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東方鮮紅的黎明曙光映襯下,一個接著一個的黑點從海平麵下冒了出來。


    一個、兩個、三個、五個、數百個!


    很快,密密麻麻的黑點,就在人們的視野之中湧現出來,排成了一個不小的寬闊隊形,向著定海衛的方向移動過來。


    視野的兩側,是舟山島近旁兩側靜止不動、還有些昏暗的岱山、普陀兩島。視野的盡處,是巨大寬麵隊形形成的密密麻麻的黑點。


    靜止不動的海島,密密麻麻移動著的小點,在逐漸明亮起來的光線和微微起浪的海麵襯托下顯得格外地富有對比性。


    迎著帶著腥氣的習習海風、站在高高瞭望台上的丁湛,在心中估算了一下那些船隻形成的黑點的數量後,側臉向蕭顯笑著說道:“看來,貴幫果然如清溪先生所言,全部出動了。”


    蕭顯點了點頭,也是笑著迴話道:“是的,徽幫全部的六百多條船,這次都來了。”


    張四維在旁邊也開口道:“六百多條船啊,大明自從鄭和下西洋以來,還沒有再有過如此數量龐大的船隊吧?”


    “我記得鄭和的船隊,記載的是兩百多艘大船,整個船隊連水手帶軍士有將近三萬人吧?”


    笑著看著蕭顯,張四維繼續說道:“據說當時的寶船有六十多艘,都是長百丈、寬四五十丈的大家夥,上麵跑馬都足夠!真是令人向往啊!”


    “可惜的是,自從永樂帝下令不許建造兩桅以上大船後,我大明再也沒有建造過那般令人向往的大船了。”


    張四維歎了一口氣後,又說道:“聽說弘曆年間,鄭和寶船的製造圖紙等寶貴資料也被劉大夏給一把火燒了!”


    “據我所知,我大明現在就算是想造如同寶船那樣的大船也因為沒有圖紙而造不出來了!”


    “而那些下西洋迴來的寶船,也因為長期的風吹日曬都毀壞掉了。日後,也就隻能在一些書上看看寶船的草圖、再也不能親眼看到那般龐大雄偉的船隻了!”


    “想來,徽幫這次全幫出動,也能動員起一兩萬之眾了吧?”


    張四維斜著眼、笑著對蕭顯說道:“一兩萬之眾,也算是陣容鼎盛了啊!”


    蕭顯咧嘴笑著說道:“待我徽幫到來,張指揮一看便知了。蕭某也就不必多言了。”


    張四維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言語,隻是將目光投向了東方、徽幫過來的方向。


    隨著時間的推移,徽幫船隻因為距離的逐漸接近以及越來越明亮的光線下,輪廓越來越清晰了起來。


    首先被辨認出來的,是排在船隊前麵的數十艘兩桅福船。


    張四維對此,倒是沒有什麽驚訝的:“嗯,你們這些做海商的,大多是開著海滄船之類的小福船。有些錢財的,也私下找些民間船廠造些兩桅的中型福船。徽幫有這麽多條兩桅福船,倒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一旁的蕭顯,聽了張四維貌似自言自語的話,隻是麵帶微笑,並不言語。


    又過了一會,跟在那幾十條兩桅中型福船後麵,最少有上百數量的、明顯是兩根桅杆的船隻。從那逐漸清晰起來的船型輪廓上看,這上百艘兩桅海船,也是福船!


    “這!這麽多兩桅福船?”


    張四維的聲音有些顫抖了起來,抬起手、遙指著海麵道。


    接下來清晰起來的上百艘船隻的輪廓,卻是令丁湛丁大人和張四維都驚唿了起來!


    “那些是三桅大福船!?”


    “徽幫從哪裏造的三桅大福船!?還是上百艘之多!?”


    “大明不是早就禁止建造兩桅以上大船,更是沒有能夠建造三桅大船的船廠了嘛!?”


    張四維一臉不能相信的表情,轉頭盯著蕭顯道:“那你第七舵怎麽都是海滄這類小船!?”


    蕭顯輕笑一聲道:“我是徽幫的開路先鋒啊,自然用不著那些笨重的大船了!張指揮見過哪家的先鋒船隊是用笨重大福船的?就連中福船都很少吧?”


    張四維張了張嘴巴,卻是對蕭顯的反駁無顏以對,隻好再轉頭過去,看向了繼續接近的徽幫船隊。


    好似在印證著張四維的難以置信一般,第三批清晰起來的船隻,依然是三桅大福船。而其數量,依然是上百艘!


    張四維的眼睛睜得溜圓!


    而接下來的清晰起來的將近一百艘船隻,卻是令丁湛丁大人和張四維都隻能再次瞪大了眼睛,臉色蒼白著說不出來。隻能以雙眼看了看蕭顯,然後又看向了海麵。


    隻見這近百艘船隻那福船形狀的船體上,高高聳立著四根桅杆,卻是自從福船被建造出來之後、體型最大的四桅大福船!


    而隨著徽幫船隊的進一步清晰起來,一聲驚唿響起起來!


    “那是寶船!?”


    隻見,映入眾人眼簾的那條被大家稱作寶船的船隻上,清晰地展現出了那分作兩排、每排五根的桅杆!


    丁湛和張四維齊齊轉頭朝向了蕭顯,齊聲喝問道:“徽幫從哪裏得到的寶船!?”


    蕭顯卻是臉色有些黯淡,苦笑著澀聲說道:“這是徽幫的秘密,恕不奉告!”


    隻是,處於極度震驚中的丁湛大人和張四維指揮,卻是沒有注意到蕭顯黯淡的表情和稍顯顫抖的聲線。兩人隻是聽蕭顯說恕不奉告後又轉頭看向了徽幫船隊。


    毛烈輕輕地將手放到蕭顯的肩頭,輕聲說道:“蕭兄不必如此,日後毛烈自然會讓蕭兄開上大船!”


    蕭顯深吸了一口氣,將手抬起,輕輕地在毛烈放在自己肩頭的手拍了一拍,輕聲道:“蕭某相信毛公子!”


    幸好,隨在那艘被稱作是寶船的巨船之後清晰起來的船隻,除了幾十艘四桅大福船外,就都是一些兩桅或者三桅的福船,再沒有如寶船那樣的大船出現。


    不過即便是如此,看見徽幫如此陣勢的眾人,隨著那些大船越來越近的距離,還是感覺到了越來越強烈的壓迫感。


    而隨著習習海風而自東向西、麵向定海衛上眾人而湧動著的海浪,也好似在加重著這股壓迫感。


    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大的船體,密集的橫隊,竟是令這些在瞭望塔上觀看著的眾人,感到唿吸都有些不暢起來!


    除了蕭顯和毛烈之外,丁湛、張四維以及幾位定海衛千戶的臉色,都是蒼白如雪!


    那幾個人的雙眼,都是目光渙散。


    他們的身體,竟也都是呆若木雞地僵硬著。


    同樣在瞭望塔上,負責吹響螺號、傳遞信息的瞭望手手中的海螺號,不知何時竟從手中脫落。幸好有一條繩子掛在瞭望手的脖子上,否則這隻螺號就會從高高的瞭望塔上掉下,摔個粉身碎骨了!


    就連徽幫大隊船隻隨著海風接近定海衛,大型船隻調整隊形,將那條巨大寶船圍在當中的隊型轉換動作,也沒有讓這幾位呆立著的大明文官武將們有所動作。


    而距離的接近,也讓毛烈對這次徽幫全體出動而來的船隻們,有了一個非常清晰直觀的認識!


    兩桅福船,算是毛烈小時候隨父兄上雙嶼島時常見的船型。其長有二十到二十五步左右,其寬為四到六步,長寬比為四比一或者五比一,是中國航海史中一款典型的載貨型海船。


    別看這些數量約為兩百艘的兩桅福船是徽幫大隊中船型最小的船隻,可是他們的尺寸換算成現在的計量單位,也有著三十到三十七米的長度、六到十米的寬度。那兩根桅杆,也都是高達三十米的高度、足足有十層樓那麽高。再加上船體本身的高度,一條兩桅福船,就有著三四十米長、三十多米高的龐大體型了!


    而三桅福船的尺寸,換算成現在的計量單位,那就是一個長四十到六十米,寬十到十五米,高四十到五十米的龐然大物!


    四桅福船,更是五十到八十米長,二十米寬,五十到八十米高的龐大實物了!這麽大的船型,卻已經是建造福船時所用的鬆、杉等木料的極限了,難怪是福船之中的最大船型了。


    而那條寶船,其長度足足有百步也就是一百五十米左右,寬度最少有二十步也就是三十米。六根粗大高聳、看起來一般高度的桅杆,看起來也最少都有八十米之高!


    人在這些巨大船隻的對比之下,自然是顯得非常的渺小起來。


    難怪張四維等習慣了明軍十幾米不到二十米長的蒼山船後,在最少三十米長度的大船麵前如此的失態。


    雖然係統中的那些資料對中國古代木船的形狀尺寸、建造材料、工藝等記載的非常清楚、令毛烈知之甚祥,但是這種知道卻隻是紙麵上的知道。真正看到實物的時候,那種足以遮蓋天地的龐大氣勢,卻是任何紙麵文字都無法表述出來的!


    現在的毛烈,也隻能是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說不出話來。


    隻是,毛烈的神態表情沒有丁湛、張四維他們那樣地不堪罷了。


    隨著一聲洪亮的螺號聲響起,徽幫簇擁著寶船而形成的圓形陣勢中,那些四桅、三桅福船和寶船,幾乎是同時開始了降帆減速的動作。


    隨著肉眼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船隻加班上的人影跑動,巨大的石碇被一一放入海水之中。


    徽幫大隊,全部抵達了舟山島海域!


    圓形陣勢的周圍,那些兩桅福船開始了繞圈遊弋。


    一條懸掛著火紅色五峰旗幟的兩桅福船,則是船頭直直向著定海衛碼頭的方向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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