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他們的談話就變得輕鬆了。李雅軒的真誠感染了藍百合,擋在他們之間的那堵無形的牆慢慢瓦解了。他們發現彼此很談得來,他們談各自的工作,各自的生活。他們在談的過程中心領神會地繞過妨礙他們關係的暗礁。他們過去那一段不幸的感情生活,既是聯係他們關係的紐帶。也使得他們能用同情的眼光看待對方。到了這時候,他們似乎不需要用痛苦來做他們友誼的添加劑了。他們已經認識了對方,他們自己也不願意再以受傷害者的麵目出現。他們已經把自己的痛苦傾訴了好多遍,就是自己也已經感到厭煩了。他們意識到他們的關係應該以另一種方式出現。他們談到了藍百合的女兒,她看出李雅軒是真心喜歡小孩的。沒有什麽事情比這件事情更讓藍百合高興的了。這也讓李雅軒對藍百合對女人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她首先是一個母親,然後,她才以情人的麵目出現的。這也是有孩子的女人與沒有小孩的女人的根本的區別。她們無論做什麽事情,孩子總會被她們放在首位,正是由於她們這種無私的母愛,才使我們人類得以繁衍生息。

    這時,天色已經快要黑了。藍百合的臉在暮色看得不是太清楚了。街道上路燈已經亮了一會,朝遠處一眺已經是燈火輝煌。李雅軒抬起手來看了一下表,表上的熒光針正指向了八點。這表是結婚前嫣然送給他的禮物,嫣然說一個男人應該戴表,看上去成熟有風度。離婚以後他摘了下來,這次約會他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又找出來戴上了它。他看表的時候想起了嫣然,一邊在想著找個什麽地方請藍百合吃飯才合適。他剛要開口要說話,卻聽藍百合在說;‘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你是否同意?’李雅軒隻得把剛要說的話咽了迴去。

    ‘什麽想法,你說一說。’李雅軒說著站了起來;‘我們往迴走吧,邊走邊說,我請你吃飯去。’藍百合也跟著站了起來。她問李雅軒道;‘我不知道你對網絡的感覺怎樣,上網的時間越長我對它的印象就越不好。以後我不想再聊天了,反正我們已經認識了,以後我們可以通過電話聯係,你說怎麽樣啊’。

    藍百合提出了一個新問題,與他們兩個人今後關係的發展有關。李雅軒迴答藍百合提出的這個問題,就等於表明了對他們未來關係的態度。電話聯係比網絡更進了一步,可以隨時隨地不受時間、地點、的限製,可以站著、坐著、躺著、開著車、在辦公室裏都行。

    ‘好啊,這個主意不錯,每次聊完天後我的心情也不好,總是很亂,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們畢竟是人,承受力是有限的。我們不可能無限製地選擇,而且,我還有偷窺的感覺,算了,不說這些了。我們去吃飯吧。’他們換了一個話題,邊往迴走邊聊著,遠處,燈火染紅了半邊天,路燈照著樹影投在人行道上,斑駁陸離,別有一番情趣,不時有一對對情侶與他們擦肩而過,他們會暗中打量一下對方,在與自己做著比較。李雅軒這時的心情忽然放鬆了下來,想著一些輕鬆愉快的事情,讓人看上去他們就象一對吃過晚飯後散步的情侶。在這期間他一直沒有想起過嫣然,嫣然似乎消失不見了。

    ‘我們去‘喜福’吧,那是我的一個朋友開的,離你們醫院不遠,你該知道的。’藍百合說著把挎包挎在了肩上。

    ‘我去過那裏,環境布置的很優雅,看去很幹淨,我們醫院的人經常在那裏吃飯。’李雅軒看到藍百合的手好象無意間繞過他的胳膊,他本想裝做絲毫不在意的樣子,但是他全身的肌肉突然在抖動。此時,李雅軒失去了判斷力,他無法辨別這是神經性的還是肌肉真的在顫抖。這未免太讓人難為情了。但他用意誌力卻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這時,天開始下雨了。真是天隨人願,正好找一個理由擺脫開如此尷尬的局麵。

    ‘我們搭個車去飯店好嗎?’李雅軒的胳膊幾乎是懸空著,他盡量與藍百合的胳膊不接觸。

    ‘我想走一走,我很喜歡在雨中散步,這小雨挺適合散步的。’藍百合說出了自己對這雨的感受。李雅軒隻得作罷。他也是喜歡小雨的,尤其是秋天的毛毛細雨,還有春天的綿綿不斷的小雨。人在雨中的感覺真好,那時他在想,他寧願變成一棵樹,每天沉浸在溫柔的小雨中,與春天的微風和樹上的鳥兒為伍。就在這時雨下大了。蠶豆大的雨點毫不留情的澆落下來。李雅軒讓藍百合暫時躲在樹下避一避,自己抽出手來,跑到路對麵的一家小商店裏去買傘。他本想買兩把傘,但一轉念買了一把就出來了。在這種小店裏,買不到寬大一點的傘,隻有這種小傘,隻能是湊合著用,倆人擠在一張小傘底下的空間可想而知。李雅軒對藍百合說;你自己打著把,我不需要,我也喜歡淋一淋雨。李雅軒想,女人是需要傘的,女人不能全身濕透了。女人全身濕透了,在這個大熱天裏,穿的那麽單薄,看上去曲線都露了出來,讓男人們想入非非,那就有失體麵了。

    ‘進來吧,我們兩個人擠一擠吧,馬上就要到了。’藍百合正說著話的工夫。雨突然之間大了起來。李雅軒側著身子從外麵進入到傘裏,立刻,一股溫暖的氣息挾著人體的芳香撲麵而來。李雅軒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傘裏麵有了女人就象有了生機,傘裏麵有了女人就變成了類似家一樣的空間。但他的右手卻礙事,不知往那裏放才合適。他是否有勇氣和路上的情侶一樣把手放在藍百合的腰上。在這種天氣裏,為了避雨他的手隻能放在她的腰上,幸好他這時肌肉已經停止了抖動。他鼓足了勇氣,把手繞過藍百合的腰,但還沒有觸到她的身體,卻碰到了她的手,他們的手很自然地握在了一起。就這樣他們走進了飯店。剛一走進飯店的大門,李雅軒的手自然的抽走了搭在藍百合腰間的手。他看了一眼擺在廳堂中央的大掛鍾,快要八點半了。飯店裏稀稀拉拉還剩幾桌的客人。最忙的時候已經過去了。藍百合示意李雅軒找個地方坐一會,自己徑直去了櫃台那邊。等了不一會,看到藍百合領著一個和她年齡差不多的打扮入時的女人一起走了過來,他猜想這有可能是老板娘,也就是藍百合剛才所說的朋友。李雅軒恍然大悟,原來藍百合帶自己來這裏吃飯是有目地的。為的是讓她的朋友看一下自己,就象人們找對象經常做的那樣。這個念頭讓李雅軒有些不快,就是藍百合也不能免俗,但她未免太自信了。想得也太遠了。剛開始約會就想到了以後的事情。但他還是一如平常,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

    ‘來,我給你介紹一下,藍百合側了側身子,用手扶了一扶那個女人,這是我的好朋友,‘喜福’飯店的老板娘。’藍百合指了一指李雅軒,‘市立醫院的外科大夫,我前幾天對你提起過的’。就在藍百合介紹的時候,李雅軒看了對方一眼,感覺有些麵熟,但忘記了在哪兒見過了。

    ‘啊,李大夫,我們認識的,隻是沒有談過話。’經她一提示李雅軒也想了起來,過去吃飯的時候曾經看到過這個女人在櫃台裏邊站著。飯店老板娘邊說著話,搶先一步走過來與李雅軒握了握手。

    ‘你們先坐下來休息一下,我馬上去廚房吩咐廚師給你們準備菜,說完,她向藍百合眨了眨眼,做了一個隻有她們兩個人才明白的手勢,就離開了他們。

    那天晚上,李雅軒喝的稍多了一點,他喝了三瓶青島啤酒,藍百合陪著他喝了一瓶。青島啤酒喝起來口感厚重、濃鬱,但酒勁似乎大了一點。李雅軒走起路來感覺輕飄飄的,他清楚今天喝的有點多,平常他很少喝酒,在他的下意識裏,期望著發生一點事情,但又害怕事情真的發生。就在他們等待著上飯的時候,他找了一個理由去櫃台接帳,老板娘說藍百合剛才已經結了帳。他就知道要有事情將要發生。

    他們從飯店出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天氣又有些燥熱,遠處傳來沉悶的雷聲。飯店老板娘把他們送出門口,一直與藍百合說著話,李雅軒站在遠處等了她一會,看著她們兩個人談話的樣子,又想起了嫣然。嫣然的朋友他全部都認識,碰到這種情況,嫣然在與朋友談話時,從來不背著他,嫣然習慣他在身邊,而且,嫣然還喜歡挎著他的胳臂與人交談,讓他感到自己是她的依靠似的。這時,雨又開始下開了,藍百合才與她的朋友告別。

    李雅軒陪著藍百合來到了醫院的停車場。就在藍百合在開車門的時候,李雅軒突然一激靈,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難道他還要上藍百合的汽車嗎?藍百合的汽車裏麵收拾的很幹淨,而且芳香宜人,在裏麵能做許多事情,它是一個流動的家,望著幽暗的車玻璃,不禁讓李雅軒想入非非,有許多的柔情就是在車裏發生的。這時,他要告別一聲也不晚,他的家就在醫院的邊上,就是走迴去也用不了多長時間,而且,他還可以在這小雨中散一會步。試著讓自己發熱的頭腦清醒下來,思考一下今後的生活。他的生活即將要發生改變,這是毫無疑問的,但他沒有想到因為網絡的緣故這種變化來的那麽突然,令他措手不及,思想上缺乏準備。打亂了他生活的正常節奏。藍百合這個從網上走下來的漂亮女人似乎是順理成章地來到了他的身邊。這是他原先連想也沒有想過的。就象是做夢似的。想到除了嫣然之外自己有可能與另一個女人做那件事情,他不禁既興奮又傷心。

    ‘好了,上車吧。’藍百合打開車門後對李雅軒笑著說,她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李雅軒看出藍百合想擺出毫不在乎的姿態來。這時李雅軒鼓了鼓勁,終於說話了。

    ‘謝謝了,不必麻煩了,我家離這兒很近,我自己走迴去得了’。

    ‘客氣什麽,你先上來再說,雨下大了,快點啊,上來吧。’她看到李雅軒上了車之後又說;‘上我家喝一杯茶吧,我歡迎你去做客。’藍百合說這話的時候,李雅軒借著從外麵映射過來的燈光看到藍百合的神態顯得有些呆板。她此時可能與自己一樣緊張,但她要比自己誠實勇敢一些。

    藍百合發動起了車子,汽車沿著光滑的水泥路麵慢慢地移動,就象是在冰麵上滑行。車子出醫院大門來到了馬路上,李雅軒問藍百合;‘天有些晚了,已經是十點多鍾了。你女兒有人看嗎?’‘啊,這你不用多想,我女兒在我父母家已經待了好多天了。從我準備離婚我就把她送到我父母家裏,因為我怕我們倆個人的爭吵影響了孩子。到現在我還沒有時間把她接迴來。我有些想她了,過幾天我就把她接迴來。我女兒離開我到沒有什麽事情。我每天打電話問他們一下情況,我到不但心什麽。我女兒是我母親從小幫我帶的,她已經習慣跟著我媽媽了。’‘啊,是嗎。’李雅軒附和了一句。他在欣賞藍百合的駕駛技術,看到她熟練地非常沉著的操控著汽車,讓他有一種安全感。欽佩之情油然而生,想到要不是離婚的說不定自己也學會開車了。離了婚以後再也沒有那種想法,人隻有無憂無慮的時候才會有心情想到別的東西。

    ‘藍百合住的小區在城市的東郊,自從這裏建了新的小區後他還從未來過這裏,看到鱗次櫛比的樓房,他還真的感覺有些陌生。平常他對環境就非常敏感,不僅如此,同一個剛離了婚的女人夜晚約會,吃過飯之後又跑到她的家裏來。這件事情本身就意味深長,他的心情從見到藍百合那一刻起就處於亢奮之中。他作出的姿態,他的抗拒似乎都是為了掩飾既興奮又不安的心情而作出的努力。生活這時對他顯現了另一種可能,他感到自己就象一條漏網的魚一樣,又可以唿吸自由的空氣,又可以體驗生活中新的東西,這是全新的體驗,既刺激又浪漫,還充滿了未知的挑戰,而這一切正常的婚姻生活是體驗不到的。

    他們把車停在車庫裏之後,藍百合打開了後備廂,從裏麵拿出了一大瓶可樂,還有一大包小點心之類的食物。李雅軒從藍百合的手裏接過來,看著藍百合用遙控器在鎖車庫門。然後,倆人一前一後上樓去了。李雅軒在這一刻裏,忽然覺得倆人的行蹤有些神秘,一言不發象是在策劃什麽行動似的。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他感到可笑,但這麽晚的天,踏上了一個陌生女人的家,無論他怎麽寬慰自己,他的內心深處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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