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看清楚了,剛才雲中帆是用舌頭擋住了瓶口,否則瓷瓶裏麵的解藥就會全部落入雲中帆口中。


    不過她立刻就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問道:“他是誰?他為什麽不殺了我?”


    雲中帆道:“因為他是個驕傲的人,你死了,我的心會亂!心亂了,就不能和他公平一戰了!”


    “她是誰?”


    “雲中哭!”


    新娘子驚訝地看著他:“他是你的哥哥?你的弟弟?”


    雲中帆走到門口的腳步忽然一頓。


    然後就沒有停留,快步走了出去。


    新娘子的臉又紅了,口中喃喃道:“‘你死了,我的心會亂’,你的心會為我亂嗎?”


    雲中帆已經走出了台階,旁邊有人在等他,見他出來,恭敬的指引他往前走。


    一路走到大廳,他就看到了正在用酒水洗劍的雲中哭。


    雲中帆冷冷道:“你把這裏的人全殺了?”


    雲中哭依舊在哭,因為他本來就長著一張哭泣的臉。


    不過他現在應該在笑,但一笑之下,他的臉就比哭還要讓人害怕。


    新娘子嚇得尖叫一聲,縮迴了門外。


    可她實在忍不住又將腦袋探了出來,那雙明亮大的大眼睛盯著滿滿一桌子的美味。


    雲中哭道:“桃花嶺桃花塢的木道人本來就是我師兄,我為什麽要殺了他?”


    雲中帆道:“木道人也想得到白玉京的秘密?”


    雲中哭道:“江湖上沒人不想得到!”


    雲中帆冷笑一聲:“大名鼎鼎的木道人,居然也喜歡用毒。”


    雲中哭忽然沉聲道:“不是他,是你!”


    雲中帆一愣。


    “桃花嶺的桃花瘴並不厲害,所以對人無害,可你卻中毒了!”


    雲中帆更奇。


    雲中哭道:“我師兄查看過,是因為你體內有毒,你體內的毒跟桃花瘴混合,就成了劇毒,所以才配了一碗毒給你。”


    “一碗毒?”


    雲中哭道:“是的,一碗毒,有毒蛇、蜘蛛、蜈蚣、鏟除、蠍子。”


    雲中帆不禁看向新娘子。


    新娘子喉嚨在翻滾,勉強說道:“他…說能救你,所以我才給你…”


    她卻沒有詢問為什麽她自己也喝了一小口,卻沒事。


    雲中哭盯著雲中帆,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平靜。”


    雲中帆道:“人豈不是比那些東西更毒?況且我為什麽不能平靜?”


    他很快又道:“我體內居然有毒?我怎麽不知道?那我豈不是已經快活不成了?”


    雲中哭冷冷道:“你體內的毒非但對你無害,反而會讓你百毒不侵,如今再配上我師兄的五靈粥,已經大成了!”


    雲中帆忽然想起當年練功的事,那時候師父總會讓他去捉毒蟲,各種各樣的毒蟲,用來配藥酒。


    他當然不止一次失敗過,也被毒蟲咬過,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


    雲中哭擦幹了劍,淡淡道:“你的廢話說完了?”


    雲中帆盯著他那布滿刀痕的恐怖麵孔,淡淡問道:“雲中笑是你殺的?”


    雲中哭輕彈手中劍,道:“沒錯!我這輩子總共殺了八十五個人,其中十五個人的字號中全部有笑字!”


    雲中帆歎道:“你真是個可悲的人。”


    雲中哭霍然轉頭,盯著雲中帆,獰聲道:“可你那堂兄非但名字裏有笑,還有兩個字跟我一樣!他更該死!”


    雲中帆輕籲一口氣,道:“這麽說,被你殺死的其他六十個人中,肯定有名字裏含有‘雲’字或者‘中’字的?”


    雲中哭道:“四十個有中字,二十個有雲字!”


    雲中帆歎道:“我一個人就占了兩個。”


    雲中哭道:“你們雲家人本來都該死,可我去的遲了!”


    雲中帆道:“你真不是個東西!”


    雲中哭咧嘴笑道:“這世上什麽人算是個東西?”


    他顯然不想再跟雲中帆浪費口舌,劍尖一指桌子:“吃吧,這是你這輩子最後一次吃人間的東西!”


    雲中帆本來還覺得不餓的,可偏偏一股濃鬱的水煮肉片的味道就撲了過來。


    他最喜歡吃這道菜,凡是麵前有這道菜,他從來都是來者不拒。


    雲中哭走了出去,雲中帆和新娘子已經在桌邊坐了下來。


    他們兩個人坐在一起,居然真的像一對新婚佳人。


    筷子一入手,雲中帆更放不下了。


    新娘子卻有些忐忑:“你還敢吃?萬一他下了毒呢?”


    雲中帆道:“我說過的,他是個驕傲的人!”


    新娘子歎道:“這世上,哪個人又不驕傲呢?”


    雲中帆道:“江湖人的驕傲跟普通人不一樣,尤其是心中有自卑陰影的江湖人,他的驕傲簡直有些偏執,但卻不自大!”


    新娘子道:“他的臉是被人傷的嗎?”


    雲中帆提著筷子,沉吟道:“一半是,一半是天生的!”


    新娘子又問:“你要殺他?”


    雲中帆道:“本來不想!”


    “為什麽?他殺了你堂哥啊!”


    “因為我堂哥也不是個東西!當日若是我,我也會殺了他!”


    新娘子顯然已經猜到了什麽。


    她又問道:“你本來不想,現在卻要殺他,是因為他殺了那麽多人嗎?”


    雲中帆悠悠歎了口氣:“這世上,任何生命都是可貴的,雖然有該死不該死之說,但能少死總是很不錯的。”


    新娘子怔怔看著雲中帆,許久之後,這才道:“本來我還想讓你逃的,可現在看來,就算用鞭子抽著你走,你也不走了!”


    雲中帆道:“你當我是驢子麽?”


    新娘子臉一紅。


    “你叫什麽名字?”


    “鏢!”


    雲中帆笑了,道:“好名字!”


    新娘子也笑了,羞紅了臉,比剛剛揭開蓋頭的真正的新娘子還要嬌媚。


    雲中哭繞過一道迴廊,就來到了一座小屋中。


    屋中有三個人,都是道士打扮,不過這三個道士此刻卻都一動不動。


    雲中哭隨手在一個道士身上一點。


    那道士原本張不開的嘴巴立刻張開了,他大聲罵道:“你瘋了?”


    雲中哭淡淡道:“我早就瘋了!你們要做的,就是等天亮的時候在一邊看我們決戰!”


    頓了頓,他又道:“我不喜歡別人摻和我的事!”


    那道士歎道:“他的劍很快,快的不可思議。”


    雲中哭道:“我的劍也不慢!”


    道士跺腳道:“你不該來的,更不該聽到我們說話。”


    雲中哭道:“想要看清一個人的真正武功路數隻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和他拚命!切磋隻是在玩而已,能殺死人的才是好功夫。”


    道士不再說話了。


    客廳裏餐桌上已經一片狼藉了。


    雲中帆看著小心翼翼撫摸著肚皮的新娘子,她就像一個身懷六甲的年輕母親。


    這個女孩子的確很漂亮,清水鴨蛋臉在一杯酒下肚之後紅紅的,大眼睛帶著酒後的一點的嫵媚。


    “或許找個這樣的女人過一輩子也不錯。”雲中帆心中這麽想著,但也在揪痛。


    關鍵是她還不願拋下他逃走。


    這樣的女人,誰見了都會動心。


    雲中哭又出現在了門口:“你若想留下一點香火,旁邊就有洞房!”


    新娘子的臉更紅了,看著雲中帆的眼神帶著迷離。


    雲中帆冷冷道:“我就算留下香火,不也帶有一個雲字嗎?”


    雲中哭道:“如果是女的,我不殺!”


    雲中帆道:“要是我給我的女兒起個名字叫雲笑笑呢?”


    雲中哭就像被人在腰眼子上狠狠捅了一刀,臉都痙攣起來。


    雲中帆哈哈大笑。


    屋中很暖和,的確是一間臨時準備的洞房。


    燭花輕輕爆了一下,燭光搖曳了一陣之後,屋中更加明亮了。


    雲中帆看著那嬌豔欲滴的朱唇,看著那滿眼泛著春光的大眼睛,心中忽然一陣抽痛,手中的杯子一晃,新娘子就倒在了床上。


    杯子又迴到了他手中,他就坐在窗邊,呆呆地看著窗戶。


    心中刺痛。


    這樣的情景,何曾相似?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這樣的話,他也曾對一個人說過,可如今呢?


    喝了大半夜的一壺酒其實隻喝了半壺而已。


    但此刻,短短不到一刻鍾的時間,酒壺卻已經空了。


    雲中帆的心也空了。


    他踢翻了凳子,坐在了鋪著地毯的地麵上,閉上眼,好像睡著了。


    窗外傳來撲簌簌的聲音,又落雪了。


    天很快就亮了。


    雲中帆走出屋子的時候,就看到了四個雪人。


    四個雪人是分開的。


    其中一人在莊子上的演武場上,其餘三個卻在演武場一邊的一排矮樹後麵。


    新娘子緊張的趴在門口,昨晚發生過什麽事,她並不記得。


    她看了眼白茫茫的院子,當目光看到那四個雪人的時候,不禁笑道:“沒想到這桃花塢中居然還有人喜歡堆雪人!”


    雲中帆道:“你知道這裏為什麽叫做桃花塢?”


    新娘子一愣。


    雲中帆道:“因為桃花嶺的地理位置很奇特,這裏是沒有冬天的!外麵寒梅怒放的時候,這裏開的,卻是桃花!”


    新娘子怔怔道:“那…哪來這麽厚的雪?”


    雲中帆一把推開另一扇門,道:“你再看呢?”


    新娘子走出屋門,這一看,她就看出了不同了。


    這個莊子,隻有演武場上落滿了積雪,而且還是厚厚的一層。


    而其他地方,都是一片蔥翠!


    新娘子身子在顫抖:“這…是為什麽?”


    雲中帆道:“我也不知道。”


    他向練武場走去。


    一路走到了練武場中的那個雪人邊上。


    這個雪人太惟妙惟肖了,簡直跟真人一般,看到這樣的雪人,十個人中有九個人都會去摸摸。


    雲中帆也不例外。


    可他的手碰到那雪人的時候,雪人卻裂開了。


    露出一張如喪考妣的臉。


    雲中哭。


    新娘子尖叫一聲,直接嚇暈了過去,倒在了雪地中。


    雲中帆歎了口氣,走到練武場邊上,手輕輕一揮,另外三個雪人也裂開了。


    盤膝坐著三個梳著發髻的道士。


    雲中帆知道,其中一人肯定是木道人。


    可當他迴頭的時候,新娘子卻不見了。


    她本來嚇暈了,好端端的躺在雪地中,怎麽不見了?


    雲中帆忽然想起曾經在雪原上捕捉熊瞎子的事情。


    在地上挖一個大坑,很深的大坑,然後在上麵鋪上一層枯樹枝,再撒些落葉,如果下雪自然最好,要是沒下雪,就用木鍁從其他地方鏟來幹淨的積雪鋪在上麵。


    他忽然抬起頭。


    新娘子躺著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黑衣人。


    這個黑衣人就像憑空出現似的,黑色的衣服,黑色的皮膚,就連手中的劍也是黑色的。


    他就像雪地裏的一塊石炭。


    但石炭一旦燃燒起來,無物不焚。


    黑衣人道:“跟我戰!”


    雲中帆道:“為什麽?”


    黑衣人道:“你是個鏢客!”


    雲中帆笑道:“我是個鏢客就一定要跟你戰嗎?”


    黑衣人道:“鏢客的任務就是保護好鏢!”


    雲中帆道:“自然也有保護不周的時候。”


    黑衣人道:“你不會!”


    雲中帆奇道:“為什麽?”


    黑衣人手中的劍已經提了起來,道:“因為這是龍虎鏢局亮鏢後的第一趟鏢!”


    雲中帆歎了口氣,第一趟鏢?


    黑衣人道:“你死,她也死!你活,她也活。”


    雲中帆笑道:“你說的沒錯,如果我連第一趟鏢都保護不了,死後有何顏麵去見我爹娘?”


    黑衣人道:“所以你必須戰!”


    雲中帆道:“而且我還必須活著。”


    黑衣人抬起了黑黝黝的長劍:“請拔劍!”


    雲中帆右手小指一動,一柄一尺長的短劍從袖中滑落。


    劍寬一指半,樸實無華。


    黑衣人盯著這柄劍,淡淡道:“好劍。”


    雲中帆劍尖指地,道:“在此之前,我想問個問題。”


    “說!”


    “他們是不是你殺的?”


    黑衣人道:“是!”


    “為什麽?”


    “黑劍殺人不需要理由!”


    雲中帆點點頭,歎道:“我要刺你右肩!”


    黑衣人道:“你最好刺我的咽喉!”


    話落,黑夜降臨。


    這本該是瘋魔杖的招數,他卻用一把劍使用了出來。


    雲中帆的劍尖依舊指地。


    但他的眼中卻有劍一樣的光芒閃爍。


    更讓人驚訝的是,此刻他腦中居然還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時候師父說:“黑劍烏殘的劍法睥睨霸道,一旦使出來將渾身上下都是破綻,但偏偏這麽多的破綻反而就不是破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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