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鬆和小潔辦理了離婚手續,兩個離婚證書拿在手裏,他的手顫抖了,心也隨之顫抖起來。他哭了,默默地,無聲無息地哭了,但是,他不敢流出眼淚來,因為他看見了批判會場上那麽多嚴肅的臉,聽見那麽多尖銳嚴肅的話語。他隻好讓眼淚往肚裏流——那裏是個最好的貯藏眼淚的地窖,再多的眼淚都盛得下,還不會被別人發現,因此不會惹禍。

    他深深感到對不起小潔,辜負了她對他的信任和深情厚誼。在他最危難的時候,小潔總是不顧個人安危,首先想到他,拚死拯救他,保護他。四八年,他因爆炸敵人武庫被警方通緝,全城戒嚴,軍警傾巢出動,搜捕他和他的同誌,他危在旦夕。小潔冒著自己被捕和親戚受牽連的危險,先把他藏在她姨媽家,接著懇求劉武軍轉托他父親送他出城;後來,她聽說他遇難了,痛不欲生,又冒著危險邀請知心好友為他開追悼會。如今她遭受了人生的厄運和災患,然而她首先想到的卻不是自己的委屈和苦難,而是他的前途和命運,是家庭和孩子的前途和命運。而他呢?總是在她最痛苦最需要他的時候離她而去,為了自己的生命和前途奔走,這一次竟然還雪上加霜,傷口撒鹽,絕情地和她離了婚,他對她的無情和傷害簡直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

    可是,他並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從小他就深愛著小潔,想她所想,急她所急,愛她所愛,如她所願,期待有朝一日,喜結良緣,琴瑟和諧,相伴終生。然而,上大學之後他的眼界開闊了,胸懷也更加開闊,他不僅愛小潔,更加愛祖國,愛人民。當他知道共產黨是真正為國為民打天下,就義無反顧地加入了共產黨。從此,他的情,他的愛,他的生命,就都給了共產黨。雖然他仍然一如既往地愛著小潔,希望小潔做他的妻子,相愛到底,好夢成真,又常常為不能全心全意地愛她而心存愧疚,希望用餘生加倍補償她;但是,為了黨的利益,為了執行黨的決議,他不得不一次次離開她,甚至傷害她。為此,他一次次傷心落淚,自責自悔,痛不欲生。然而,他是一個立場堅定的共產黨員,篤信共產主義,為了黨的利益,國家隊利益,人民的利益,他隻能犧牲自己的利益,家庭的利益,父母和愛人孩子的利益,而不能絲毫有損黨的利益。對於父母、愛人和孩子,他隻能愧疚地說一句:對不起!請你們理解我的處境和苦衷。

    可是誰能理解他呢?父母?不能。雖然他們很愛他,能為他做出很多犧牲。因為他們出身地主階級家庭,從小受的是封建家庭和封建私塾的教育,思想中充滿封建主義的倫理道德,他們怎麽會理解他——一個堅強的共產主義戰士的思想感情呢?孩子?他們還太小,正是最需要母愛的時候,他們每天都在唿喊著,思念著母親,他們如果知道是他把他們的母親離了,推出了這個家庭,他們一定恨死他了,一輩子不會原諒他。大約隻有小潔從一個妻子和摯友真心的關愛,能夠理解他的處境和苦衷。

    “唉!別人理解不理解都不重要,隻要我的小潔理解就足夠了。”他歎息道。於是他決定把離婚的事情暫時隱瞞起來,不讓父母和孩子知道。小潔呢?她自然不能瞞她。於是他給她寫了一封長信——足足寫了五頁信紙,訴說了事情的經過和他的苦衷,希望她好好勞動改造,爭取早日摘帽,他們早日團圓;還表示一定要好好照顧教育兩個孩子,把他們培養成有用人才。請求她理解他的苦衷。信寫好,連同離婚證書一起寄給了她。

    可是世界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不久青蓮清秀就知道了哥哥和嫂子離婚的消息,真是晴天霹靂!她們怎麽也想不通哥哥嫂子這麽恩愛怎麽會離婚;立即跑迴家告訴了父母親。

    趙老漢一聽肺都氣炸了,罵道:“無情無義的東西!你也不想想,當初你被國民黨軍警通緝,無處藏身,小潔是怎麽舍命救你的?不是小潔救你,你命都沒有了,還會有今天?”趙大媽哭著說:“我可憐的孫子,才一周歲就沒有了媽媽,今後該怎麽過?孩子問我要媽媽,我該怎麽對他說?真是想不到啊!”青蓮清秀見父母親一個盛怒,一個痛哭,知道自己惹了禍,連忙勸說父母親,無奈他們隻是不聽。

    這天中午,青鬆下班迴到家裏,剛要進房間休息就被父親喊住了:“站住!我問你:你真的跟小潔離婚了?”他見父親滿臉憤怒,母親一臉淚痕,青蓮清秀竟一起迴來家,知道事情敗露,難以隱瞞,紅著臉默默地點了點頭。“唉!禽獸不如的東西,你怎麽能這樣做?你這不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嗎?你叫小潔還怎麽活下去?你這不是逼她去死嗎?”青蓮清秀和母親也一起不解地看著他。

    他見父親盛怒,一家人都誤解他,知道難以解釋,便把小潔寫給李書記的信找出來遞給父親。

    趙老漢看了信,不解地說:“這個小潔,是什麽意思?竟然是她提出離婚的,還鬧到李書記那裏去?不嫌丟人?”

    趙大媽好像終於明白了,說:“我說青鬆不會那麽無情無義和小潔離婚的,兩個人平日裏感情多好!就是小潔打成右派,開除工作,不拿錢,青鬆閑養著她,也不會不要她的。哦,原來是小潔鬧著要離婚。真想不通她為什麽要離婚?大概是她自己闖了禍,覺得沒臉見青鬆,才想離婚的。其實,我們青鬆哪是那種人?”趙大媽說來說去還是向著自己的兒子。

    趙老漢為難了,說:“話雖然這麽說,可是誰相信啊?小潔父母親要是知道小潔打成右派女兒女婿離婚了,一定會責怪青鬆,也會責怪我們老兩口不會管教兒子;我可怎麽向他們交待啊?”他突然看見青鬆手裏拿著的小潔寫給李書記的信,走過去說:“小潔這個信你先給我,我最近就迴家一趟,向你周叔周嬸說個明白,叫他們不會責怪你。”

    青鬆搖搖頭說:“你也不必專門迴家向周叔周嬸解釋,小潔說她自己會向她父母親解說清楚的。周叔周嬸聽了他女兒的話,也不會怨恨我們的。隻是事情已經這樣,你再怎麽解釋大家也不好看,反而都顯得尷尬。”

    趙老漢想想青鬆說的也對。這種事情自然是小潔自己解釋最好,他也實在難以向老同學啟齒。但是他還是覺得兒子同意和小潔離婚不對,把一個好端端的家庭拆散了。他責備兒子說:“就是小潔提出離婚,你也不該同意。你看看,現在你這個家還像個家樣嗎?丈夫年紀輕輕沒有老婆,孩子剛滿周歲就沒有媽媽。以後,你這個家該怎麽過?孩子問你要媽媽,你該怎麽對他們說?”

    丹青丹平聽見大人說起媽媽,也想起媽媽來,一起圍著青鬆追問:“媽媽上哪裏去了?什麽時候迴來呀?”他無法迴答孩子的問題。看著可憐的孩子,想著父母的憂愁,想著小潔在農場受苦,內心悲痛難忍,當著大家的麵又不便流淚,隻好一手一個把姐弟倆抱進自己房間,放在床上,然後拿來一堆餅幹水果給他們吃;以此讓年幼無知的孩子暫時忘掉媽媽,不再追問他,讓他痛心疾首,難過尷尬。

    趙老漢夫婦聽見兩個孩子的問話,看見青鬆痛苦無奈的舉動,知道兒子失去小潔,內心也很悲痛——他們夫妻感情這麽好,怎麽會願意離婚呢?走到這一步,雙方都是出於無奈。不覺心酸落淚,坐在椅子上唉聲歎氣,一袋接一袋地吸煙;趙大媽竟然忍不住哭出聲來:“我可憐的小潔!可憐的孫子!你叫我今後怎麽辦啊?我撫養成三個兒女,如今又要撫養孫子孫女,何時是個完了啊?”青蓮清秀連忙勸慰父母親:“你們都這麽大年紀了,也不要傷心難過傷害了自己的身體,兩個孩子還要你們照顧。等嫂子勞動幾年,摘了右派帽子,他們再複婚就好了。現在就是不離婚,嫂子也不能留在家裏,還不是一個樣?今後大不了我們常來幫助你們。”

    兩位老人想起今後小潔不在家了,這個家庭再不是一個完整的家庭,兒子迴家看不見妻子,兩個孩子迴家看不見媽媽,所有歡樂都變成了悲哀和痛苦。還有自己,本來是想著來省城條件好,安度晚年、享受天倫之樂的,哪知好端端的從天上掉下這種大災禍來,把一個歡樂幸福的家庭破壞了,現在卻要他們老兩口來收拾這個殘破的家庭,終日勞碌家務,照顧兩個幼小的孩子,再沒有幸福可享,再沒有好心情。種種艱苦不知何時得了?因此無論兩個女兒怎麽勸說,隻是淚流不斷歎息不止。

    陰雲籠罩著這個家庭,淚水浸漬著這個家庭。青蓮清秀迴家也沒有了往日歡樂愉快的心情,隻好一麵勸說安慰父母親,一麵自己動手做飯,照顧這個少了主婦的家庭。她們明白,今後這個家庭能夠照顧她們的很少了,而需要她們照顧的卻更多了。

    黃英接到小潔的信,說她被打成右派分子,即將到沿海農場勞動改造,不能再照顧青鬆和孩子,他們的婚姻無法繼續下去了,她已決定和青鬆離婚;請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以後負擔起照顧青鬆的責任,她會永遠感謝她,一輩子在農場勞動改造,絕不再介入他們之間。她覺得好笑:你決定離婚就離婚了?趙市長那麽愛你,他怎麽肯離婚?你們不離婚,我現在又不是他的秘書,我以什麽身份照顧他?我看你是愛趙青鬆愛得沒辦法了,才會想出這個辦法騙我。這事如果趙青鬆求我,我還可以考慮,你來求我,我怎麽能相信?以前你還向我保證不和青鬆見麵,可是後來竟然和他結婚了,把我甩在一邊,致使才有後邊的一係列事情發生,想起來傷心死了。因此她也沒有認真考慮就把信丟在一邊。——另外,她也實在不願意再想她和青鬆的那些纏綿往事,因為以前她為他相思太苦,付出太多,結果卻讓她太傷心了。現在,自己剛剛死了丈夫,心緒煩亂,一時也不想沾惹這些事情,招人非議。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隻有人想不到的事情,沒有世界上沒有的事情。不久黃英就聽說趙市長和周小潔離婚了。她不相信,趙青鬆那麽愛周小潔,怎麽肯和她離婚?莫不是謠傳?她到民政局一打聽,千真萬確,果然不假。她愣住了:簡直不可思議!可是細細想來,她又覺得全在情理之中;因為李書記曾經說過:“他們的婚姻政治基礎不牢靠,經不起風吹雨打。”是的,趙市長那麽一個在槍林彈雨中摸爬滾打的忠誠的共產黨員,和一個國民黨反動軍官的棄婦,怎麽會有共同的牢不可破的思想感情?他愛她,不過是貪圖美色——英雄難過美人關;可是長久了,思想不合,也就覺得難於相處。她愛他,雖說是念於舊情,其實不過是看中他的名譽地位,以圖自保。如今她打成右派分子,這是黨開展的整風運動打的,他趙市長權力再大,也保護不了她了。他既然喪失作用,她也就不那麽看重他了。正所謂,‘夫妻好比同林鳥,大難來時各東西’。最終還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分道揚鑣。趙青鬆是經過戰爭考驗的革命幹部,自然繼續當他的市長;周小潔——一個國民黨反動軍官的棄婦,如今打成右派分子,發配到沿海農場勞動改造也在情理之中。她這麽一想竟勾起舊情來,不覺心旌搖動。她覺得青鬆和周小潔結婚是個錯誤,她出於對英雄的敬佩和熱愛,又拘於一時許諾,和春生結婚也是個錯誤。現在青鬆和小潔離了,春生去世了,他們都解脫了,應該重新開始。他們都還年輕,都有過婚姻經曆,體會過肉體相交的愉快;如果能和青鬆在一起,以他的高大威猛,遠非四肢殘缺的春生可比,那又是另一番風味了。想至此她不免臉熱心跳。但是她馬上又煩躁起來:我這麽想,青鬆是否也這麽想?如果他也能這麽想,事情有成;如果他並無此意,我不是自作多情,惹他討厭?她不敢肯定,因為她看得出青鬆對小潔是真情真愛。

    一天下班,李書記看見她安慰她說:“春生已經走了,你也不要太

    難過,你已經對得起他了,活著的時候,你無微不至地關心他,安慰他,照顧他,百分之百地盡到了一個妻子、一個婦聯幹部的義務和責任。我們市委也應該向你表示致敬和感謝,因為你的模範事跡,使我們市獲得了擁軍模範的光榮稱號。“

    他停了又說:“其實,我們都知道,你所以願意嫁給春生,完全出於對一個抗美援朝戰鬥英雄的崇敬和熱愛,出於對我們市擁軍工作的考慮和支持。你的這種精神是崇高的,偉大的,值得大家學習。我也知道,你心裏一直愛著的是青鬆,我也做了許多工作,希望你們能夠結合;後來由於周小潔的出現,打破了你們的關係。不過現在這一切都過去了,誰對誰錯,也不必追究了。我認為你們應該重開始,重新找迴你們的愛。”他看著她,像在爭求她的意見。黃英紅著臉,卻低頭不語。

    “我告訴你,周小潔走後,青鬆家裏一團糟,孩子沒人帶,家務沒人做,青鬆情緒壞極了。你抽空去看看他,幫他做做家務,安慰安慰他。”

    “他父母親不是來了嗎?”黃英終於說話了,她抬頭看著李書記。

    “那老頭老太,兩個孩子都忙不了了,哪還有精力做家務?聽說這幾天吃飯都是從食堂打的。小黃,你們就是不談戀愛,青鬆作為你的老首長,你也應該去看看他——這是革命友誼,人之常情,你懂嗎?”

    黃英聽李書記如此講,才紅著臉認真地點了點頭。

    可是真正要去找青鬆,黃英又躊躇了,她覺得直接到他家去不好;到單位去找,他們現在不在一個單位,趙市長管工業,婦聯不歸他管,她怎麽好去找他呢?找到又說什麽呢?“你現在和周小潔離婚了,別難過,有我呢。我來照顧你好嗎?”這樣的話,她怎麽說得出口呢?所以,她雖然想見著青鬆,了解一下真實情況,幫助他家做些家務,安慰安慰他,卻不好意思去找他,隻好等待機會。

    不過大家既然在一個市政府工作,見麵的機會總是有的。不久她就遇到了,而且不失時機地抓住了。

    一天黃英覺得喉嚨疼痛,說不出話來。做婦聯工作的,不能說話怎麽行?於是她決定去看醫生。醫生看了說是扁桃體發炎,吃點藥,多喝點開水,少說話,慢慢就好了。她拿了處方劃了價然後去拿藥,卻見趙市長也在排隊拿藥。機會來了,她一陣臉紅心跳,連忙上前招唿:

    “趙市長也來拿藥?哪裏不舒服?”

    “不是我。我母親住院了,我來給她拿藥輸水。”

    “是趙大娘住院了,什麽病?”

    “急性肺炎。這段時間她有些感冒咳嗽,也沒太注意,不想竟轉成了肺炎,昨天夜裏高燒到四十度,所以就來住院了。”

    “急性肺炎可要抓緊治療,轉成慢性的就不好治了。”她盡量找話說,唯怕失去談話接觸的機會。

    “你說得對。所以我今天專門請一天假,來看著母親吊鹽水。”

    “大娘住院,孩子誰帶呢?還有燒飯,一些家務?”

    “我父親在家呢。”

    “兩個孩子,還要燒飯,可夠他老人家忙的!”

    “沒辦法。”

    青鬆說了這句話便低頭不語。黃英看得出小潔走了他心裏難過,正如李書記所說,也不便再問,惹他煩惱。

    不一會青鬆拿了藥,抱著幾瓶鹽水,向黃英點點頭就匆匆走了。

    黃英拿了藥,覺得不應該失去這個機會,還應該去看看趙大娘,了解一下他家的具體困難,趁機給於幫助,這比平白無故到他家去幫助做事要好得多,自然得多。於是就到住院處詢問醫生,找到了趙大媽所住的病房。

    “趙大娘,覺得怎麽樣?好些了嗎?”她走到病床前問候趙大媽。

    “昨天夜裏吊了兩瓶鹽水,這會好些了。”可她並不認識黃英,轉過頭看著青鬆問:“青鬆,這姑娘是誰?”

    “您老不記得我了?想想看,那年土改,我到你家去過?”不待青鬆迴答,黃英主動自我介紹。

    “哦,你是黃秘書。我怎麽看著有些眼熟。”老人家終於想起來了,連忙對兒子說:“青鬆,趕快倒茶。那年不是黃秘書幫忙,你爹就要挨批鬥。”

    黃英笑了:“大娘,你老還記得?”

    “怎麽不記得?一輩子也忘不了。滴水之恩,終生難忘啊!”

    “那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按照黨的政策,你們家是軍屬,怎麽能批鬥呢?再說,也是趙市長派我去的,我怎麽能不認真把工作做好呢?”她看著青鬆,“那時候,趙市長是宣傳部長,我跟他當秘書,他對我可關心了,我認識這些字,都是他教的。”

    青鬆向母親解釋:“她現在不是黃秘書了,是黃主任,市婦聯會主任。你老還不知道,連青蓮清秀來省城當工人,也是她幫助辦的。”

    “咋能不知道?青蓮清秀給我說過多少迴,說多虧了黃秘書,還說------唉!”趙大媽想起青鬆最終和小潔結了婚,現在又離了婚,如今麵對黃英自然不便說出,隻好歎息一聲打住。

    黃英似乎也意識到了。想想自己後來竟和春生結了婚,現在春生又死了,種種不幸,接踵而至,心裏難過,臉上不覺一陣羞紅。她覺得不好再說下去,也不好再呆下去,就打住說:“大娘,你好好治病,改天我再來看你。”

    黃英急急出了病房來到外麵,心裏怦怦地跳。她覺得就這麽走了,什麽情況也沒有了解到,什麽事情也沒有做,心猶不甘。既然趙大媽和趙市長對自己這麽熱情,自己空著手去看望生病住院的趙大媽,實在有些缺禮。這麽不盡情理,以後怎麽好再見麵呢?她連忙跑到街上買了二斤糖和幾斤水果,再次來到病房送給趙大媽。

    青鬆收下禮物,不好意思地說:“我們是老同誌了,幹麽這麽多禮?”黃英紅著臉說:“你別忘了,你認我做妹妹的,大娘既是你媽,也是我媽。媽媽生病了,女兒買點東西給媽媽吃,有什麽不應該?”青鬆想起往事隻好說:“應該,應該。”隨後又無話可說,大家隻好悶坐。

    黃英覺得無聊,看看手表說:“天不早了,我該迴去了。”起身告辭。

    青鬆連忙喊住她,說:“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多坐一會,快放學了,我要去把丹青接迴家。”

    天賜良機,黃英連忙說:

    “沒關係。你快去吧,別太遲了,丹青沒人接會哭的。”她這時才想起來,丹青已經上一年級了,趙大伯在家帶丹平,丹青就沒人接了。

    青鬆點點頭,立即出了病房,匆匆騎上自行車去接丹青。

    看著青鬆走了,黃英一邊看著趙大媽吊鹽水,一邊和她說話。

    “我看趙市長一個人怪忙碌的,又要陪你看病,又要去接丹青。”“唉!”趙大媽歎息道,“黃主任,不瞞你說,自從小潔走後,這一家子大大小小的事,就忙了青鬆和我們老兩口了;如今我又病了,他們爺倆就更加忙了。唉,這中午的飯還不知怎麽吃呢?”趙大媽說著竟抹眼淚。

    “大娘,你別著急,待會你吊完鹽水,我迴家幫他們做。”黃英安慰她。

    “不用。等吊完這瓶鹽水你就迴家吃飯吧——我不在家沒人做飯,也不能留你吃飯。聽青鬆說,中午,他到食堂打飯迴家給他們吃。”

    “那也不行,還有你要吃飯呢,食堂的飯是不適合病人吃的。”

    “唉,將就吃一口算了,我也不想吃飯。”

    “那才不能將就呢,生病人三分治,七分養,有病人吃好一點,這樣有利身體恢複。”

    黃英一再堅持要迴家給他們做飯,趙大媽也不好十分拒絕,隻是低頭歎息,抹眼淚。

    趙大媽終於吊完鹽水,黃英喊來護士拔了針,又削了一個蘋果給她吃,說:“趙大娘,你先休息一會,我迴家幫他們去做飯,然後叫趙市長送來給你吃。”趙大媽隻好說:“又要麻煩你了。”

    “你老人家就別客氣了,趙市長是我的老首長了,我勞累一點也是應該的。”

    黃英說完親昵地拍了拍趙大媽,轉身出了病房。她想,發高燒的病人口味不好,肯定想喝點鯽魚湯;就拐到菜市場買了一條鮮活的鯽魚,又買了一把掛麵,匆匆趕迴青鬆家。

    青鬆一家正在吃飯,看見黃英來了,青鬆連忙起身讓座,說:“我從食堂打了飯菜,你來吃一點吧,好去上班。我吃好就去醫院送飯。”

    黃英看見餐桌上是白米飯和蘿卜燒豬肉的菜,丹青正在自己吃飯,趙大伯在喂丹平吃飯;米飯有些涼了,顯得米粒僵硬,菜油膩膩的,都不適合病人吃。便說:“這飯大娘怕是不肯吃。我買了活鯽魚,打算燒鯽魚湯給大娘喝。”並不入座,直接到廚房去燒鯽魚湯。

    不一會青鬆吃完飯來看黃英燒鯽魚湯,不好意思地說:“你看,麻煩你照看我媽吊水,還要麻煩你買魚做湯給我媽吃,真不好意思。”黃英看了他一眼說:“我不跟你客氣,你倒跟我客氣起來,不好意思,你就自己來燒?”青鬆搖搖頭:“洗衣服我還將就,在部隊幹過;這燒飯做菜還真沒幹過,所以隻好到食堂打飯來吃。”“你也有不行的?”黃英故意反問。“人無完人,誰也不能事事都行。”青鬆解釋。“承認不行,就老老實實接受別人幫助,不要扭扭捏捏的,”黃英又看了他一眼。青鬆明白她的意思,便低頭不語。

    魚湯燒好了,黃英又下了半把掛麵,打了三個雞蛋。她把飯盒洗刷幹淨,盛了半盒魚湯,又盛了一個雞蛋和一些掛麵,蓋上盒蓋,用抹布擦了擦外麵,對青鬆說:“趁熱送給大娘吃吧。”青鬆說:“你也抓緊吃飯吧。”接過飯盒出了門騎上自行車走了。

    黃英把剩下的魚湯掛麵和雞蛋分盛在兩個碗裏,端給丹平和丹青吃。趙老漢連聲感謝,把飯菜在爐子上熱了端給黃英吃。黃英一邊吃飯一邊和趙大伯拉家常,從土改認識趙大伯一直說到現在。說起家庭現在的困難,趙老漢不免又有一番感歎。

    此後,黃英每天都抽時間去看望趙大媽,幫助青鬆接送丹青,做一些家務,直至趙大媽病愈出院。全家人都很感謝。青鬆深受感動,隻是他心裏想著小潔,一時不能接受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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