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炎帶著相安進入髓虛嶺正殿, 首先自是要經過一段十裏長廊。

    “卷簾玉戶!”相安望著廊前四個大字道:“好風雅的名字!”

    “少主謬讚了,此名是本座夫人取的。”

    滄炎帶著相安進入長廊, 一瞬間, 原本幽深黑暗的郎中,兩側燃起鮫人燈, 燈火微光,卻勝在綿綿不斷。如此一路走去,倒是別有一番風情。待轉過第一個彎, 兩側牆壁齊齊落下畫卷,一時間震得燈火明明滅滅。

    “讓少主受驚了!”滄炎引著相安一路過去。

    相安有些遲疑地跟在後麵,看著兩側的一張張畫卷, 畫的皆是同一個女子, 有執劍練武英姿颯爽的模樣,有花間獨舞長袖旖旎的風姿, 有托腮凝眉愁思在目的哀情, 亦有獨上高樓臨窗遠眺的神思。可謂文武皆備,風情千種。唯一相同的是, 所有的畫中, 女子皆著一身青衣長裙。

    “這畫中人是……”

    “是本座夫人!”滄炎有些抱歉道:“方才我說見到少主, 想起故人, 實乃想起了自己久病的夫人,唐突少主了!”

    “無妨!”相安搖搖頭, 笑道:“真人愛妻之心, 令人羨慕!夫人真是好福氣!”

    滄炎突然便頓住了腳步, 麵色有些愴然,“少主也覺得是她的福氣?”

    相安看著滄炎臉色,有些訝異,隻道:“相安隻是按著所見而言,有不當之處,還望真人海涵。”

    滄炎笑笑,沒有說話,隻繼續引相安往前走去。

    第二個拐道裏,左右各六副畫,皆是青衣女子練舞的場景,她使的兵器是劍。相安卻覺得有些奇怪,不是地上,便是半空皆有數枚銀色小針,騰空的如同暗器,入地的仿若列陣。待到最後一幅,畫上不見青衣女子,隻有一柄流光劍,外麵圍著九枚兩頭尖尖的三尺長針。

    “你試試可用的慣,隻是到底是綿密小針,無頭無尾兩頭尖,可別傷到自己。”相安猛然想起在青丘時,詠笙向淩迦借兵器,淩迦對他說的話。

    無頭無尾兩頭尖,綿密小針,相安怔在原地。

    “少主,這邊請!”滄炎看著相安神色,卻隻當不知,繼續引路。

    “少主——”

    “真人請!”相安迴過神來,隨著滄炎拐過彎去,卻依舊忍不住迴頭,她沒有看錯,是綿密小針。

    後麵的七個彎道,每個彎道牆壁中隻掛了一副畫,皆是青衣女子練劍的姿態,而對麵的牆壁上則對應的提了一句詩,第一句是“冰雪襟懷琉璃世”;接下來的拐道裏對應提上的是“雪穿庭樹破冰壇”……

    再後麵的拐道,相安沒有再看詩句,隻凝神望著畫中女子的招式,便吟出了對應的招式,分別是“日照蒼山風雪難”,“千裏飛鳥絕雪寒”,“鬢邊積雪浮雲端”,“銷雪不嫌春色晚”……

    最後一幅畫,畫中是女子的背影,墨發披肩,發間碧色絲帶纏繞,一襲滾銀的鬥篷與地上積雪連成一片,隻是因著漫天陽光普照,想來冰雪即消,不會再有嚴寒。

    “冰消雪隱天地恨!”相安伸了幾次手,都沒有勇氣觸碰上畫麵,隻艱難地擠出一點笑意,問道:“這些都是你的夫人?”

    “自然!隻是,少主如何知道最後一句?”

    相安隨著滄炎目光望去,第七幅畫的對麵,卻是空白一片,沒有任何題詞。

    “是我夫君教我的,用來抵禦寒疾病!”相安定了定心神,朗朗道。心下暗思,這滄炎曾與淩迦亦君臣亦故交,那麽他的妻子會一些淩迦傳授的劍法亦沒什麽大不了。

    果然,滄炎點頭道:“二十三萬年前,本座夫人與本座皆在淩迦神君座下,得君上親傳此套劍法。一直以為這劍法隻有六式,竟不知原有第七招。”

    拐出最後一個彎道,便出了十裏長廊,“流霜殿”已出現在了眼前。相安不自覺地迴望了一眼,又看著自己身後的鬥篷,與最後一幅畫中的女子完全是一副模樣。

    “十裏長廊九重轉彎,也可喚作九轉長廊。”

    “想必夫人更愛九轉長廊這個名字!”相安邊笑邊往流霜殿走去。

    “少主果然玲瓏剔透!”滄炎尾隨上來,引著相安入殿。

    “大宇雙穹之上有一禹霄宮,乃是我夫君上穹宇之時的暫歇之地。宮中有一長廊,便喚作九轉長廊。”相安接過侍女奉上的茶水,輕啜了一口,淺笑道:“真人讓相安一路觀看,無非是想告訴我,您的夫人愛慕我夫君。如今,我知道了。”

    “少主心思直率,果真爽快。隻是您知道了,有女子愛慕自己夫君,倒竟可以如此淡定。本座佩服!”

    “真人說笑了,莫說神族仙界,便是放眼整個洪莽源,愛慕我夫君的女子不計其數。而歸根究底,不過是我夫君之能罷了。可夫君卻唯獨娶了相安,便是相安集了萬千榮寵。是故自是心定神和。”

    滄炎望著相安,良久沒有說話。

    “真人!”

    滄炎走向相安,抬手想要拂過相安飄落在鬥篷風毛上的一根發絲。

    “真人,可否帶我去見你夫人?”相安自己拂去了發絲,不動神色地避開了滄炎。

    “少主高論,像極了我的夫人。她也曾如你一般,自信從容,意氣風發。”滄炎有些寡淡地笑了笑,“少主這幅打扮……抱歉……我實在晃神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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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有相似,但終究人各不同,我不是她。真人帶我去見一見她,兩廂比較,便不會再將我認錯。”

    “白袍在外,青衣在內,碧簪長發……阿棲!”滄炎突然便失了神,撲上去想要抱住相安。

    “真人!”相安大驚,順手執起杯盞潑了上去,“真人清醒一點。”

    “師父,這是相安少主?”汀覃亦大驚,連忙製止了滄炎,轉而跪向相安道:“相安少主恕罪,我師父實在是因為太思念師叔,才會冒犯您。您……您這身打扮便罷了,實乃你的眉眼也像極了師叔。莫說師父,方才您進來時,便是連著弟子都呆了一呆。還望少主念在我師父一片癡心的份上,饒過他。”

    “還望少主恕罪,滄炎……”

    相安聽著他言語哽咽,神色更是憂思難譴,故而歎氣道:“情之一字,我自己亦是癡迷。隻莫要再這般也便罷了。”

    “多謝少主!”滄炎退開一步,和相安保持了距離,“少主且休息片刻,喝盞熱茶,無極崖是整髓虛嶺風雪最盛的地方!”

    “好!”

    髓虛嶺入口“春江芳甸”處,邯穆星君已經等了數個時辰,眼見風雪落了又停,停了又去起,他的一顆心簡直提到了嗓子口。他奉命保護君後,別說片刻不離身,如今根本連個人影也見不到。他並不在乎迴去會有怎樣的責罰,隻是哪怕要被君上化了元神,也得先將君後待會去才行啊。如此想著,他已經顧不得許多,執著“明棋槊”踏入嶺口。豈知嶺口設了結界,一時間無法進入,他隻得施法破除。

    而毓澤晶殿內,白姮更是憂心如焚。如今隻得避在廖心處,偏偏不過一日功夫,廖心便得了消息迴來告訴她,淩迦在六位仙君的聯合護法下,如今已經修複了心法修為,隻是一時失去了視物的能力。

    白姮聽著廖心講述,半晌沒有言語。

    “白姮姐姐,你如何不說話?我也很是揪心,這君後去了髓虛嶺也不知幾時能歸!還有君上,此番好了差不多,必定是要去看君後的。方才還問我君後今日飲食日常,我實在心虛得狠!”

    “這倒不打緊,君上如今不能視物,肯定不願讓少主著急,定會想法子瞞著她。便是要與其直說,也會緩緩說去,不會驚到少主。是故一時是不會去找少主的。”

    白姮蹙著眉,“我真正擔心的是兩件事,一是少主深陷髓虛嶺,那裏風雪盛大,隻望她能在上弦月之前迴來。二是君上,君上此番傷疾來的實在古怪……”

    白姮來迴踱著步,口中不停地喃喃著“眼疾”二字。突然間,腦中電光火石閃過,兩年多前,君上從髓虛嶺替少主拿劍歸來,在無極崖鎖靈淵處被破了心法。她記得,當時看見他的眼中蒙上一層金色的暗影。隻是當時一心以為君上的內傷才是最重要的,其實卻是忽略了在關鍵之處……

    眼疾,金色陰影……白姮跟著淩迦十數萬年,也算閱盡醫書,卻是在想不起此為何種病症。但有一點,她可以確定,君上的傷疾絕對與髓虛嶺有關。

    “髓虛嶺?”白姮大驚,遂而轉身離去。

    “白姮姐姐,你去哪?”廖心一把拉住了他。

    “君上的傷出自髓虛嶺,少主又發現能夠治愈君上疾患的草藥也在髓虛嶺。這絕對不是巧合!這是圈套!我要去將少主帶迴來。”

    “可是這是毓澤晶殿,不是您的央麓海,你這樣出去,一下子就會驚動君上的。君上心法剛剛恢複,若是動氣又動武……”

    廖心看著白姮,安撫道:“少主不是同你說三五日便迴嗎,不若我們等上三日,三日之後再做打算。左右有邯穆星君護在少主身側,如有萬一,他也會傳信號迴來的。”

    白姮已經定下神來,將一方令牌交給廖心,湊在她耳邊細言叮囑。

    廖心點點明了,匆匆出了毓澤晶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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