏錢，羈舍的基礎設施都弄得很好，讓人賓至如歸。哪怕雷澤這裏有點潮濕，益在羈舍的時候也不會有感覺，屋子用香草熏過，暖烘烘的。
濕冷與暖和的對比並不是很鮮明，一般人很難感覺出問題，但益不一樣，這兩年一直在外遊曆，經曆了不少危險，益對於周圍環境的變化非常敏感。不敏感也不行，遠古時代妖族和猛獸的數量遠比人多，出門在外一個不慎就會成了妖怪或是猛獸的加餐，因此益醒了。
雖然醒了，但一睜開眼就看到了沼澤濕地中密集的千年古樹及其遮天蔽日的枝椏，益的腦子不由呆了下，反應不過來自己是怎麽從溫暖的羈舍跑到這潮濕的沼澤濕地來的。
益仔細瞅了瞅，發現自己是被蛟帶來的，證據？他現在就被蛟的尾巴給圈著呢。
益愣愣的瞅了瞅蛟將自己圈在空中的尾巴，不由在心裏感慨蛟的力氣夠大的，他平時裏背著這麽一頭蛟幾乎累成狗，可這頭幼生期的蛟用尾巴拖著他卻一點都不吃力，真是人比妖，得扔！
莫名其妙的從耳朵裏掏出兩團安神的香草，益一邊感慨蛟的氣力一邊瞅了瞅蛟目不轉睛盯著的方向，一支沉默而悲傷的送親隊伍就在那裏，登時氣結！
誰說兇獸沒腦子的，站出來，他保證不打死它！
第40章 黑水玄蛇
反應過來蛟在打什麽主意後益毫不猶豫的擼起了袖子準備揍蛟, 之前喂了十幾隻羊, 肚子現在還是鼓著的, 居然還要吃人，到底有人性沒有？
益擼袖子時蛟也準備撲出去搶食，不曾想剛撲出一點就被益給掐住了, 同時不遠處傳來了噗通的聲音。
掐著蛟的益愣了下，東夷位於濁水下遊, 多水, 熊孩子最喜歡往裏麵跳, 益也有過熊的時候，因而人落水時是什麽聲音他是非常熟悉的，方才的聲音分明是有人落水的聲音。
抬頭一看，益不由愣住，人與圖騰的聯姻見過不止一場，但他還是頭迴見到把新婦往水裏丟的。不對, 還是有的, 有一些水族妖怪出身的圖騰是住在水裏的, 人與他們成婚後自然要跟著他們住在水裏, 可新婚時水族圖騰都會弄一些辟水的寶物給伴侶免得伴侶淹死在水裏，如果弄不到的話就在岸邊修建屋舍, 跟伴侶住岸上。反正妖怪的壽命很漫長，陪著伴侶在岸邊住個幾十年全當休閑散心了。
益在孤竹部的時候就見過一場人與水族圖騰的婚禮，婚禮當日，穿著玄端的水妖自水中而現, 接走了自己的新娘，可......孤竹部時，那個水妖給新娘戴上了辟水珠，而雷澤這裏，新郎沒看到，新娘也沒戴什麽辟水的寶物。
這哪是嫁女，根本是謀殺！
益趕緊鬆開了蛟去救人，卻不想，剛鬆了一點手，蛟就滑溜的飛了出去，張著血盆大口，目標——新娘！
“子嫻你要是敢把人吃了，我就讓你啃三年的草。”
智力有限，蛟不是很明白益的意思，但腦子不好使，它的感覺卻是極為敏銳的，野獸一般的直覺告訴它，它要是把人吃了，迴頭會很倒黴。反應過來的蛟無奈的合上了嘴巴，它的速度比益快，益開口的時候它的尾巴就已經將新娘從水裏撈了出來，說說完的時候它的嘴巴也正好在新娘的腦袋前。
益抹了一把冷汗，剛才隻要再說慢一點人就完了！
剛把冷汗給抹了，益又被氣著了，明白新娘不能吃後蛟毫不猶豫的鬆了爪子，新娘立刻落迴了水裏。這本來也沒什麽，蛟之前將人撈出來後又往岸邊挪了挪，因此落下去的地方水很淺，站直了根本淹不死人，可蛟之前的血盆大口將人姑娘硬生生嚇暈了，昏迷的人掉進水裏不淹死才是稀奇。
益張口就想出粗，忽見水裏有些不對，妖氣衝天的。
妖氣這種東西益不陌生，蛟身上也同樣妖氣衝天，加上見過的一些別的妖怪，益對妖氣也有點研究了。觀其人氣質而斷其人品行並非百分百準確，但七八成還是有的，比如蛟是兇獸，身上的妖氣就透著濃鬱的暴虐與狂亂。
水中的妖氣與蛟的有些相似，卻也不完全相似，腥氣衝天，明顯是危害人族的妖孽之流。
益很不解，人族雖然會與妖怪締結共生盟約，卻也不是什麽非人都傻乎乎去結盟的，至少一個妖孽是不可能成為圖騰的。妖孽也是妖怪，是人族從妖族中單拎出來的一類妖，妖孽不按種族來定義，而是按著它們的行為來定義，殘害人族、好食人族的妖都是妖孽。
或許會有一些特別弱小的部族沒辦法了，可能接受一個妖孽做為圖騰，但雷澤氏卻不是小氏族。雷澤氏是太昊後裔，千年前的圖騰是夔，雷澤氏與夔相處得極好，雖然夔已經隕落，但雷澤氏仍舊保留著夔圖騰。而記的夔的友睦，雷澤氏再怎麽落魄也不可能接受一個與夔截然不同的妖怪成為新的圖騰。
雖不解，但益還是決定先救人，把人撈上來再弄清楚怎麽迴事。
噗通！
正遺憾著沒得吃的蛟愣了下，它的感覺告訴它，水裏麵有個至少千年的大妖，益可真勇敢！
勇敢個鬼！
益抓著昏迷過去的新娘，拚命的遊著，身後是一張和蛟很有共同語言的血盆大口！
益遊得很快，但再快也沒水族快，眼看就要被一口吞，腰間的鏈子忽的一緊，整個人被拽上了天再摔在了草地上。
看到祭品跑了，水裏的大妖怒了，衝出了水麵，赫然是一條水桶粗的黑色巨蛇！
“黑水玄蛇！”
看過不少典籍的益一眼就就認出了那是什麽品種。
黑水之南，有玄蛇，體黑，腹白。
可這裏是雷澤，不是黑水，怎麽會跑出一條黑水玄蛇來？
若是蛟有靈智，定會告訴益，這很正常，黑水玄蛇發源於黑水，卻不代表別的地方就沒有黑水玄蛇了。比如人族，人族肯定有一個發源地，但又有多少人族是生活在發源地的呢？加之妖族的習俗，這條黑水玄蛇八成是成年後被趕出來創建自己的巢穴，結果黑水玄蛇沒在妖族中混反而跑到了人族吃人。
大的氏族部落有強大的圖騰守護，黑水玄蛇去了的話就是給圖騰加餐。雷澤卻不一樣，雷澤氏已經失去了守護圖騰，又沒有足夠出色的強者，一個失去了圖騰又沒有拿得出手的強者的氏族部落不管在人還是非人的認知裏等於一塊肥肉，還是沒刺沒毒的那種。
雷澤氏能夠在夔牛被黃帝斬殺剝皮製骨後延續至今已經是個奇跡了，反抗大妖，卻是怎麽都不可能的，勢力相差太懸殊。
遺憾的是蛟此時靈智未開，沒法解釋這些，隻能拽著益準備逃之夭夭。哪怕是兇獸後裔，但因著不是純種的，蛟多少還有點腦子，知道對方是自己惹不起的，三十六計跑為上策！
蛟才飛起一點就被拽了下來，哀怨的瞅著拽著鎖鏈的那隻人爪子——益的。
“救人。”益抹著臉上的水說。
在黑水玄蛇冒出來的那一刻人群四散奔跑，但還是有幾個人被吃掉了，再不阻止，剩下的人也難逃一死。
蛟迷惘的看著益，不是太懂益的意思。
益頭疼的看著蛟，正常的蛟即便是幼生期也是能說人話能溝通的，雖然那溝通難度跟與三歲熊孩子交流難度一樣，但熊孩子也是能溝通的。而這頭，那是真正的野獸，兇殘嗜血，沒腦子，益都不知道蛟的父母是怎麽養了它幾百年還沒累死的，更悲劇的是自己還得負責這家夥幾千年。
益還記得自己答應照顧蛟到成年時得到的信息——尋常蛟隻需幾百年就成年，而這頭，少則幾千年，多則幾萬年都可能。生下這麽一頭有著太古兇獸血統的子嗣，就是親生父母也無語，原本計劃的那一套養兒之法和觀念完全派不上用場。
益，接受能力不錯，沒養過妖怪的幼崽，不管蛟多麽奇怪他都不會奇怪，唯一無語的就是無法溝通這個問題。
益指了指黑水玄蛇，做了個吃的動作。“你不是想吃好吃的嗎？妖怪比人更好吃。”
這些日子益也摸清了一件事，蛟雖然吃人，但也不是拿人當主食來吃的，隻是因為人的數量最多才吃得比較多。
肉食動物吃肉也會將食物劃個三六九等，而蛟也不例外，同樣將肉食分了三六九等：一等肉質的是有修為的妖怪和煉氣士，二等肉質是靈獸，三等是人族那些擁有特殊體質的人，四等才是普通人，五等是尋常動物。
綜合上述可知這家夥根本不是按味道來劃分食物三六九等的，完全是按食物中所蘊含的靈氣與血氣來劃分的，按著蛟的標準，黑水玄蛇明顯是一等的優質食物。
蛟愣了下，瞅了瞅黑水玄蛇，還是選擇了拽益跑路，它腦子是不好，但對方是獵物還是捕獵者它是分得清的。若是尋常小妖它肯定不客氣的衝上去大快朵頤，但修煉千年的黑水玄蛇是獵物嗎？蛟的野獸直覺告訴它，它要是衝上去，大快朵頤的肯定不會是它自己。
兇獸純血與否在這一刻體現了出來，若是純血兇獸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毫無理智的衝上去拚命，蛟還保留著對危險與生命的本能，做不來找死的事。
益怎麽也沒想到一直以來看到除自己以外的生靈都想撲上去吃掉，而看到優質食物更是會想方設法吃進嘴裏的蛟會有逃跑的一日。
兇獸不幫忙，益也不介意，拔出了自己的劍向黑水玄蛇潛行而去。
鏈子繃直，蛟內心嘔血的飛了迴來。
益看了看鏈子，露出了歉意的神情。“抱歉，我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剛拴上鏈子的時候蛟總想著弄斷鏈子，在爪子牙齒齊上陣都沒輒後蛟仍舊沒放棄，而是打起了鑰匙的主意，差點被蛟得手搶走鑰匙後益果斷托人將鑰匙送去了龍山給自己最信任的父親代為保管。
“你答應過會照顧我的。”子嫻理所當然的說。
衛時彥默，不由想起了子嫻在不論在哪個正常人的價值觀裏都可以說是絕世愚蠢的畫地為牢四千年的行為，神人沒有鑄造任何的囚籠，她卻自己為自己修建了一座圜土，僅僅是因為她答應過會畫地為牢。
兇獸智力先天不如別妖，可活了四千年，跟各路妖魔鬼怪打交道，還在蠻荒之地修建起一座各族混居的桃花源，足可見不管先天多麽不如人，後天都追上來了。
也許，子嫻從來都不是愚蠢，她隻是在模仿著她最在意的人，如孩童模仿父母的行為一樣模仿學習著。
“後來呢？你把那個新娘吃了嗎？”衛時彥將話題拉了迴來。
子嫻搖頭。
沒有益，她是真能虎口奪食的吃了那個新娘的，雖然靈智未開，但幼生期的子嫻對於食物有著異乎尋常的眼力。
純陰之體、純陽之體還有各種各樣天賦異稟的體質，幼生期的蛟都吃過，雖然它自己在遇到益之前從未真正的捕獵過，但那時還有它的父母。
蛟養孩子與人族不同，蛟養孩子非常注重按部就班，幼生期的幼蛟是不用捕獵的，爪子和牙齒都還沒長好，最多逮幾條魚和兔子，因此生命最初的幾百年，子嫻一直過得很滋潤。世間大部分的父母都會將最好的給自己的孩子，妖族的父母也不例外，盡管孩子一成年就會被掃地出門，但掃地出門前父母都會格外的疼愛孩子。子嫻從小到大吃的人與妖都是精心挑選的，蛟爸是看什麽有營養就給女兒弄什麽迴來當飯。
按照蛟爸蛟媽的計劃，幼生期好好給孩子好吃好喝，順便培養孩子對食物品質的眼力。等過了幼生期進入成長期，孩子的爪牙長齊了就開始教孩子如何捕獵，等孩子成年了自然就擁有獨立生活的能力了，把孩子掃地出門就繼續二人世界了。
非常周祥的安排，但——
計劃很豐滿，現實卻往往骨感。
正常的蛟一百年幼生期，兩百年成長期，四百歲的時候孩子都有了，而子嫻，四百歲了還是幼生期。因此蛟爸蛟媽隻來得及培養出孩子對食物品質的眼力，還沒等到孩子進入成長期就被人幹掉了。
雖然還在幼生期，但蛟本身就是龍裔，而子嫻還不是一般的龍裔，她體內百分之九十九的濃鬱兇獸血脈可比龍血兇殘可怕多了，收拾個把人和妖根本不是問題，但——
益在場。
益拽住了鏈子，一寸寸的將幼蛟拖了迴來，憑借著蛟的氣力掙脫益並不難，但蛟還記得上迴益被它弄斷脊椎骨躺了好幾個月的事，因此一直不敢太用力掙紮，很快就被益掐住了脖子。
“跟你說多少迴了，人族不是食物！”
蛟奮力掙紮，那麽香的兩腳羊，怎麽能放跑？
益無奈將蛟掐著帶迴了羈舍，抓起自己隻來得及啃了幾口的羊塞進了蛟的嘴裏。
蛟喉嚨其實不大，進食時雖然一口吞，但在嘴裏時都會嚼幾下，將食物逐步嚼碎吞咽，自然沒事。但益這半隻羊塞有點用力，都塞進喉嚨裏了。被噎著的蛟一個勁的翻白眼，隻是人族翻白眼最多就是不雅，蛟翻白眼卻是可怖，猩紅的豎瞳翻起，可是人族的白眼詭異多了。
益愣了下，顯然沒想到平時吞人吞羊吞牛麵不改色的蛟會被噎著，之前蛟一口吞食物的風格給他的印象太深了。“噎著了就吐出來。”
益拍著蛟的背部想讓它吐出來，但蛟一爪子拍開了益，狠狠的吞咽，費盡的吞咽，眼淚都給擠出來了總算將羊吞了下去，肚子鼓起了好一塊。
益嘴角狠抽了兩下，他知道自己這些日子拿幹糧投喂肉食動物是有點過分，但也不用這麽誇張吧？
無語的撿起地上的結晶，龍的眼淚是極佳的材料，一絲就能讓水族脫胎換骨，若是血液，更是能讓水族擁有龍族血脈。但血統不純的龍裔是不會有龍之淚的，可子嫻卻不知為何流下的眼淚不僅能讓天氣變成雨天，同樣會結成晶體。
雖然也是眼淚，但子嫻的眼淚與龍之淚又有些不同，龍之淚是清澈透明猶如玉石一般的珠子，本身是沒有顏色的，子嫻的眼淚卻是淡淡的金色，觸手溫暖。前不久的冬季益是躺在病床上渡過的，冷得要命，但抱著子嫻的淚珠卻一點都不冷了，相反，暖和極了，體內的功法也運轉更為流暢，也不知是什麽原因。
益也曾試過用子嫻的眼淚喂動物看會有什麽後果，結果就是......一隻兔子吞了眼淚後進化成了沒有理智並且能吞火的妖獸，他住的地方被三昧真火給燒幹淨了，一起燒幹淨的還有那隻兔子，兔子能吐三昧真火自己卻受不了這種火。
原本還想過自己吞了眼淚的益在看了兔子的結局後毫不猶豫的放棄了服食這眼淚的想法，但不管怎麽樣，這都是好東西。既然是好東西，就不能浪費，收起來說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場了。
看到益在撿拾眼淚，蛟也沒在意，因為不懂益為什麽要收集自己的眼淚，但天要下雨了她還是感覺得出來的，雖然是蛟，但蛟也不是很喜歡濕漉漉的環境。
炎熱至極或潮濕至極，這兩種環境與氣候子嫻都喜歡，但有的時候又不喜歡，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有的時候恨不得泡火山岩漿浴，有的時候卻又想在深海遊泳。用現代的話來說，當年的幼蛟很有精神分裂症的前兆。
此時此刻蛟不喜歡被淋濕，因此麻溜的飛進了羈舍的屋簷下避雨，益撿完了淚珠也跟著到了屋簷下避雨。
“要去睡覺？”益問幼蛟。
兇獸是沒法溝通的，子嫻血統不純，哪怕靈智未開，也不是完全不能溝通，至少在益長達半年的耳提麵命之下，蛟已經能聽懂一些簡單的句子了。
蛟蜿蜒著纏在了益的身上，儼然是將益當成了偷懶用的坐騎。
益知道，自己猜對了。
不管是龍還是蛇都是冷血動物，而冷血動物都不怎麽喜歡低溫，大部分法力不夠的龍裔與蛇妖都有冬眠的習慣。子嫻冬季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足可見低溫對她的殺傷力，盡管那段時間是益最輕鬆的時間。
如今正值暮春，北方春寒料峭，一場雨下來，蛟自然受不了這種溫度。
抱著蛟迴屋休息，益又看了眼羈舍之外，蛟的食性他這些日子也摸的差不多了，雖然吃人，但除非實在餓得緊，不然是不會隨便吃人的。也不知它父母是怎麽養孩子的，把孩子的嘴巴養的這麽刁。
益的耐心讓他摸清了蛟很多性格，但也沒有完全摸透，比如蛟挑食沒錯，但遇到優質食物時蛟絕不會因為他的阻撓而放棄美味。
益醒來時是在雷澤的森林裏，遠古時的氣候比現代要溫暖濕潤很多，濕地很多，森林更是繁盛茂密，遮天蔽日，就是有點濕冷。
羈舍是專門供旅人休息的地方，為了最大限度的從旅人口袋裏掏錢，羈舍的基礎設施都弄得很好，讓人賓至如歸。哪怕雷澤這裏有點潮濕，益在羈舍的時候也不會有感覺，屋子用香草熏過，暖烘烘的。
濕冷與暖和的對比並不是很鮮明，一般人很難感覺出問題，但益不一樣，這兩年一直在外遊曆，經曆了不少危險，益對於周圍環境的變化非常敏感。不敏感也不行，遠古時代妖族和猛獸的數量遠比人多，出門在外一個不慎就會成了妖怪或是猛獸的加餐，因此益醒了。
雖然醒了，但一睜開眼就看到了沼澤濕地中密集的千年古樹及其遮天蔽日的枝椏，益的腦子不由呆了下，反應不過來自己是怎麽從溫暖的羈舍跑到這潮濕的沼澤濕地來的。
益仔細瞅了瞅，發現自己是被蛟帶來的，證據？他現在就被蛟的尾巴給圈著呢。
益愣愣的瞅了瞅蛟將自己圈在空中的尾巴，不由在心裏感慨蛟的力氣夠大的，他平時裏背著這麽一頭蛟幾乎累成狗，可這頭幼生期的蛟用尾巴拖著他卻一點都不吃力，真是人比妖，得扔！
莫名其妙的從耳朵裏掏出兩團安神的香草，益一邊感慨蛟的氣力一邊瞅了瞅蛟目不轉睛盯著的方向，一支沉默而悲傷的送親隊伍就在那裏，登時氣結！
誰說兇獸沒腦子的，站出來，他保證不打死它！
第40章 黑水玄蛇
反應過來蛟在打什麽主意後益毫不猶豫的擼起了袖子準備揍蛟, 之前喂了十幾隻羊, 肚子現在還是鼓著的, 居然還要吃人，到底有人性沒有？
益擼袖子時蛟也準備撲出去搶食，不曾想剛撲出一點就被益給掐住了, 同時不遠處傳來了噗通的聲音。
掐著蛟的益愣了下，東夷位於濁水下遊, 多水, 熊孩子最喜歡往裏麵跳, 益也有過熊的時候，因而人落水時是什麽聲音他是非常熟悉的，方才的聲音分明是有人落水的聲音。
抬頭一看，益不由愣住，人與圖騰的聯姻見過不止一場，但他還是頭迴見到把新婦往水裏丟的。不對, 還是有的, 有一些水族妖怪出身的圖騰是住在水裏的, 人與他們成婚後自然要跟著他們住在水裏, 可新婚時水族圖騰都會弄一些辟水的寶物給伴侶免得伴侶淹死在水裏，如果弄不到的話就在岸邊修建屋舍, 跟伴侶住岸上。反正妖怪的壽命很漫長，陪著伴侶在岸邊住個幾十年全當休閑散心了。
益在孤竹部的時候就見過一場人與水族圖騰的婚禮，婚禮當日，穿著玄端的水妖自水中而現, 接走了自己的新娘，可......孤竹部時，那個水妖給新娘戴上了辟水珠，而雷澤這裏，新郎沒看到，新娘也沒戴什麽辟水的寶物。
這哪是嫁女，根本是謀殺！
益趕緊鬆開了蛟去救人，卻不想，剛鬆了一點手，蛟就滑溜的飛了出去，張著血盆大口，目標——新娘！
“子嫻你要是敢把人吃了，我就讓你啃三年的草。”
智力有限，蛟不是很明白益的意思，但腦子不好使，它的感覺卻是極為敏銳的，野獸一般的直覺告訴它，它要是把人吃了，迴頭會很倒黴。反應過來的蛟無奈的合上了嘴巴，它的速度比益快，益開口的時候它的尾巴就已經將新娘從水裏撈了出來，說說完的時候它的嘴巴也正好在新娘的腦袋前。
益抹了一把冷汗，剛才隻要再說慢一點人就完了！
剛把冷汗給抹了，益又被氣著了，明白新娘不能吃後蛟毫不猶豫的鬆了爪子，新娘立刻落迴了水裏。這本來也沒什麽，蛟之前將人撈出來後又往岸邊挪了挪，因此落下去的地方水很淺，站直了根本淹不死人，可蛟之前的血盆大口將人姑娘硬生生嚇暈了，昏迷的人掉進水裏不淹死才是稀奇。
益張口就想出粗，忽見水裏有些不對，妖氣衝天的。
妖氣這種東西益不陌生，蛟身上也同樣妖氣衝天，加上見過的一些別的妖怪，益對妖氣也有點研究了。觀其人氣質而斷其人品行並非百分百準確，但七八成還是有的，比如蛟是兇獸，身上的妖氣就透著濃鬱的暴虐與狂亂。
水中的妖氣與蛟的有些相似，卻也不完全相似，腥氣衝天，明顯是危害人族的妖孽之流。
益很不解，人族雖然會與妖怪締結共生盟約，卻也不是什麽非人都傻乎乎去結盟的，至少一個妖孽是不可能成為圖騰的。妖孽也是妖怪，是人族從妖族中單拎出來的一類妖，妖孽不按種族來定義，而是按著它們的行為來定義，殘害人族、好食人族的妖都是妖孽。
或許會有一些特別弱小的部族沒辦法了，可能接受一個妖孽做為圖騰，但雷澤氏卻不是小氏族。雷澤氏是太昊後裔，千年前的圖騰是夔，雷澤氏與夔相處得極好，雖然夔已經隕落，但雷澤氏仍舊保留著夔圖騰。而記的夔的友睦，雷澤氏再怎麽落魄也不可能接受一個與夔截然不同的妖怪成為新的圖騰。
雖不解，但益還是決定先救人，把人撈上來再弄清楚怎麽迴事。
噗通！
正遺憾著沒得吃的蛟愣了下，它的感覺告訴它，水裏麵有個至少千年的大妖，益可真勇敢！
勇敢個鬼！
益抓著昏迷過去的新娘，拚命的遊著，身後是一張和蛟很有共同語言的血盆大口！
益遊得很快，但再快也沒水族快，眼看就要被一口吞，腰間的鏈子忽的一緊，整個人被拽上了天再摔在了草地上。
看到祭品跑了，水裏的大妖怒了，衝出了水麵，赫然是一條水桶粗的黑色巨蛇！
“黑水玄蛇！”
看過不少典籍的益一眼就就認出了那是什麽品種。
黑水之南，有玄蛇，體黑，腹白。
可這裏是雷澤，不是黑水，怎麽會跑出一條黑水玄蛇來？
若是蛟有靈智，定會告訴益，這很正常，黑水玄蛇發源於黑水，卻不代表別的地方就沒有黑水玄蛇了。比如人族，人族肯定有一個發源地，但又有多少人族是生活在發源地的呢？加之妖族的習俗，這條黑水玄蛇八成是成年後被趕出來創建自己的巢穴，結果黑水玄蛇沒在妖族中混反而跑到了人族吃人。
大的氏族部落有強大的圖騰守護，黑水玄蛇去了的話就是給圖騰加餐。雷澤卻不一樣，雷澤氏已經失去了守護圖騰，又沒有足夠出色的強者，一個失去了圖騰又沒有拿得出手的強者的氏族部落不管在人還是非人的認知裏等於一塊肥肉，還是沒刺沒毒的那種。
雷澤氏能夠在夔牛被黃帝斬殺剝皮製骨後延續至今已經是個奇跡了，反抗大妖，卻是怎麽都不可能的，勢力相差太懸殊。
遺憾的是蛟此時靈智未開，沒法解釋這些，隻能拽著益準備逃之夭夭。哪怕是兇獸後裔，但因著不是純種的，蛟多少還有點腦子，知道對方是自己惹不起的，三十六計跑為上策！
蛟才飛起一點就被拽了下來，哀怨的瞅著拽著鎖鏈的那隻人爪子——益的。
“救人。”益抹著臉上的水說。
在黑水玄蛇冒出來的那一刻人群四散奔跑，但還是有幾個人被吃掉了，再不阻止，剩下的人也難逃一死。
蛟迷惘的看著益，不是太懂益的意思。
益頭疼的看著蛟，正常的蛟即便是幼生期也是能說人話能溝通的，雖然那溝通難度跟與三歲熊孩子交流難度一樣，但熊孩子也是能溝通的。而這頭，那是真正的野獸，兇殘嗜血，沒腦子，益都不知道蛟的父母是怎麽養了它幾百年還沒累死的，更悲劇的是自己還得負責這家夥幾千年。
益還記得自己答應照顧蛟到成年時得到的信息——尋常蛟隻需幾百年就成年，而這頭，少則幾千年，多則幾萬年都可能。生下這麽一頭有著太古兇獸血統的子嗣，就是親生父母也無語，原本計劃的那一套養兒之法和觀念完全派不上用場。
益，接受能力不錯，沒養過妖怪的幼崽，不管蛟多麽奇怪他都不會奇怪，唯一無語的就是無法溝通這個問題。
益指了指黑水玄蛇，做了個吃的動作。“你不是想吃好吃的嗎？妖怪比人更好吃。”
這些日子益也摸清了一件事，蛟雖然吃人，但也不是拿人當主食來吃的，隻是因為人的數量最多才吃得比較多。
肉食動物吃肉也會將食物劃個三六九等，而蛟也不例外，同樣將肉食分了三六九等：一等肉質的是有修為的妖怪和煉氣士，二等肉質是靈獸，三等是人族那些擁有特殊體質的人，四等才是普通人，五等是尋常動物。
綜合上述可知這家夥根本不是按味道來劃分食物三六九等的，完全是按食物中所蘊含的靈氣與血氣來劃分的，按著蛟的標準，黑水玄蛇明顯是一等的優質食物。
蛟愣了下，瞅了瞅黑水玄蛇，還是選擇了拽益跑路，它腦子是不好，但對方是獵物還是捕獵者它是分得清的。若是尋常小妖它肯定不客氣的衝上去大快朵頤，但修煉千年的黑水玄蛇是獵物嗎？蛟的野獸直覺告訴它，它要是衝上去，大快朵頤的肯定不會是它自己。
兇獸純血與否在這一刻體現了出來，若是純血兇獸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毫無理智的衝上去拚命，蛟還保留著對危險與生命的本能，做不來找死的事。
益怎麽也沒想到一直以來看到除自己以外的生靈都想撲上去吃掉，而看到優質食物更是會想方設法吃進嘴裏的蛟會有逃跑的一日。
兇獸不幫忙，益也不介意，拔出了自己的劍向黑水玄蛇潛行而去。
鏈子繃直，蛟內心嘔血的飛了迴來。
益看了看鏈子，露出了歉意的神情。“抱歉，我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剛拴上鏈子的時候蛟總想著弄斷鏈子，在爪子牙齒齊上陣都沒輒後蛟仍舊沒放棄，而是打起了鑰匙的主意，差點被蛟得手搶走鑰匙後益果斷托人將鑰匙送去了龍山給自己最信任的父親代為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