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兮其若穀,】


    “曠兮其若穀”,“曠”者寬大,“穀”者空虛。此句是強為形容有道德之人心胸的寬闊深廣。凡大德之人,心象宇宙般寬廣,心中無一物,故能容三千大千世界,能納日月星辰、山川湖海、萬事萬物、善惡美醜,能容天下一切難容之事……。


    古之大善德者,心虛而似深穀,性空而無一物。因其虛而無有,故能應事泰然,因其空而無物,故能涵容無量。心性好象空穀一般,氣入而不盈,氣出亦不竭。萬法皆空,如太虛之無體,貫古通今,合萬物而無形,不曠而曠,不穀而穀,不知其曠,不知其穀。是以謂之“曠兮其若穀。”


    真正的成道者都是無心無欲,心空若穀,心如天地,唯有“赤子舍己,奉獻眾生”,無有任何個人私利,故能放下世間的一切,而不是想占有世間的一切,如此才能軽鬆自在,無牽無掛。樹葉枯黃了自動凋落,絕不留戀,唯丟棄落葉,才能輕鬆新生。人活一口氣,氣斷命亡。萬物由無生有,由有歸於無,虛空即是大道的本體。凡事出自本心,外麵世界的一切有無,皆無礙於我,心空不留一物,如此就是真解脫,就是合道了。


    人要跳下苦海深淵易,一就而落,要向上飛升則難,人的肉身跳起,所躍不過離地數尺,此為地心引力之使然。人身猶如一個氫氣球,球內空無一物,不含任何雜質,全是軽清之氣,故能飄升空中。所以要脫離輪迴,首先要拋棄貪戀地上一切有形物質之心。若貪戀人世間的種種,心念癡迷,心被濁塵汙物塞得滿滿的,毫無空間縫隙,天陽清氣不能灌入,濁陰之氣下降凝結為地,必墜(zhui)入九泉苦海了。所以先輩們教導世人要放下包袱,心無掛礙,一切不去想它,將自己拋到太空無極之境。眼見不記,耳聽不聞,此心正直無鉤,包袱不能掛住,萬事無法攔住,則心即可化為道,猶如空生雙翼,似火箭而能衝天。若心如釣鉤,在苦海中鉤住浮木沉渣,猶如抓住業障不放,即使有仙佛硬拉,也是拉不上來的。詩曰:“元始虛空號理天,原靈聚炁性光圓。千仙萬佛出無極,逆旅迴頭謝俗緣。”


    【渾兮其若濁。】


    “渾兮其若濁”,即混跡世俗,和光同塵之意。真正有道之士,用不著刻意表現自己,裝模作樣。本來就很平凡,混跡世俗之中,和常人無異,混混濁濁,故無人識得。一個修道有成之人,是難以用語言文字界定他的標準,以上所說的山穀、樸玉、釋冰等等,隻是用意象來勉強形容他的境界而已。古之聖人,皆是心地虛明,性天洞徹,並不渾濁。但為了德化人間,救度眾生,不惜降低自己的身份,屈身就俗,隱聖顯凡,在人世間韜光晦跡,與萬民和光同塵。


    有道者雖身處濁塵,但心如潔玉,處塵不染塵,化塵為潔淨。像蓮藕般聖潔,出汙泥而不染,化腐朽為神奇。處於人,無親疏之別,處於事,無違從之異。民憂我亦憂,民喜我亦喜,身雖混跡於紅塵中,心與萬民息息相通。穿衣吃飯,行住坐臥,渾渾兮似與民同濁無異。勞動生活,處世接物,愚愚然似與俗人無別。但其心卻如明鏡,如如不動,不貪不戀,唯道是從。心處於空無,無後天欲念,為當為之事,為“不得已”之事。成道之人,自然圓滿融會,貫通一切,四通八達,了無障礙。而其外相卻是“渾兮其若濁”,和這個混濁的世界上渾渾噩噩的人們並無兩樣。故曰“渾兮其若濁”。


    當今之世,人類社會濁浪滾滾,人們不明天理,不講道德,昏愚蒙昧。細想洪荒之時,天地始判,無極孕育芸芸原靈,人初生時天性純真,不忘本來。後因智識漸開,欲念漸起,塵氛日深,靈明漸失,久而淡忘了本來故園,沉溺於愛河欲海,漸漸喪失先天本性。終而愈沉愈下,所造業力的牽纏所聚,形成一個罪惡濁身,不得不放在人間火宅中磨煉淨化,焚去其心身的汙穢沉渣,以期迴複天性。為了廣度迷津,諸天聖真尋聲救苦,隨緣度化,不得不混跡人間。今日世間科技昌盛,雖有巧奪天工之術,可惜少有重整道德之法,故靈性日趨物性化,人心惡跡斑斑,人類的精神世界烏煙瘴氣,有辱於祖先,實堪悲歎!


    人類皆為大道之子,與萬物同根同源。大千為一,無極為母。可憐天下父母心!老母不忍眾生本性昧蒙,而一再誤入歧途,再造業障。故眾聖人宏大道於天下,傳授道德,淨化人心,喚起人心向善,力行道德,以修大道。使人類的靈性升華,使人人有所依歸,以期認祖歸宗,返迴老家見娘親,方不負母倚閭盼望兒歸之心也。有詩曰:“欲斷輪迴斬六根,罪芽枯滅禮天尊。洪爐煉就金仙客,德風溫暖滿乾坤。”


    【孰能濁以止,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


    “孰”即誰。“孰能濁以止,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其意是說:誰能經常克製自己的濁心妄念,止欲生悔,久之則心身自然清淨;誰能久處安靜之中,清靜無為,後天濁識之心必然逐漸澄清,先天智慧之心必然徐徐上升。此四句經文是重複申明上句之義。


    古之聖賢,清以靜為體,濁以動為用。水之性清而潔,但卻以它潔淨之性,洗滌衝涮汙濁之物。渾濁之水在靜態下可以澄清,濁塵徐徐沉澱下降,清水徐徐分離上升,混濁變而為清。這是水“貞潔”之性。也是物理之自然。人心之理亦是如此。今之人心昏暗,行為汙穢,貪汙、淫亂、奸邪等等汙濁不貞的行為,已形成一股社會濁流。


    清靜是洗滌人心汙穢的良劑,道德是激濁揚清的法水。隻有以善水清洗人類的靈魂惡跡,才能恢複原來的“清白”本性。人心都是喜清而惡濁,不知清非驟然可清,濁非倏然而濁,都有一個徐徐變化過程。靜之既久,其濁自清;動之過甚,其清必濁。人心都是難靜而易動,而不知動靜自然,清濁互變之理。故而應當以靜為主,動靜自然,以靜止濁,以靜求清,方合大道之理。


    人心若能久住安靜處之,無欲無念,心中的濁陰邪氣,自然漸漸沉澱下降,身中的先天陽炁,自然徐徐滋生。靜為陰,動為陽,陰極生陽,陽極生陰,陰陽平衡,動靜相間,方合自然之道。修真者混跡塵世,處世應俗,不必追求絕對清,否則會脫離群眾,變成孤家寡人,破壞自己的外道場。


    和光同塵的根本目的,在於塵中脫塵,塵中煉心。處在濁浪滾滾的物欲洪流中並不可怕,關鍵在於那顆空明潔淨之心。蓮花以其空淨之心,根置於汙泥濁水中吸收營養,養其清白潔淨之體。蓮花代表著仙佛的聖潔,仙佛之所以能成為仙佛,是因為仙佛能包容天下,一心為了救度眾生。


    天下眾生多沉淪於汙穢環境中,酒色財氣,名利恩愛,混為一糟。仙佛慈悲,駕慈航渡之。無眾生何須稱仙佛?無眾生之時,仙佛亦稱“眾生”了。故蓮花處於風塵汙泥之中,仍保持著自己清白之品性。蓮花若沒有聖潔的品性,必被汙水浸爛而亡,哪能生長成翠綠之葉、清香之花呢?


    渾與濁相肖,聖與凡一理。凡人之濁是真濁;聖人之濁,渾若濁也,實際上是外濁而內清。聖人居凡俗,不自見其異;與世周旋,不自顯其長,惟以靜淨之心待之,自然徐徐而生清。聖人既能安之以久,居塵不自見其異,所以能守其常;處俗不自顯其長,所以能全其拙;應世能安以靜養,自然徐徐而生動。濁之能生清,安之能生動,這便是陰陽循環之機理。


    修真者若能於心之汙染處澄之以靜,待到靜久,而清光自現。養之既久,便生徐徐真炁,采以為藥,煉而為丹。靜以凝神,動以生炁,此即是守中,也就是一陽所生的活子時。如此一升一降,收歸爐內,漸采漸煉,漸煉漸凝,一心不二,萬緣皆空,保此真陽。有而愈有,愈有愈虛。有至虛之心,而無貪盈之念,是以徐徐複返先天真一之炁,即可得真常之道。


    人心的體用之變,若能處之自然,執兩用中,便不會陷入動靜之偏,亦不會溺入汙濁之中。在滾滾塵濁中,如何能達到微妙玄通的境界呢?唯有在混濁繁亂的狀態中靜下心來,慢慢穩定,進而達到純粹清明的地步。


    《阿彌陀經》稱我們這個世界為“五濁惡世”。道家儒家皆曰為“濁世”。在這個紛亂的濁塵世界裏修真,確實是件難事。人類思想的紊亂,社會外環境的汙染,後患無窮的公害,形成一股強大的濁流。因此,“孰能濁以靜之徐清”,誰能在這個濁世中修到身心清靜,那才是真正的硬功夫。這是現代修真者不同於過去出世清修的最大不同點,也是上蒼賜予的最大機遇。在塵中修脫塵,最好的方法就是“靜心定性”。就像一杯混濁的水,靜而不動,混濁的泥沙自然沉澱,自然轉濁為清。由濁到靜,由靜到清,這是修道的三個步驟。


    更進一步還要“孰能安以動之徐生”,也就是修止修觀,修定心定性的功夫,久而安於本位,一直達到超越時空的範圍,而後才能得道。由濁起修,由靜而清,由清而安,這隻是修證的一半。而另一半“安以動之徐生”,才是最重要的。此處之動,不是世俗人隨欲逐流的盲目亂動。而是一種清靜無為,靜到極點所生出來的道體妙用的自然之動。此動以後就能生生不息,它是生命另一重意義上的生生不已,是長生久視的妙用。所謂“動以徐生”,“徐”就是從容不迫,不急不躁,怡然自得,泰然處世。無論做人做事,無論修心證道,都要心平氣和,執兩用中。如此才能“安以久”,永遠長生。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不新成。】


    “保此道者”,是總結本章大義。是說古之善修道者,能具有如此的微妙與玄通,是因為其能虛心而達用。“不欲盈”,即沒有奢泰盈滋的欲望。是說任何事情都不要貪多貪滿,凡事適可而止,不要過了頭。要保持生命的長久,就不能過盈過滿,不敢追求百分之百,否則過了頭,必然適得其反。


    “夫唯不盈”,是說唯有虛心之人,不敢自滿,所以能進能出。人生最好的境界就是“不欲盈”,虛心處下,自足常樂。人生中誰都有永遠追求不到的事情,人人都有許多不盡人意的遺憾。知理之人,常在這惘然中思悟反省,不為這些“不盈”而耗精費神,而是常處在笑對人生的虛無飄渺境界中。《書經》有雲:“滿招損,謙受益”。“謙”字可解釋為“欠”。萬事欠一點好。飯吃八成不傷胃,話到嘴邊留半句,事到臨頭退半步,凡事可遇不可求等等……,都是常見的“不欲盈”之理。名利如此,權勢如此,即使修真證道,又何嚐不是如此。


    隻有不盈不滿才能“蔽不新成”。“蔽”就是保護很好的舊東西,使它經久不壞。因此,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便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長生之道。所以人最難做到的就是守蔽不盈,總想求新求成,此心一起,必生弊端。凡新之速成者,其蔽必速,其毀壞必快,此即“欲速則不達”之理。唯有不喜新厭舊之人,能知守蔽不敗之理,不執意求新求成。隻蔽其跡,不蔽其神。一真內含,萬靈外著,即可微妙玄通。


    守弊之道,就是韜光隱跡,虛心自斂,不自我炫耀,是以謂之“蔽不新成”。所謂“新成”,是指設想未來的功名,今後的前途運勢,名位的顯赫榮貴,修道層次果位的高低等等,這些都是新成之事。這種“新成”之事,都屬於“三心”(即過去心、現在心、未來心)之一,皆在掃除之列。修道要“掃三心”、“飛四相”,其目的在於放下一切,複歸於空無之境,才能得道成真。


    此章經文在於告誡我們:若要保持微妙玄通之道,隻有在日常生活中,事事時時虛心慎獨。若涉川、若畏鄰、若儼客、若釋冰,若樸、若穀、若濁。此“七若”都是教人要靜心、自謙、自省,示人明理達用之妙處。惟有不敢自盈,才能進退自如。深知“守其弊敗”之理,就能常守“如履薄冰”之心。時刻不忘弊敗與新成互變之道,不敢輕狂自傲,韜光隱跡,虛心自斂,才不至於自敗其道。此即謂之“蔽不新成”。


    若貪想功名榮貴、升遷享受等類,皆是欲心念起,性不潔淨。喜新厭舊,貪新惡蔽,這是常人的通病。其不知:凡貪新者,容易引起人的爭心;凡求成者,容易使人生貪愛之心,故皆非常久之道。修真人當常懷蔽敗之心,處下就卑,不好大喜功,不刻求新成。衣食住行,處世接物,常處於無欲無念之中,不生非份之想,一切順其自然,豈不逍遙自在!若能經常止欲生悔,斂華就實,去奢就儉,清靜心身,久之必能成全敦樸曠渾之德,悟得大道微妙之理,把握大道玄通之妙。


    【本章說解】


    此章不言聖人、至人,而隻言“善為士者”,意在專示人修道之要。並反複類比,強為形容,由粗至微,由微至妙,妙極而玄,無所不通,深而不可識,都是講大道體用變化之深奧無窮。“豫若冬涉川”、“猶若畏四鄰”、“儼兮若客”,此三句皆是說有道者心虛若穀,身不敢為天下先。其形容雖如此,但是豫、猶、儼這三種心態,並非開始初修就能做到,而是需要有一個潛移默化、長期積累的修證過程。一個人長期形成的缺點毛病,靈台垢塵如糞堆,曆世惡業若冰山,不良積習似冰河,需要有一個徐徐靜心沉澱的過程。這好比“冰之將釋”,自然無形;又好似春雨潤物,細而無聲。無疾無滯,變化悄然在其中。


    修道猶如融冰,以陽化陰,以正化邪,持之不輟,必能內心光明,溫暖如春,返本完真。修真就是一個脫胎換骨、重塑新生、超凡入聖的過程。待到天性備全,即可超脫凡俗,入聖成真,而複歸到“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穀”的先天境界。修真者雖說返樸歸真,但性全而不自有其全,心如天地般寬廣,能包容眾生萬物,故其心“若穀”。


    水之性本清,但水不自潔,而是與物同塵同濁。不僅滋養萬物,而且還為萬物洗滌濁塵,與萬物同體渾一,故曰“若濁”。經中列舉了七種不同環境的情態,反複類比形容,闡述大道之理的竅要。人能在日常生活中,經常恪守豫、猶、儼這三要,必能複歸至敦、樸、曠、渾之全德。


    道本清靜之體,動而後才生萬物,道性隨著物性的演化而流轉。道不棄萬物之濁,而是與濁同附於萬物之體中,混然一體,和光同塵,這是道成就萬物,養育萬物的忘我精神,是一種偉大的母性慈愛之心。這在世人看來,是最難理解,也是最難做到的事。故太上在經中就道這種承濁精神問曰:“孰能濁以止?”濁者為動,動久必靜。


    太上又恐人們以察察為清,故而又承靜而問曰:“孰能安以久?”安者即安靜。靜繼以動,動又紛紛生起。動而生物之時,惟有不欲盈之空心,才能保住此道,才能安其蔽而不求新,靜處濁才能安以久。如此,則微妙玄通之道才可以永保不衰。


    經中所言之敦、樸、曠、渾四者,皆是對混沌先天狀態的形容。豫、猶、儼三者,皆是對安靜的描述。此數者都是以執中才能得之,以過盈與或不及而失之。這與其它章節中所講的“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衝,其用不窮”之理相通,都是言說大道陰陽互變、動靜相承的辯證之理。


    古之善修道者,在立身持己之間,在應事接物之際,總是以道德躬行實踐,正己感人,藏行於密。在道德之外,不敢有一毫詐偽,不敢用半點巧智,心如春風之過化,如時雨之均撒。世人雖欲求大道之形影,但卻不可得,欲知德化之征兆,但卻不可見。善修道者,即善於此,會修道者,即會於此。唯無心、虛心也。能知此者,不盈之深旨,則不言而自明也。


    此章經文,共二十句,反複類比,總是形容古之善為士者,動靜體用,深藏於內,從不炫耀,故人不能識其行藏之密;盛德於內,光明卻自然發露於外。修道之人,行路如履薄冰,獨居不敢欺心,言談舉止儼如待賓,修心若冰之悄然溶化,敦厚如未雕琢圓木,曠邃(sui)的心境若深山幽穀。對清濁雖肚知心明,但在處世同塵中,卻能物我兩忘,清濁渾全。靜取濁之清,動取濁之用,不盈不弊,故能玄通。動靜體用,陰陽妙化,皆藏於虛中。所以世人不能認識大道的行藏,其原因概在於此。


    歸根章第十六


    【致虛極,守靜篤,】


    “致虛極”,造其極曰“致”。“致”是動詞,是做到、達到的意思。真空無象曰“虛”。“虛”就是佛家所說的“空”。以往道家隻講“清”與“虛”二字。“清”是形容那個境界,“虛”則是象征那個境界的空靈,二者相通意同。虛而至虛曰“極”。“致虛極”,就是要做到空到極點,沒有一絲雜念與汙染,空明一片,湛然朗朗。


    “守靜篤”,寂然不動曰“靜”。虛一渾厚,靜而至靜曰“篤”。“守靜篤”講的是修煉功夫,要一心不亂、專一不二地“守”住心。如靈貓捕鼠一般,目不轉睛,聚精會神,思想高度集中。又如雞之孵卵,緊閉雙目,精神內守,專注在所孵的雞蛋上。這是一種修定的功夫,也是虛靜到極點的比喻。


    致虛者,天之道也。守靜者,地之道也。天之道若不致虛,以至於達到至極,則萬物之氣質不實。地之道若不守靜,以至於至篤至實,則萬物的生機便不會發生。所以說,虛是造化萬物的樞紐;靜是決定萬物品類質地層次的根蒂。天地有此虛靜,故日月星辰,成象於天;水火土石,成體於地。象動於上,故萬物生;體交於天,故萬物成。所以虛靜之妙,無物不稟,無物不受,無物不有。萬物都是出入於陰陽,才能升降造化。成就萬物,與萬物並作者,皆是此虛靜之妙。


    萬物都是由動而生,由靜而歸根。雖生生不已,但卻終而無不歸其本。樹木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終而落葉歸根。天有天根,物有物蒂,人有本源,天下沒有無根之事物。萬物之根在何處?蓋在將開未開、將動未動的靜態之中。人與萬物未生之時,渺茫而無象。既育之後,則生生不息,終有滅時。唯將生未生時的虛清狀態,才是萬物之本根。


    太上在此示人要得玄關,惟有收心歸靜,凝神於虛,養氣於靜,達到虛極靜篤,自然萬象皆空,一真在抱。人心的喜怒哀樂未發之時,就是人心之“複”。也就是《易經》所說的“複見其天地之心乎。”人應當常思複本的重要意義。如果真能經常致其虛極,守其靜篤,即可與天地為一體,與萬物為一身。那麽,我之性體,可與天地並立;我身中之炁,可與萬物並通。陰陽消長的規律,便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大道真炁在我身中的流行,便是自己胸中之妙。至此,返本複靜之理便可得矣。


    本節是言修煉的原則和方法。道家注重性命雙修。有關修道的丹道理論所匯集成的《道藏》巨著,有關修道的方法、境界、層次,以及各宗各派、各門各法等,共有八千卷之多。但就其根本點而言,都是為了一個歸根的目的,仍然離不開太上在本節所講的六個字:“致虛極,守靜篤”。太上在此示人以養道求玄之法,要得玄關,惟有收斂浮華,歸於篤實,凝神於虛,養氣於靜,才能複本歸真。


    【萬物並作,吾以觀其複。】


    “萬物並作”,“作”是形容詞。宇宙萬物,山河大地,無時無刻不在變動,永無止境地發展演化著。它一直不停地運動,並沒有靜止過。宇宙是一個動態的世界,萬物亦是如此。每個人都在不停忙碌著,每根小草、每株樹木、每隻昆蟲,都在生生不息地成長,生化到了極限時,便轉入消亡。這都是大道自然規律的作用力,人與萬物概莫能外。“萬物並作”就是萬物都在活活潑潑地生存,又自自然然地走向死亡。莊子在解釋天地萬物時說:“方生方死”。其意是說,從剛出生落地的那一刻起,是開始向死亡之路邁進。一個人的生命,天天都在逝去。今日為生,昨日已死去;即使今日已活到百歲,已過去的九十九年已經死亡,消失得無蹤無影,惟留下茫然的迴憶。


    天地陰陽二炁造物之妙,不可謂之有,不可謂之無。有而不有,全在陰陽運化之中;無而不無,未嚐出於萬物之外。欲知其無,欲見其有,就必須歸其複。所謂“複”,就是“複命歸根”之義。萬物有始即有終,陰陽有長就有消。比如每年冬至之月,就是一年之複;每日深夜子時,即是一日之複。正如邵子(命相大師邵雍邵康節)雲:“冬至子之半,天根理極微。一陽初動處,萬物始生時。”這就是天理之來複,亦即古人所說的“活子時”。又曰:“一陽初發,杳冥(yǎoming)衝醒。”陽初生之時,正是天地來複之機,天地元始祖氣充盈之時。但其機甚微,其炁迅速,當前即是,轉念即非。唯有虛靜至極,方可捕捉獲得。由此可知,此“複”之義,就是虛靜之道。唯有虛靜,才能返本還元,複命歸根。


    “吾以觀其複”,“複”是來時之路,迴首望複,生命力本是“無量無邊”,無窮無盡。死去的僅是假幻,而真正生命意義的那個實體,卻是永遠不生不滅。不生並非斷滅相,不是枯寂頑空,而是永遠有不息的生命能量寄存在宇宙間,沒有消失殆盡。一旦時機成熟,又會孕育萌芽,複歸於生。這種永恆的生命規律,佛家稱之為“不生不滅”,道家稱之為“複”。《易經》六十四卦中之“複”,地在上,雷在下,合名為“地雷複”。雷表現為電能,是生命萬物的源泉,天地靠雷電之力鼓動能源,從而生育萬物。太上在其它章中所講的“反者道之動”,就是複反迴去,迴到生命本初、父母未生前的先天狀態。


    任何生命都是時空中的一個過程而已。其實生命的進程,生就是死,死即是生,生死本是一體之兩麵,是自然因果律的不斷循環。所謂“修道”,其實就是返迴到道體本根中去,尋求自己的本來麵目。“觀其複”,並不是魯莽地橫衝直撞,也不是順世俗常道向下滑,而是“顛倒顛”地迴頭走,逆世俗之常而倒行,直走到生命的源頭處。禪宗曰“還我本來麵目”。若真能反修到如此境界,便是明心見性,返本歸根,與宇宙本源合而為一,真我即現,法身成就,與道合自然之妙!


    【夫物芸芸,各歸其根。】


    “夫物芸芸”,“芸芸”者,花葉繁茂,眾多之義。天地間生長最快的就是草木,一夜春風,遍地生綠。草木的生命力最強,“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就是形容草的頑強生命力。木代表東方青氣,東方是萬物生發之地。“芸芸”代表普通的草,此處用來比喻宇宙萬物的生發氣象。生了又死,死了又生,生生死死,從不間息,而且愈生越多,故曰“芸芸”。佛家常用“芸芸眾生”來形容天下萬物眾生之多。


    “各歸其根”,在太上看來,宇宙萬物,林林總總,多彩多姿,但都遵循著一個共同的規律——“各歸其根”。天下萬物,每個生命體都是依根而生,憑根而活,離根即死,終又複歸到根上。“歸根”就是一種由動返靜的過程,既返於靜,依然複歸於誕降之初始狀態。在物為返本,在人為複命,都是由陽返陰的自然狀態。一春一秋,一生一殺,無非是陰陽二氣的交替而已,萬物都是在這種自然規律中循環不斷。


    “人是一棵無根樹”,上不挨天,下不紮地,兩頭看起來都不粘,似乎無根。其實人之根深深地置於天地中,頭頂青天,與宇宙本源緊密相連;足踏大地,直通地球核心,與地球母親脈脈相通,所以人的根植於天地的核心中。就人的肉體而言,大腦是人體的樞紐,智慧的淵源,性體的居所。內藏著宇宙天地的無窮全息信息源,可惜都被人白白浪費掉了。


    人在出生之初,頭頂的囪門凹下,洞門敞開,與天地相接,吸聚天地萬物的真炁,滋養人體生命。待成長至十六歲(女十四歲),發育成熟,精血泄漏,七情六欲滋生,囪門也隨之封閉。由先天之體,轉為後天之身,逐漸與天地之氣阻隔,順著常道,損精耗神,直至衰老死亡。植物的根紮在泥土中,人的根紮在虛空中,這就是人與萬物的不同。所以修真人講求“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這個“虛”,就是人的本根。就性天而言,人與天地聯結的根就在方寸之中,俗稱為“心”。天有天心,地有地心,人有人心,物有物心。天地人物之心的共同特性,就是虛靜。虛靜則息息相通,否則就阻塞失靈,這即是人不能長生久視的根本原因。也是修道者孜孜以求的返本歸根之道。


    【歸根曰靜,靜曰複命。】


    “歸根複命”的唯一辦法,就是求靜,能夠靜到極點,才能找到生命的本源,迴歸生命的根本。靜是分層次分階段的,不同階段的靜,決定著不同的性命層次變化。靜到極點,連空也要打破,達到真靜,才能複歸於一,從自然之母的核心中獲取大量光炁能量。宇宙核心的能量是全息性的,是一種“全息裂映式”。這種物質能量極高,故有破虛空,碎〇壁,破〇同光,混沌一片,複歸於自然。也就是前人所說的“虛空粉碎,大地平沉。”《玄珠心鏡注》曰:“……成高真之時,功用既至,必先光含影藏,是骨肉都融,神凝形中,名曰天光內燭,此即純陽神氣含身,自然無影……”這是進入第四層次返先天的修證,也是返歸自然大道的必由之路。萬物皆法於心,自然之道能化生萬物,萬物皆複歸於道,其根本都在於虛靜。


    “靜曰複命”,天地尚且有複還虛靜之妙,何況乎萬物。萬物形殊質異,芸芸而不齊者眾多,雖都有生育、發展、壯大的過程,但終將無不枯落,各歸其根。根是生命的本源,立物之命本,萬物無不有命,其命無不有根;由根而生,終而又返歸其根。所謂歸根,就是歸之於虛靜;虛靜就是萬物的命根所在。萬物之命,由太極陰陽靜態的動中而生,故虛靜是萬物之根,亦是萬物所複返之本。萬物不靜,就不能複命。複命就是一陽之來複,此一陽是由靜極而後所生。故謂之“歸根曰靜,靜曰複命。”


    歸根複命之要旨,本是萬物所剩的餘氣,歸一於太極之整體,氣聚而後靜,靜極則生動,動則陰陽形交;形交而後,陰陽之氣交融混沌後,人與萬物則生。由此可知,萬物由靜至動,由動再返於靜,如此循環往複,永不止息。究萬物所生之根本,皆是虛靜之妙。所以歸根就是複命,受形於太極之根本也;複命即是歸根,完具於太極之本初。萬物生生之理,正在於此。學道者如能歸根複命,則大道得矣。杏林真人曰:“神氣歸根處,身心複命時;這些真竅妙,料得少人知。”即是此義。


    【複命曰常,知常曰明。】


    “複命曰常”,本句是說明道體的作用現象。“複”者,完具天命便是“複”。“命”者,陰陽運化、太極流行便是“命”。“複命曰常”就是找到了生命的本源,便能直接從本源上獲取能量,使生命複歸為先天之體,便能長生不死,與天地常在。就常道而言,在這個三維時空,乃至有陰陽的世界裏,生滅不息,有生即有滅,有往即有複。隻有複命才能不死,複命乃道之常行也。萬物若不複命,就不能完具太極一來一往之理,不能吸聚宇宙一往一來之真炁。若此理不完具,性根必不能固;若此炁不具足,此命便難以長久。


    人體生命的病死衰亡,皆是因為失去了真常的命根,故生命不能得以常久。比如嫁接果樹,折棠梨之枝,接於杜梨樹上,其樹即活;能活者,是因為棠梨與杜梨二樹同屬於梨類,遺傳信息相通,故易於成活。若取棠梨枝接於棗樹上,其樹即死。其死者,是因為梨棗之樹不同類,遺傳基因不同,違天背元,非類難成親也。由此可知,人身這個後天之體,以一唿一吸而活命,一口氣上不來,便是生命的終結。


    在自然界空氣中,含有大量宇宙先天真一之炁。此炁中含有大量人體所需的多種元素,有些是人體無法合成的精華物質,隻可惜人體的先天功能殘缺不全,與這種先天性真炁不能相親相合,不能被吸收利用,使空氣中這些寶貴的營養,被排出體外,白白浪費。所以人體這個後天之軀,隻好靠唿吸空氣中的一般氧氣維持生命,靠後天食物營養補充體能,卻難以從浩大的宇宙自然中攝取能源,以頤養千年。人若能經過修煉,修複再造自己這個後天殘缺之體,使之逐漸與先天相合,與真炁具有親合力,便能與自然相融,得天道之助。從生老病死中走出來,得長生久視、複命歸根之道。


    太上在本節談到了“歸根複命”這個大問題,不僅為世人指明了一條長生久視之道,也是對修真者進入元神層次和聖神層次所講的大道之理,是對修真者的必然指歸。要在無心無欲這個高度上,來理解“歸根”的深層含義。要“常明”,要“複命”,都是要由氣到炁,再由炁至光的層次上,尤其是在光中才能真正實現。


    “知常曰明”,是說修真者不能脫離現實生活,必須在世俗常道中去修去煉,要在日常生活的一點一滴中,磨心煉性,苦證性命之道。以一個常人的身份,去修脫俗去凡的功夫,使自己成為一個有道的真人。所謂“常”,還有經常、平常等含義。也就是人常說的“平平常常才是真”,“平常心就是道”,“常道中有非常道”。惟在各人自修自悟自得了。


    “明”和“光”這兩個字,具有不同的含義。虛靜至極,才能見萬物的本根。“明”必須依靠光才能顯現出來。“光明”一詞有兩重含義,一是照耀黑暗的意思;二是現法的意義。“自瑩”謂之光,“照物”謂之明;“自瑩”是自身發出的光,能照耀萬物則謂之明。前人對不同類型的光,都作過大量的實踐和研究,並給予各種不同的命名。修真界認為,宇宙間存在著三種光明:正如《瑜珈論》中所說,一種是“外光明”,例如日、月、星、火、珠等類所發出的光明;第二種是“法光明”,例如諸佛菩薩及諸天尊等法身的光明。……對於第三類光明,現代科學尚未進入其中進行研究,隻有佛家道家高層次的修證者,才能進入這種高質量的光明之中。


    生物的光炁,都是來源於大道之根,來自宇宙本源那個核心。沒有這個核心,也就沒有隱態和顯態的整體三元與三源兩大係統。人身顯隱兩大係統的存在和演變,特別是修道者的逆修逆變,都決定在自然大道核心所發出的光能源上,能否與這個光源接通,決定著能不能衝破、打開多個層次的時空障礙,穿越時空隧道,從宇宙核心上直接接收光源,以滋養自身,從而實踐歸根複命。這個核心光源才是性命之源(元)。質元光是一種全息生命能量物質,人體小宇宙內也攜帶著一部分,傳統上稱為“一點靈光”。這點靈光在常人體內處於一種彌散狀態,分布在軀體各個係統中。一點靈光可與大宇宙交換,但若順常道的七情六欲,體內之光則會被耗損。隻有逆常道而修,才能得到光源的不斷補充,從而獲得性命質量的升華變化。由此可知,宇宙核心光對再造人體先天內環境,具有極為重要的生理意義。


    能知道之所常行者,則為明。真常之道,即天地之心,造化之本。人若能知“複命”的真常之妙,便可通天地之微,可了生死之事,可謂明白之人。一切眾生雖有真常之性,但迷而不自知,癡而不自覺,所以入於紅塵花花幻景,終而胡裏胡塗,將先天光炁消耗殆盡,墜(zhui)入六趣之中,無休無歇,豈能謂之明白?


    【不知常,妄作兇。】


    “不知常”,“常”即真常之道。此句是反說上句之義。不知大道之常行,妄作聰明巧詐,違背大道規律,故自招兇患。人若不悟真常之道,不循歸根之理,不行複命之要,縱欲敗度,不當動而妄動;失正求邪,不可作而妄作,禍必應之所感,災必隨之而至。這便是“不知常,妄作兇”。


    人若能認識生命的根源和人生的意義,知道從何而來,也知道從何而去,那便是一個真正的明白人,也才能求證不生不死之道,永遠常在。能認識到生命的根源本是不生不滅,那就是“明道”,就是一個知常之人。就不會胡胡塗塗混人生,醉生夢死貪幻景。如果不明白道的根本,不明白生命的本來,那就是“不知常,妄作兇”,胡作非為,損德敗性,自造罪業,自招兇禍。《感應篇》曰:“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天堂地獄由心造,善惡全在一念間。自然因果規律是宇宙間最根本的法則,無論尊卑上下,無論榮貴貧賤,皆一視同仁,毫無人情可言。隻可惜世人不知因果,不信因果,“不信自然無以明”。待到因果報應臨頭,才有所畏,但己悔之晚矣。故先輩有“菩薩畏因,俗人畏果”之訓。


    “妄作兇”,人們不知生命的真理所在,真性被私欲妄心所蒙,常常背天理,逆人倫,亂用道體,幹出違背天理良心的勾當,自以為聰明機巧,結果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反害了卿卿性命”,豈不悲哉!自古至今,凡是“不知常,妄作兇”者,必然是大兇大害,都沒有好結果。試想人類瘋狂破壞自然生態平衡,濫伐森林,殘害生靈,過度開采地下礦藏,私欲邪念膨脹。故招致天怒地怨,自然災害頻繁,戰事連綿不絕,這都是人類“不知常,妄作兇”的沉痛代價,也是人類共造之業的苦果共嚐。


    一切事物的發展,都是永無止境,滔滔不息。但“常”並不等於永恆。人若不知常,那就迴過頭從生命的本源處去找。宇宙的生命本源,本來是清虛空明,“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一著名偈(ji)語出自佛教禪宗六祖,唐代高僧慧能之口。)知道人生的來龍去脈,明白人與宇宙自然的關係,懂得人體生命的真正意義,弄清世間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又都是自己的。惟有那個來自本源,本是圓陀陀、光灼灼的本性才是真常,才是生命之本。這個“他”的本來,不生不滅,永遠常在,並不隨著軀殼的死亡而消失。隻是修複他,使他複明圓滿,迴歸本源?還是麻木人生,無盡地糟踐他、損傷他,使他的光體愈耗愈暗,形象愈抹愈黑,軀體愈損愈殘,在時空的輪轉中愈滑愈下?那才是最最緊要的“知常”。


    【知常容,容乃公,】


    “知常容”,“知常”,就是知常道中有非常道。人要牢牢把握住自己的根本,真性不迷,明明白白去做人,坦坦蕩去做事。心胸寬闊如宇宙,心明朗照萬事物。“容”,就是胸懷寬廣,心能包容一切,大肚能容天下能容之事。


    “容乃公”,性既同於天地,德既貫於萬物,我性之本體,無欲無為,湛然清靜,視天下為一體,視萬物為一身,無愛無憎,因物附物,不偏不倚,無一毫私仁小智之為。智慧如海,心地無私,惟公是從,豈非大公乎?人若能知大道常行之理,能明大道之無所不容,效法大道之常,去情忘欲,心像天地般寬廣,就能包容一切,公正無私,眾邪無避也。


    所謂“常”,就是先天地而無始,後天地而無終,不變不易、不壞不滅的真道。人若能“知常”,天地雖浩大,都涵在我性體之中;變化雖幽微,則無不與我心靈感應相通;萬物雖眾多,未嚐不在我的運化之中。修到此等境界,我的心體透亮,與太極一般,無所不容,無所不納,即可與天地同體,與萬物同心,心中裝著天地萬物,毫無一己私利。此即“容乃公”之義。


    【公乃王,王乃天,】


    既然能“容乃公”,當然也能“公乃王”。“王”者旺也、望也、助也,一切萬物皆欣欣向榮,活活潑潑,彼此得助。《易經》中有“旺相日”之說。是根據某人的命相五行所屬,比照年月日時的五行運勢,斷定某人某時某事走向的旺與衰。視旺者為得天地之助,其事可成;視不旺者為失天地之助,其事少成或不成。皆以五行的生克製化等等綜合係數的運化比較,才得出旺盛等不同結論。“相”是輔助、幫助之意。每個人的出生四柱不同,其旺相日必然各異。


    “公乃王”,是說公正無私之人,可以為天下王。“王”者,眾望之所歸,人心之所向,人民所擁戴的聖人君子也。人若無私己之心,心寬性虛,則萬物萬事皆可歸於性分之中,我之心如同物之量,自能與萬物的自然場性兼容相通。“公乃王”之“王”字,也可以不作王解。按現代意思解釋,就是一切為社會,一切為人民利益。按佛家所說就是“一切為度眾生”。忘記自我的一切,處處為人民公利著想,把小我融於大我之中。我為人人,人人為我;我度眾生,眾生也在度我。我與眾生同體,本無你我之分,這才是符合天理自然之道。


    “王乃天”,古之聖君,以至公之道為公於天下,天下必以至公之道響應聖君。上下同公,天下無二道,聖人無兩心,故王道可以穩立。德冠群倫者謂之“王”。王者,上順乎天,下應乎人,體天道而立王道;雖說有王道之為,但皆是承順天道之妙。以此觀之,王之德即天之德,王之道即天之道。因此說,王即天,天即王。此即“王乃天”之義。


    【天乃道,道乃久,】


    “天乃道”此兩句是說:有上德之人,德與天通,自然能與道體合同。身心既能與大道合為一體,必然能與天地一樣長久。天雖高,而不能出於大道之外;地雖大,仍然包容在大道之中。天地皆由道而生,萬物皆由道而成。能知大道真常之妙,皆包容在天地間,則天地人物萬事,無處不是道也。天地生長萬物,日月照臨萬物,公平無差,不分彼此,不計報酬,公而無私,這是“天乃道”的自然法則。天地大公無私,所以才能長存不滅。故曰“天乃道”。


    所謂“道乃久”,道自亙古至今而常存,悠久無窮而不息。天地得於真常之道,天地才可以久存;人物得於真常之道,人物才可以長久。若能知此“常”者,則可與大道同體,可與造物同遊,萬古常存,此即“道乃久”之義。


    人若能有天地那樣的心懷,便是合乎大道的法則,那樣才能像道樣長久,長生不老。佛家所說的“老我”,就是“大公”,就是“天道”。天道至公,故曰“天下為公”。


    【沒身不殆。】


    “沒身”,是說人的肉身生命結束了,隻是劃了一個逗號,但生命的精神卻永遠長存。“殆”音代,危險之義。“沒身不殆”,是說明白了天道之理,循天道而行,就不會有悔吝兇險之事。人若能有公心,能通天理,能行天道,合於自然之道,四者純備,道德弘遠,無殆無咎,即可與天地同在,永不會有危險禍患。人若不能與道合體,不能以道為用,對進退存亡有所不識,對吉兇消長有所不明。那麽,人事中之艱險,取舍中之乖亂,都會在所難免。若能以身與道合一,則我身與道混然一體,道沒有可危之患,又怎能危患於我身?


    常言道:人生“赤條條而來,赤條條而去”,這是僅就肉身生命而言。但實際上並非完全如此,若就人的性體生命而言,卻是“萬般皆不去,唯有業隨身。”人生在世時,修德所積的福業,作惡所造的罪業,都全息性地儲存、攜帶在“來先去後作主人”的元性全息係統中,鑲嵌在一點靈光裏。當他離去後,背著沉重的包袱,在時空中輪轉不休。是珍惜人生難得的機緣增福消業,還是醉生夢死消福增業,唯看自己的心念而已,一念之差常至萬劫難複。


    在人生的旅途中,人們如何認識由一般到特殊,由常道到非常道,這其中最重要的前提,就是是否認識“自然全息因果律”,承認因果律,遵從因果律。由於人生的態度各有不同,對待全息因果律的態度必然不同,因而便出現了邊消舊業,邊造新業;剛彌舊因,又生新因。因因果果,生生不息,為自己將來或高或低、不同層次的生命體,譜寫著新的生命因果曲,再去沿著循環之路,去品嚐酸甜苦辣,重新再“自作自受”。根據各類不同的因果,各自走完自己不同的人生之路。


    修真者因為深明自然因果律是宇宙間最根本的法則,因而高度重視“因”的生成機製和機理,在本因、內因、外因這“三因”上,在身、口、意“三業”上,整體把握。在本因上痛下功夫,遵從自然因果律,不斷消因化業,重新造化自己的人生和道生,自修道業,自造佛果,樂受永享,這才是“沒身不殆”的真實含義。


    【本章說解】


    本章經旨,重在歸根複命。而長生不老,歸根複命的重點,全在“致虛極,守靜篤”這六個字上。


    天地陰陽,三才萬物,莫不出自於太極,亦莫不歸之於太極。故太極是造化之樞紐,萬物之根柢(di),道之大源。“歸根複命”四個字,便是造道之脊梁,修行之正路。太上靜觀天地日月,萬物人事,雖千姿百態,林林總總,皆是循環往複,各歸其根。本根虛靜,故名“複命”。複命之理,皆是從虛極而動,動而後生;動極而靜,靜而複根。這是道之常則。不知常則,輕舉妄動,必招禍端。明白常則,致虛極,守靜篤,才能“複命”,才能知常、知明、知容、知公、知王、知天等,這“六知”皆是從靜中來,都是守靜的必然效應。


    宇宙萬物雖然複雜萬端,但最終都複歸於寂靜虛無的本根。人之性為情態的本源,六欲的動現,七情的顯露,皆是因為心性的妄動而生。欲心一靜,即歸於寂靜圓明的本性之中。又如草木逢春夏,千姿百態,崢嶸參並。時臨秋冬,枝枯葉黃,歸根複命,返於靜根。凡天地間一切有形的事物,雖然形態各異,錯綜複雜,但其規律都是由虛極而出,又由靜篤而入。世間萬物,皆遵循著“歸根複命”這個不變的規律,生生息息,永無間歇,概莫能外。


    “歸根複命”之妙,變化莫測,無古無今,無生無滅,總是“這個”;證聖成真亦是“這個”。“這個”,就是天地萬物之性命,也就是象帝之先,眾妙之門。“這個”就像飲用美味茶飯一樣,說不出,道不明,無法準確形容,隻能由自己在受用中體悟其妙。修道之人,如能意淨心空,了悟萬物循環之妙,自然會默契經中之妙旨。


    天有天之根,地有地之根,物有物之根。致虛極,即天之根;守靜篤,即地之根。虛靜相生,穀神不死,就是人之根。虛而神交,靜而氣感,即是物之根。不歸根,則不能複命;不複命,則不能得虛靜之妙;不得虛靜之妙,則不能常久,不能公明,不能順天體道,不能容而不殆。故虛靜是天地之本,萬物之宗。無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皆不能違背虛靜之道。


    知有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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