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心中對拯救自己脫離苦海而對師父荊川先生感激不已的毛烈,看到的卻是自己師父那一臉的糾結表情,神態恭敬地陪著一位看起來與龍溪先生年齡相仿、卻是麵若冰霜的老者。


    而龍溪先生,看到自己徒弟帶迴來的人時,也是神情一滯,隨後又一臉熱情地打開了招唿:“哎呀呀,這不是緒山兄麽?哪陣風把你這尊大人物給吹到這個小地方了?”


    “來來來,毛烈,快快拜見你錢德洪錢師伯祖!”


    哎呀!這可是與自己師祖齊名的大牛人!


    毛烈連忙上前,身子一矮就要雙膝跪倒!


    不料,斜刺裏卻伸出一雙手來,將毛烈扶住,不讓毛烈拜下去。


    “嗯?”


    毛烈心中疑問,抬頭看向了扶住自己的那個人。卻見此人是跟著自己師父迴來的一個麵似農民般的中年人,相貌普通,卻是不知什麽原因把自己攔住了。


    龍溪先生也是麵色一變,出言道:“賢侄,你這是何意?”


    那個中年人卻是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又退到了錢德洪身邊。


    “嗬嗬。”


    倒是錢德洪開口說話了:“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我這兒子性格剛烈老實、不容什麽人隨隨便便就來當我們這王門心學一脈的弟子!”


    說著,錢德洪轉頭向荊川先生道:“應德你也是的,怎麽收了一個碧眼小兒做弟子,還大言不慚地宣揚說是收了一個天資聰穎的好徒弟?”


    “須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呀!我漢人之中,什麽要一個碧眼小兒來當什麽天賦絕穎之輩?”


    好嘛!


    毛烈心中一翻白眼!


    自己係統中的資料早已告訴自己:心學浙中學派之中,有了兩位堪稱思想家、哲學家的大儒,一位是自己的師祖王龍溪、再一位就是眼前這位錢德洪錢緒山。其中,自己的師祖龍溪先生王畿以思想開放不羈、能言善辯而著稱,而緒山先生錢德洪卻是思想固執、門戶觀念極深。


    資料中顯示:為了浙中學派不因兩人之間的思想差矣而分崩離析,龍溪先生對錢緒山是百般忍辱、甚至命令自己名下的弟子們對緒山先生表達不滿之意。


    毛烈看過資料後也曾經自己推斷過:心學浙中學派後來的式微、很大程度上是要歸咎於這位錢德洪、錢緒山先生的。


    心學本來就是一門教人解放思想、教人拋開世俗偏見來尋求良知真理的學問,本來就不應該有什麽門戶偏見的。偏偏這位錢德洪錢先生卻是極其固執地抱著門戶之見而不放!結果導致本來就相對於心學其他學派人員稀少的浙中學派,更是隻能依靠龍溪先生王畿一人來奔走傳教。以至於龍溪先生王畿和其弟子荊川先生唐順之過世之後,心學浙中學派更是碩果無存、後繼無人。


    毛烈在拜荊川先生為師、從係統資料之中得知師父所在學派日後的際遇後,還曾經唏噓不已、想要通過自己這個後世之人的努力來避免心學浙中學派的衰落。從係統的資料中,毛烈知道:心學自其創始人王陽明逝世之後,就由於門內弟子們對心學的不同理解以及認識,而分裂成了七派,分別是浙中學派、江右學派、南中學派、楚中學派、閩粵學派、北方學派、泰州學派等七派。


    除了北方學派之外,各學派中又各有極具代表性的人物存在。例如以聶豹、徐階為代表的江右學派,以王畿、錢德洪為代表的浙中學派,以王艮、何心隱、羅汝芳、李贄等為代表的泰州學派,以戚賢、朱得之、薛應旂、薛甲以及薛應旂的徒弟顧憲成等為代表的南中學派,以方獻夫、薛侃等為代表的閩粵學派,以蔣信、冀元亨等為代表的楚中學派。


    心學七派之中,雖然都是以發揚王陽明“致良知”學問為自己的使命,卻又因為對心學認知的不同,而分成左右兩大派。


    左派比較的思想比較激進,不僅更加反對程朱理學,而且對君主專製政體和封建禮教也頗有微詞。該派以王艮居首,倡導發揮人之自然本性,比較接近廣大下層民眾,其學說已經多少改變了原來鞏固封建統治的性質,被視為異端,特別是李贄,被人稱為“異端之尤”。正是因為心學左派之人大多狂狷、對封建體製大加責撻,所以後來的《四庫全書》就沒有收錄他們的作品。左派的代表人物主要有李贄、羅汝芳、顏鈞、何心隱、周汝登等人。


    右派則是比較注重麵對現實、態度比較溫和,致力於腳踏實地地做人做事。右派的代表人物中在朝廷做官的不在少數,有名的人物有聶豹、王畿、唐順之、徐階、錢德洪、方獻夫等人。右派之人,大多是在朝則公正做官、在野則傳教授業。


    值得一提的是,顧憲成的師父薛應旂卻是一個異類。他師從江右學派的歐陽德,卻“借王器以正學術,遂填王能為察典”,意思是想要通過控製君王來達到他正學術的目的,一時間被當時的許多學者以為他要逢迎當時閣老夏言、心術不正,不許其稱為王門弟子。後來,薛的思想被其弟子顧憲成發揚光大、釀成了東林黨爭。


    在毛烈看來,無論是儒家理學還是儒家心學,都是從不同角度來闡述儒學的。隻是,儒家理學比較忽略個人的情感,而儒家心學卻是比較忽略社會整體,兩者都有以偏概全的缺陷。隻不過,儒家心學中的右派更為溫和穩妥、更為貼近實際操作。


    而心學右派的這種特性,也是毛烈毫不猶豫拜入荊川先生唐順之門下,並且不顧師父驚詫而拋出將易理融入儒學觀點的一大原因。因為毛烈通過資料分析以及對師父唐順之的觀察,認定了心學右派是一個溫和、包容性非常強的學派。


    學術有爭端是好事,畢竟沒有競爭就沒有進步,毛烈一直以來都是這麽認為的。但是學術本身就有缺陷存在,卻又無謂地進行內部競爭,卻不是什麽好事了。


    毛烈想,恐怕也就是因為心學本來就產生時間較短,沒有經過長時間的底蘊積累,再加上心學七派之間的分歧,使得心學輝煌過一段時期之後便走入了歧途,後繼乏人不說,還陷入了為了反對而反對的怪圈之中。東林黨爭之後,心學便陷入衰竭的境地,最終在明末清初時幾乎銷聲匿跡了。雖然有大批心學學者因為明亡而東渡日本的原因,但是其自身原因卻是主要的。


    也正是毛烈對心學的這種惋惜心態,才使得毛烈竭盡自己的努力來為心學祛除自身的缺陷。


    毛烈從後世而來,雖然現在隻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但是畢竟兩世為人、心態已經足夠成熟了,但也還是被這錢德洪一上來就拿自己眼睛說事、還說什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話來擠兌弄得火冒三丈起來!


    隻是,錢德洪畢竟是自己的長輩,雖然他是倚老賣老,但是自己卻是不能直接頂撞。


    正當毛烈心念急轉地思考怎麽來比較委婉地與錢德洪分庭抗禮之時,龍溪先生王畿卻是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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