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趙以瀾第一次看到這個時代的地圖。地圖在這時代屬於軍事用品,管製嚴格,她之前都沒見到過,對於大梁的地理環境隻有個簡單的概念而已。如今有了這份簡陋的地圖,她好歹不再是兩眼一抹黑。


    這個架空古代的版圖跟她所知道的任何一個朝代都不同,甚至不屬於地球的版塊分部。大梁如今有九個行省,比較規整。許都算直轄,就在大梁版圖中間的位置,包圍著許都的是蜀中省,北麵從西至東依次是關內省、河西省、河東省,蜀中省西麵是關西省,東麵是河南省,蜀中省南麵從西至東依次是山南省、江南省、嶺南省。河南省東麵的大海被大梁人稱作昆侖海,但據葉誌平說,海的另一麵的西洋人稱唿這海為大西洋,因此他便將那些人叫做西洋人,而他們說的話則成為西洋語。


    葉誌平是兩年前遇上海難的,當時他駕船出海捕魚,離得有些遠了,又遇上暴風雨,小船奇跡般沒有翻船,然而卻迷失在大洋之中。在脫水嚴重,眼看著就要死的時候,葉誌平被西洋人的船救上了岸。當時他跟西洋人語言不通,西洋人便帶著他迴了西洋,他在西洋待了三個月,終於學到些簡單的西洋語,又攢夠金幣——那邊通用的貨幣是銅幣銀幣和金幣——終於登上一艘航海家準備開拓新大陸的探險船。本來兩塊大陸的交流或許即將開始,然而倒黴的是,這艘船在海裏遇到可怕的暴風雨,最終船毀人亡,唯有葉誌平也不知是走了什麽狗屎運,趴在一塊舢板上漂洋過海竟然迴到了大梁。


    這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不過那時候並沒有人相信葉誌平的話,覺得他所說的金發碧眼的人都是他犯了癔症,而他口中說的英語,也被當做了胡言亂語的證明。吃了幾次虧之後他也學乖了,不再提起西洋人的事,直到莫羨聽到了傳聞,找上門來。


    葉誌平一直被人誤會,甚至連他的家人都不肯相信他,他早存了心思要找到西洋,證明自己並沒有說謊。可他沒有大船,入海就是死路一條,好運氣不會一直眷顧他,因此他始終將這心思埋在心底,直到莫羨找上門來。莫羨對於開拓新商路有執念,別人不信葉誌平的話,他卻相信。有人信自己的話葉誌平就已感激不盡,更何況對方還打算找到西洋人,這對葉誌平來說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他不顧家人反對,答應替莫羨引路。好歹從大梁到西洋,又從西洋到大梁,再加上本就是靠海吃飯的漁民,葉誌平記得去西洋那片大陸的航路,便被莫羨雇傭為引路人。


    海上自然是多災多難的,然而葉誌平在家鄉早被人看不起,他寧願冒險一搏,恢複自己的名譽,這才甘冒危險,和莫羨一道出海。


    在船上第四天,初次入海的新奇已經消失,每天看到的都是一望無際的不變景象,趙以瀾自然覺得厭煩,再加上有點輕微暈船,她通常都躲在艙室裏不出去。按照葉誌平的說法,從大梁到西洋人那邊,海上至少要一個月,她還得在船上待上許久呢。


    海上航行的前一周,天公作美,風平浪靜,然後便迎來了小範圍小規模的暴風雨,有驚無險地度過。這一日,暴風雨又至,趙以瀾跟平常一樣躲在艙室裏抱著柱子固定自己,在劇烈的顛簸中祈禱著暴風雨過去。


    等船的顛簸漸漸小了下來,趙以瀾被顛得難受,見風浪小了,便走出艙室往甲板上走。她聽到有人在大唿小叫,心中頓生不妙預感,腿都軟了還是扶著牆壁走出內艙。


    外頭風浪大,天上還在下雨,甲板上一片濕滑,趙以瀾剛出去就被淋了個透心涼,不禁一個哆嗦。


    不遠處,畢偉神色肅穆,在他的唿喊之下,船員們紛紛靠在船沿向下張望。


    這是……有人掉下海了?


    此刻風浪雖比先前最可怕的時候小了些,卻也依然浪大,船上下起伏,若不是抓著東西,能從甲板的這頭一路踉蹌到那一頭去。風浪大,自然也就不合適放小船下去搜索,會翻船,隻能先用肉眼找到人,再放繩索吊人下去救人。


    趙以瀾看到葉誌平就在不遠處,快步挪過去,喊道:“葉大哥,有人掉下去了?”


    葉誌平慌張道:“是,是莫少東家!”


    趙以瀾眼睛一瞪,連忙打開係統麵板——難道說係統任務失敗的第一次,就要出現在莫羨身上了嗎?


    令趙以瀾覺得稍感欣慰的是,係統麵板上顯示莫羨跟她的距離有三千多米遠,這說明莫羨還沒死,並且他跟她的距離在以極快的速度增大中。


    趙以瀾抓著葉誌平問道:“王大哥,哪個方向是東北?”


    葉誌平不知趙以瀾的用意,卻被她的模樣嚇到,連忙抬手指了個方向道:“那、那邊是東北……”


    趙以瀾撲到船沿邊,望向東北方,那兒烏雲翻滾,電閃雷鳴,她什麽都看不到。


    “你,說你呢,你添什麽亂?趕緊給老子滾迴船艙去!”畢偉看到趙以瀾這暈船的瘦弱小個子跑到船沿邊,頓時就冒火了,惡狠狠地喊道。


    趙以瀾迴頭,指著前方道:“莫少東家在那個方向,咱們快去救他!”


    畢偉一愣,隨即啐了口道:“莫少東家落海的時候,你還在船艙裏吧?瞎指揮個屁,給老子滾一邊兒去!”


    趙以瀾邊關注著自己的任務麵板,邊焦急地看著畢偉,企圖說服對方:“船長,莫少東家真掉那個方向了,不信你追過去看看?反正如今也不知他落在何處,聽我的試試看又何妨?”


    畢偉呸了一聲,抬手指著遠處那烏雲翻滾的中心道:“那裏是海浪最大的地兒,咱們船開過去鐵定要翻!你讓老子聽你這黃口小兒的囈語,這是不把船上的近百條人命當迴事!”


    趙以瀾咬牙沒吭聲,她當然明白畢船長的顧慮,從常理上來說,她一個沒見到莫羨親眼掉下海的人,怎麽可能知道莫羨被海水推向何方?就算真的被她說中了,莫羨果真在那個方向,畢船長也不可能將船開過去,令整條船的所有人都置於危險之中。


    見趙以瀾閉了嘴,畢偉也懶得同她多說,一邊讓船員繼續搜尋莫羨的蹤跡,一邊注意著暴風雨的走向,穩住船隻,保住船上所有人的性命。


    葉誌平走到趙以瀾身邊小聲道:“小趙,你怎麽知道莫少東家在東北方?”


    趙以瀾盯著係統麵板提心吊膽,卻隻能眼看著她跟莫羨的距離越來越遠,等葉誌平沒聽到她的迴複又問了一遍,她才隨口道:“其實我會一點推演之術。”


    葉誌平毫不懷疑,驚歎道:“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那……莫少東家他可還活著?”


    到底是對自己有恩的人,而自己能不能恢複名譽也係在莫羨身上,葉誌平是真心擔憂著莫羨的生死。


    趙以瀾道:“暫時還沒死。”


    係統麵板上顯示她和莫羨的距離已經到了六千米,按照她很早之前分析的那樣,一旦任務目標死亡,她就要被扣除3個成就點,而如今任務麵板除了那不斷跳動的距離之外並無變化,便說明莫羨還活著,暫時。


    趙以瀾沒有聽畢偉的迴到船艙裏去,她就守在船艙門口,焦急地等待著天氣的好轉,監控著係統麵板上莫羨的狀態。


    等周圍恢複風平浪靜的時候,係統麵板顯示莫羨已經距離趙以瀾十五公裏,並且終於停下,數字再動,也隻是小範圍的波動了。


    她長舒了口氣,這期間她最怕的就是莫羨突然死去。


    莫羨帶出來的人裏麵,有一個叫許叔的管事,他的暈船反應比趙以瀾嚴重多了,莫羨的一個夥計去找他,他才知道莫羨落海至今生死未卜,嚇得當即從船上翻下了地,被兩個夥計架著來到甲板上。


    趙以瀾見許叔正在跟船長交涉尋找莫羨的事,便也湊了過去。


    畢偉對趙以瀾這個上船就暈船的弱雞小個子很有偏見,見她過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如雷鳴般的聲音驟然響起:“許管事,我跟你都想找到少東家,可這大海不比陸地,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危險,隻怕少東家已經兇多吉少。”


    許管事出門之前受了莫太太所托,一定要將莫羨平安帶迴,這不過一個轉念的功夫,小少爺就不見了,他能不急嗎?見船長的意思仿佛是不想找人了,他急怒攻心,眼前一黑差點就昏厥過去。被夥計扶穩後他道:“畢船長,少爺可是我家老爺的獨子,你可一定要把少爺找迴來啊,不然我這也沒辦法跟老爺交代啊。”


    畢偉道:“不是我不想找,實在是找不到!方才風浪那麽大,莫少東家在風浪滔天的海裏這麽久了怎麽撐得住?隻怕早已喂了魚,即便我有心找他,也無能為力啊!”


    許管事道:“船長啊,算我求求你了,你就再讓人找找吧!”


    趙以瀾道:“是啊船長,少東家吉人自有天相,我覺得他肯定不會有事的。您就往東北方找找吧?”


    畢偉對趙以瀾意見很大,聞言又是眼睛一瞪:“你他媽給老子老實點待著,娘們兒唧唧的,煩死了!”


    要不是莫羨的生死還掌握在畢偉一念之間,趙以瀾絕對不耐煩跟畢偉說話。


    此刻她隻能討好地笑:“船長,若有人落了海您不去救,傳出去對您的名聲也不好啊。我會一點點推演之術,少東家真在東北方。您就往那個方向去找找如何?無論成不成功,我們都會給您二百兩銀子!”


    畢偉不是莫家家仆,跟莫羨隻是雇傭與被雇傭的關係,如今人落海之後半點影子都沒了,他可不願意花費心思去尋找,說不定人沒找到,偏離航向之後還可能遭遇不可知的危險。可既然對方說到有報酬,那情況便不同了。


    畢偉眼珠子一轉道:“我手下有二十個兄弟,就二百兩怎麽夠分?”他伸出五根指頭,“至少這個數。”


    趙以瀾不怎麽在乎錢,立刻點頭道:“成交!”


    說完她戳戳許管事:“許管事,拿錢。”


    許管事愣了愣,依然在暈船的他腦子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來。


    趙以瀾一臉的理所當然:“許管事,您不拿錢,該不會是等著我拿吧?我隻是少東家請來的翻譯而已,窮得隻有個腦子罷了,可拿不出那麽多銀子。”


    許管事氣得眼睛直冒煙:你沒銀子你跟人瞎談什麽?


    然而那畢竟關係到少爺的生死,他這時候也顧不得計較太多,連忙道:“船長,銀子我們這邊肯定給,您就快些去找我家少爺吧!”


    畢偉得了承諾心情大好,吩咐船員往東北方駛去。他倒也不全是聽趙以瀾的,這個區域的水下洋流正好便是往東北方去的,說不定莫羨還真就被洋流裹挾著往那個方向去了。


    船正好順風,可以全速前進。趙以瀾就待在甲板上,盯著係統麵板,守著那正在漸漸變小的距離。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有人從瞭望台上對畢偉匯報:“船長,前方有陸地!”


    畢偉驚訝道:“陸地?咱們這麽快就到西洋了?”


    又聽上方匯報的人改口道:“不對,是個島!”


    船漸漸靠近小島,越是靠近便越是能清楚地看到沙灘上的東西——一些屬於人類所建造的船隻的零部件。


    船相對來說吃水深,小島邊緣又是沙灘,船若再靠近容易擱淺,因此靠得足夠近後,大船上吊下一艘小船,由畢偉領隊,帶上死皮賴臉要跟去的趙以瀾和許管事派出的親信,向小島上劃去。


    靠近的過程之中,趙以瀾將這小島掃視了一圈。這座島占地算比較大的,島的邊緣是沙灘,緊接著便是茂密的林子,再往後,地勢升高,形成了挺拔俊俏的島內山峰。這座島看上去像是個無人島,不過島夠大,人類若不幸漂流到這裏,應當能生存下去。


    趙以瀾查看係統麵板,上麵顯示她和莫羨的距離還有五百多米,想來他此刻應該是在山上。下了小船之後,她刻意在原地停了會兒,她和莫羨的距離並未拉近或者遠離——他為什麽要停在某一處不動?是昏迷了嗎?否則的話,若他發現了他們的到來,定會立即趕來跟他們會合的吧。


    畢偉掃了一圈道:“分開搜尋!”


    這正和趙以瀾的心意,她可以假裝找人,直奔莫羨而去。


    幾人散開,趙以瀾裝作不經意的模樣,實則直接往莫羨如今的所在地走去。


    進入密林之後,頭頂的光線被濃密的葉子擋住,趙以瀾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不意外發現了人類活動的痕跡——一雙腳印。


    她加快腳步向前跑去,誰知踩到一塊與周圍不太相同的泥地時突然腳踝一沉,一股巨力扯著她的腳踝將她倒吊起來,她便如同一條鹹魚似的,倒掛在樹上。


    顛倒的世界之中,趙以瀾看到個幾乎全身赤裸的男人正手持長矛向自己跑來,頓時瞳孔一縮——媽呀這個島上居然有野人?


    野人這個想法一出來,趙以瀾便想到了那些傳說中的食人族。設置陷阱抓捕的對象居然是人,對方不是食人族又是什麽東西?她可不能被對方抓住了,她還不想死在這裏!


    趙以瀾剛要兌換內功丸,就聽那跑到近前的野人語氣極為震驚:“怎麽是個人?”


    他說的是英語,趙以瀾能聽懂,並且還覺得此人的聲音和發音都很好聽。


    依舊是上下顛倒的世界,她仔細打量那逐漸靠近的“野人”,這才發現對方是一頭金燦燦的頭發,雖然好像很久沒打理了顯得毛躁又有點髒。而他下半身也不是全裸,似乎是一條長褲被磨損了,隻剩下到膝蓋以上的一截。


    幾乎是頃刻之間,趙以瀾就明白了情況。海灘上都是船隻的殘骸,可見海難中一些東西包括人都會被衝刷到這個島上。這個金發男子或許正是如此,因海難而來到這裏,一直沒船來救他,他便像個野人一樣過起了茹毛飲血的生活,隻為了活下去,等待那不知何時會來的救援。


    “請放我下來!”見金發男子因驚訝而站立不動,趙以瀾連忙出聲提醒他,用的也是英語。


    金發男子恍然迴神,連忙跑到一棵樹旁解開繩子,慢慢將趙以瀾放了下來。


    等趙以瀾揉著被勒破皮的腳踝時,那金發男子已經蹲在了她身邊,眼睛亮閃閃的,如同一隻金毛犬,好像身後正甩動著一根粗長的尾巴。


    “你是坐船來的嗎?”金發男子飛快地說道,“是的話,可以帶我離開這裏嗎?上帝啊,我都已經被困在這兒好幾個月了!”


    趙以瀾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金發男子,他有著精致如同油畫一般的英俊麵容,雙眼是天空般的蔚藍色,年齡不超過二十五歲。


    趙以瀾道:“我們的船就在外頭,隻要找到我們的同伴,我們便可以帶你一起離開。”


    金發男子恍然道:“哦,原來你跟我撿迴來的男人是夥伴啊!請放心,他正在我的家中休息,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醒過來。請跟我來,我帶你過去找他!”


    趙以瀾長舒了口氣,還好這個島上沒有真正的食人族,莫羨也不是被食人族抓去燉湯喝。


    她剛要跟上那金發男子,卻見他突然想起了什麽,轉身望著趙以瀾笑得豔光四射:“美麗的女士,從今日起,我便是您的俘虜了!”


    趙以瀾:“……”啥?!


    第66章 王子殿下


    聽到這金發男子說出“美麗的女士”幾個字, 趙以瀾才意識到,方才被陷阱抓了的她,發髻散開,衣衫有些淩亂, 原本用男士發髻做出的少年感消失無蹤, 少女的清麗展露無遺。在金發男子看來,她身上的衣服很古怪,但他分辨不出是男裝還是女裝,並不像大梁人一樣會被她的男裝所欺騙,種種因素之下,他認出了她是個女子。


    “什麽俘虜?”男女沒什麽好否認的, 趙以瀾關注重點在俘虜二字上。


    金發男子深情款款地笑道:“我被女士您那美麗的容顏所俘虜,您的眼睛比黑曜石還黑, 比白日的陽光還亮, 我已是您愛的俘虜, 沉浸在您的美麗優雅之中無法自拔。”


    趙以瀾簡直是一臉懵逼,她現在這樣,跟美麗優雅能搭上邊她跟他姓!


    趙以瀾皮笑肉不笑:“謝謝您, 我不需要俘虜。請帶我去找我的同伴吧。”


    金發男子捂著胸口一臉痛苦:“不不, 我美麗的公主, 您怎麽能這麽傷我的心呢?我的心從今日起隻為你一人跳動,您就是我的太陽,我的月亮,我的星星, 我所有所有的一切!”


    趙以瀾覺得自己可能碰到了一個蛇精病,決定不再理會他,按照係統的指示向莫羨走去。


    金發男子猶如牛皮膏藥一般緊隨其後,不停地將她比作自然景觀,以表現她對他來說的重要性。


    趙以瀾麵色不變,隻當沒聽到他的話,走過一段彎曲的山路之後,看到了一座簡陋的小木屋。莫羨就在裏頭。


    在趙以瀾走進小木屋之前,金發男子忽然攔在她身前,蔚藍色的雙眼裏倒映著她的身影:“我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你,美麗的公主,請允許我為你獻上我的一切!我的人,我的財產,我的地位和名譽,全都是您的了!”


    趙以瀾停下腳步看他:“不知您……是誰?”什麽財產地位……難不成他還是個貴族?


    金發男子微笑道:“我是羅伯特·威廉·馮·蒙巴頓,如今所見,我是個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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