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和淩迦再見麵時,已是在“禮樂射書”會上。

    這是姑逢在時便設下的習俗,每兩萬年一次,本隻是八荒一處自娛自樂,年輕的子弟們在禮、樂、射、書四項中揀自己擅長的表演,高位長者趁機挑選喜愛的孩子,收至自己門下。

    隻是到第九屆時因姑逢羽化不到千年,現任君主桑澤又傷重難化人形,便取消了。是故這次已是暌違四萬年之久。又因禦遙聖君、淩迦神君皆在此地,於是八荒有頭有臉的部族才俊均來此赴宴。便是其他封地裏好熱鬧、想見一見君顏的神者仙君皆奔至青丘。

    一時間九幽河畔人頭攢動,烏壓壓一片。

    幸得曲陵台上外人需以術法進入,桑澤知道禦遙淩迦皆好清靜,遂而設了層仙障。偏偏淩迦念著相安不欲見外人,又恐她坐在下層受人打擾,於是在桑澤仙障外又不輕不重地套了一層。是故能真正進入曲陵台的,也不過數百人。

    彼時相安身子已經痊愈,多日疲乏也在淩迦丹藥的調理和碧清夫妻的照顧下,一掃而空,氣色尚好!隻是她本已應了碧清與之同座曲陵台第六層,結果詠笙粘著她,非要她隨她一起坐,如此便做到了第五層右手西位上。

    她一貫對這些宴會無意,但隻要答應了赴宴,必是極尊重的態度。是故第一輪“禮”上賽,乃個人獨角戲,雖實在無趣,但有源源不斷的點心茶水相伴,她倒也看得認真。隻是長久保持著端方挺拔的姿態,肩頸便有些受不住,於是她扭頭揉了揉酸乏的脖頸。

    這一扭頭,看到那一幕,徹底將她迷惑了。

    曲陵台最高層上,入宴時她看見淩迦坐了下去,便也沒有再多看,想來自是與禦遙同坐。他們是夫妻,又是諸神之主,自是同坐最高位。可如今有風掀開珠簾帷幔,她看得清晰,淩迦一人獨坐。而禦遙並未和他同榻而坐,反而坐在側邊左首處。她有些不解,便是兩人分開坐,禦遙是四君中唯一封聖的,也當她坐在正位。這個樣子,她委實有些看不明白。而真正讓她不解的是,八荒的那位少年君主,便是將正座讓給了淩迦,按著規矩便該在另一側陪侍。如此君分各處,也算合理。偏偏他卻與禦遙坐在一起,且隻設了一桌席位。更不可思議的是,禦遙與他仿若十分親近,時不時便鬢邊唇語,四目含笑,毫無顧忌。

    便如此刻,禦遙又不知同他說了什麽,那個白袍的少年笑著起身離去。偏偏衣肩飄帶纏上了一縷禦遙的青絲,少年俯下身細細解開,最後竟還不忘幫禦遙將滑在身邊的碎發齊整地攏至耳邊。

    相安呆了呆,忍不住看了一眼淩迦。淩迦側著身,臉上沒有什麽神色,隻晃著一個酒盞,悠悠飲酒。許是感受到了相安的目光,轉過頭與她目光相接。相安趕緊迴身,隻當不知。

    “姨母,您嚐嚐這個!”

    “姨母!”

    “姨母!”

    詠笙端著一盞甜點,喚了相安好幾遍。

    “好……好!”相安迴過神來,隻覺心跳的厲害。卻也實在搞不懂這是一副什麽光景。

    偏偏詠笙還在絮絮道,“姨母,可是看到了我父君與母親,心下歡喜。他們素來恩愛,也從不顧旁人在側,反正也沒人敢言語他們,您莫見怪。”

    “素……來恩愛?”相安想著到底是他們家務事,多問無意,卻實在忍不住隻得換個話頭問道:“今日盛宴,你母親如何不與你父君同榻而坐?”

    詠笙有些疑惑地往禦遙出看了看,果然桑澤不在位上,“想來父君有事,片刻便來了,他們一貫如此。”

    “一貫如此?”相安隻覺得呆在穹宇數十萬年,當真物是人非,她已然看不懂如今的人心□□。幸得美食依舊,她還可以慢慢品嚐。於是索性埋頭沉在了一桌點心裏。

    淩迦坐在上方,自是看得清楚。算了算,不過大半時辰,她已經用了三盤點心,如今正在進第二碗湯點。

    “吃這麽般甜膩積食的東西,傷了胃又要喊疼!”

    他揚手招來侍者,指了指相安的位置道:“詠笙殿下那桌,連著整個第五層西位上,即刻撤去所有膳食。亦不許再上任何吃食。若有問起,便說是桑澤神君的意思。”

    侍者諾諾應下,卻又被他攔住,“再送些香茶來本君處!”

    果然不多時,詠笙處幹淨了無痕,卻因著宴會,他也不敢大聲喧嘩。隻苦了相安,隻得幹巴巴坐著,委實疲乏。

    淩迦看著她那副樣子,歎了口氣,在送來的香茶中融了些修元補氣的丹藥,吩咐侍者送去。

    茶水醇厚甘冽,下方的女子又開始展開笑靨。

    此時正值桑澤過來,被淩迦攔下。

    淩迦示意他坐下,遞了杯酒給他,開口道:“你這青丘廚子不錯,可承了你幾分手藝?”

    桑澤頓時來了興趣,仰頭將酒灌進,得意道:“兄長你還別說,這廚子有幾分天賦,便是前些日子裏,我剛給阿禦琢磨了一款吃食。許是她看我做時偷偷記下了,昨日裏做了一盅讓我試用,竟有六七分相似。若是好好培養,必能成大器。”

    “那你便好好培養,稍後送至毓澤晶殿候命!”

    “這……”桑澤差點驚掉下巴。

    “怎麽,不願意?那本君需要廚子時,便隻能有勞桑澤神君親來七海了!”

    “不不不,實乃這廚子原是我王嫂遺玉尋來的,王兄身體有恙,需他佐以藥膳。是故桑澤不好私下作主!”

    淩迦點了點頭,“那你去問問你嫂子,是要一個廚子的藥膳幫她夫君調理身子,還是要本君騰些功夫親自給她夫君治一治?”

    桑澤給淩迦斟上酒,恭謹奉上,“無需問了,我作主,即刻給兄長送至毓澤晶殿!”

    曲陵台上已經進行到第二項,“樂”中賽,即為歌舞慶演。有獨奏,亦有群歡。相安本來已經有些勞乏,但素來擅歌舞,便來了興致。

    出場是八荒九嬰族十六位妙齡少女編排的舞曲,少女婀娜,裙衫絢爛,就著曲陵台上瀟瀟清風,點點碎陽,倒也尚且可以。

    “這九嬰一族不修戰力,化世時的一點靈力專修了這歌舞,倒也不錯。”桑澤執著扇子撩開帷幔,隔著珠簾讚道。

    禦遙挑了挑眉,歎息道:“到底年輕,沒見過世麵。你看看兄長,他平時也算喜愛觀賞舞曲的,可還看得下去!”

    桑澤頓了頓,望向淩迦,果然他已經下了帷幔,雙眼微合,不知是在養神還是已經睡去。

    一曲舞畢,收尾的造型倒是不錯。眾心拱月地托出領舞的少女,一抹陽光落在她年輕的麵容上,映著一雙月牙眼眸,卻是有幾分姿容。

    “好!好!真好看!”詠笙拍著手,站起身來。

    一旁坐著的珺林拉了拉他袍子,示意他坐下。

    “堂兄,你覺的如何!”

    珺林亦拍著手,溫和地點了點頭。

    禦遙看著下首的詠笙,又看了眼身側的桑澤,隻覺得委實丟不起這樣的人,默默背過了身去。心下暗思,以後再有這樣的歌舞宴會,絕不與淩迦相安兩個同席。

    而相安,聽著周遭人聲漸起,皆是誇讚之意,鼓掌之聲更是此起彼伏。詠笙又一個勁地問她,“姨母,您覺得如何?可是不錯?姨母,姨母,您說句話啊,是不是美極了……”

    “美……美極了!”相安迎合著。

    “嗯嗯,連著姨母都覺得美,我就說我不會看錯!”

    “九嬰淙繕在此獻醜了,還望各位不吝賜教。”領舞的少女眉眼清麗,容顏嬌俏,眼角餘光落在最高已經襟落下帷幕的地方,瞬間黯了神色。

    按著一貫的規矩,一曲完畢,自有人點評。七層台上珠簾帷幕後的君者,向來不示君顏,亦不作評論。點評者皆是愛好者或是在此技能之上有所修為的稍長者。

    詠笙知道相安善歌舞,急急將話頭搶來。“我們這先說,我姨母可是行家,她說跳的極好!讓她再給你說說”

    相安驚了一驚,“說什麽?”

    “就是讓您指點一下她們跳的如何?”詠笙湊近相安,“您若不願指點,胡亂誇幾句也無妨?”

    “舞藝雖是拿來消遣怡情,亦是舞者精心練習多時,豈可胡亂評說。方才我看得不甚認真,且不說了。”

    相安本是說給詠笙一人聽得,想讓他幫她搪塞過去便罷了。偏偏台上女子聽得仔細,心中隻道也是個機會,或許再跳一遍能得上方君者一分青睞。

    “方才淙繕的確心中緊張,跳的不夠完善。不知可否容我再跳一次,再有勞仙君點評?”

    “這……可是讓你受累了?”相安有些不忍。

    “淙繕公主若願意,盡可再跳一次,也可讓吾等再領略一番風姿。”珺林開了口。

    淙繕識得珺林,自玄秩藍素避世,碧清抱恙,與浮塗玨守護神遺玉長居瀛洲島,而桑澤又常日居於巫山,如今八荒的掌事者已經是姑逢始祖的第四代子孫,三萬歲的珺林殿下。

    “對,你再跳一遍!”詠笙亦附和道,“讓我姨母再看一看!”

    “笙兒……”

    淙繕看著八荒青丘的兩位殿下皆在給她說話,心下歡喜,隻微紅著臉對著相安道:“還望仙君賞臉!”

    相安無奈,隻得笑笑道:“有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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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迦實力搶廚子ps本君隻想看我媳婦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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