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迴了“昭煦台”, 本來也沒怎麽生氣,不過是被淩迦逗了一番, 加之論起當年之事一時觸動了情腸, 哭過便也無事了。倒是淩迦,非但沒有過來安撫她, 一連幾日都在煉丹房內,閉門不出。

    其實,相安自大宇雙穹之上, 便已經習慣了淩迦冷淡的性子。說實話,對他如今的溫存反而覺得有些突然。她總覺得雖然有著昔年情分,但到底當年隻是自己一往情深, 淩迦雖有過片刻的動心, 但終究隔了滄海桑田的二十餘萬餘年,自己自是在穹宇之中沉睡, 宛若當年。但淩迦不同, 當是千帆曆盡,人事多遇, 難保那份初心還在。即便動情, 仿若也太快了些。她從頭到尾地縷了一遍, 覺得淩迦突然對她冷下來, 無非是有公事纏身,或者是要梳理自己的心境。再者, 雖然從青丘宴會上, 解除了誤會, 淩迦時時護著她,彼此也多有親昵之舉,但到底他也沒有真正與她說明過什麽。她想,他應該需要時間的!如此想著,她反而覺得無畏許多,又值詠笙曆練歸來,常日粘著她要她講述昔年四君於穹宇之上的事,日子倒也不覺無聊。

    這一日,詠笙在已經聽了無數遍自己母親與舅舅昔年征戰四方的的光輝事跡後,突然問起了相安的事。

    相安正吹涼一盞治眼疾的湯藥,想了想道:“我的母親是母神,你早就知道了。我不會術法靈力,常日待在殿閣之中,沒有什麽好說的。其實便是你母親和你舅舅他們的豐功偉績,很多我也是聽一些仙娥侍者說的,再不然便是從功德簿上閱來的。”

    “那你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嗎?一個人豈不是很孤單?”

    “有啊,母神一胎雙生,我有個弟弟,他叫相闕。他……”

    “你居然有個弟弟,那他現在人呢,沒有和你一起出穹宇嗎?他長得可是和你一樣,還是這般年輕?”

    “嗯,很像!”

    “他可還在大宇雙穹之上?你為何不與他一起出來?”

    “他在……”相安握著湯匙的手抖了抖,“我把他關起來了,他不能出來。”

    “關起來?為什麽,他犯了什麽錯嗎?”

    相安突然想起,曾有那麽一段日子,相闕日日埋首於司經樓,隻為尋得一方可以控製體內怨澤之氣的方子。後來終於尋來了一本清心劍譜,執劍修煉。於是她執月劍,相闕執日劍,一同修煉。

    確實怨澤之氣被壓製了許久。隻是好景不長,有一日她於九轉長廊練習淩迦教她的劍法用於抵禦寒疾,被相闕發現,便再次激發了他體內的怨澤之氣。相闕日劍落下,生生砍去了她一條手臂。後來又在她帶他出穹宇時臨時反悔,背著她私下九重宮門,將她一雙腿齊膝碾斷。

    痛是真的痛!

    每一次絕望之際,她並不畏懼死亡,可是她的母親說,她是蒼生根基所在。她不知道,她一旦死去,九州天下有那一方人世會陷入絕境;她也害怕,若這世間無人能控製闕兒,他又會變成什麽樣子,他會犯多少錯,造多少孽。所以一次次,她都咬著牙挺過去,她也曾想了斷相闕,隻是每每相闕總是在她的血泊中清醒過來,她便再也下不去手……

    “姨母!”詠笙看著相安一把湯匙我握在手中,整個人卻失神發抖。

    “姨母,你怎麽了?你是不是想你弟弟了?”

    “沒,沒有!他沒有傷過人,沒有造過孽……”相安手中的湯匙落在地上,碎成兩段,連帶著一碗湯藥一起打翻了。

    “姨母……”

    “安安!”淩迦剛好過來,看到惶恐不安,渾身戰栗的相安,疾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放開,放開我……”相安一把推開他,整個人跌在地上。

    一瞬間,日月合天劍在她手中化出身形。陰陽雙劍未受她控製便齊齊躍出劍鞘,直戳在地上,正好將她和淩迦分隔開來。

    日劍淩空而起,往淩迦刺去。淩迦還手之際想起滄炎所言,日月合天劍若受靈力相擊,掌劍法之人便渾身如同刀切劍刺,疼痛萬分。便隻得收了靈力,躍身讓過。然而日劍橫掃,霞光直逼淩迦。

    “阿諾,不要——”

    相安早已迴過神來,控製了月劍,卻未曾想淩迦不僅隻避不攻,還越過來想要護著她。

    昭煦台外院雖算的寬闊,到底劍風所掃之處更是遼遠。淩迦本來避開劍風不是什麽難事,隻是此刻還要過來護著相安,又無法使用靈力,便隻能以身相擋。卻不料劍風霞光射來的瞬間,相安推開淩迦,側身踏出了一步,橫劍擋住了霞光。

    萬幸,兩人都沒有受傷。

    “笙兒小心!”

    相安將將鬆下一口氣,卻見的日劍轉了個身,直劈詠笙而去。詠笙袖中花瓣揚出,雖凝著他並不高深的靈力,可到底是是巫山之上的流桑花,一占靈力便是天成的利器。於是花瓣飄向日劍,看似唯美,卻愣是發出劍戟撞擊之聲。

    “啊——!”隨著相安發出一聲淒厲的痛唿,手中月劍滑落,日劍亦在花瓣的攔截格擋之後跌落在地。

    “安安!”

    “姨母!”

    “我……不要緊!”相安靠在淩迦懷裏,勉勵朝詠笙笑了笑,“你傷到哪裏沒有?”

    “我沒事,姨母。”詠笙急的幾乎哭出來,“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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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姨母沒事,方才她的藥被灑了,去丹藥房讓勻堂再熬一碗送來。你親自看著!”

    “嗯……我馬上去!”

    “你呢,為什麽收了靈力?有沒有……有沒有傷到你?”

    “沒有!”淩迦沒好氣道,“這裏隻有你一個人是受傷的。”

    “對、對不起……是闕兒,今日原是他生辰……”相安到底沒忍住,吐了一口血,“如今……他應是生氣了。”

    “別說了,你忍一忍!”

    淩迦歎了口氣,將她摟緊在懷裏,亦不忍心看她,隻偏過頭去,將靈力從她背脊貫入。

    相安發出悶哼聲,在他懷中艱難地掙紮著,不多時便渾身冷汗淋漓。淩迦收迴靈力的時候,她已經暈了過去,軟綿綿的靠著他,臉上尤掛著淚痕。

    相安並無大礙,許是因為一時疼痛的原因,疲乏了些,便有些貪睡。

    起先,淩迦將她平放在床榻上,想重新檢查一下舊傷口,然而沒多久她便側過身來。淩迦無奈,隻得待她睡得熟了,再將她輕輕平躺過去,還是沒有多久,她便又側過了身。淩迦這才意識到,原是多年習慣,少了白日的那份克製和清醒,她便還以為相闕在自己體內,半點不敢傷到他。

    如此,他也不願再去折騰她,由她側身睡著。隻是沒過多久,她額頭鬢角便沁出薄汗,連帶著唿吸都急促起來。淩迦執過她的手把脈,除了心跳快些,內裏並無大礙。可是相安卻慢慢縮成一團,兩隻手死死攥著雲被,眼淚混著汗珠一起滑落下來。

    “不要……闕兒!”

    “放開我……”

    “姐姐錯了,闕兒……”

    “阿諾!”

    “阿諾!”

    “阿諾,你帶我走吧……”

    “你在哪裏……阿諾……”

    床榻上的女子摟著一床被子,縮到靠牆的一邊,仿佛得到一點依靠,稍稍平靜了些,隻是口中依舊低聲呢喃著兩個字。

    阿諾!

    從聽到這兩個字起,便站起身的神君,一開始是想伸出一隻手,讓她握一握,亦想將她從噩夢中喚醒。

    然而當她連續不斷的唿喚他的名字,他竟在一瞬間失了神。從看見她的一身傷痕起,雖然他也心痛,卻想著憑著自己的醫術,治愈那些舊疾亦不是什麽難事,不過是時間久一點罷了。但她如今待在他身邊,他們便有無數的日子可以慢慢調理。便是這閉在煉丹房內的半月,亦不過是在幫她理一副最溫和的方子。然而今日看了她這副樣子,他便意識到,這些看得見的傷口或許對她來說,都算不上真正的傷痛。唯有穹宇之上,那個與她血脈相連的手足,才是她心底最大的彷徨與掙紮。淩迦記得相安的生辰,並不是今日。她與相闕一胎雙生,相闕自然也不是今日。可是偏偏她卻說相闕今日生辰,便隻有一種可能,相闕將從她背脊中分離的那天,當作了生辰之日。淩迦不想去探究那個陰鬱的少年,到底對與她懷著怎樣的感情。他隻知道穹宇之上孤苦無依的日日夜夜,獨立無援的年年歲歲,才是徹底讓她崩潰無望的噩夢。

    “阿諾!”相安抖了抖,將被子摟得更緊些,麵色亦緩和了些。

    “我在!”淩迦脫了外袍,躺在了她身側。然後極輕極柔地將她攥著雲被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每挪開一根,便將自己掌心一點點湊上去,直到十指都握在自己掌中。

    相安皺了皺眉,想要抓住些什麽。隻一個輕微的挪動,便被攬入了一個溫暖而寬闊的懷抱,有淡淡的藥香散發出來,是讓她安心的味道。

    “被子……冷!”她又往前靠了靠,伸過手想要摸索些什麽。

    淩迦籠住了她的手,塞入自己懷裏,禦寒之氣源源不斷的彌散開來,“以後有我在,便不會讓你再寒冷。”

    九天之上,上弦月,冰冷如鉤。

    而七海中央,卻溫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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