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都是相安受傷或者病痛,淩迦一直是負責照顧的那個。而此刻淩迦竟這般倒在她麵前,是真的驚到了相安。縱然她一直提醒自己與他保持距離,告誡著自己他已有妻室,可如今她根本無法置他於不顧。

    她根本沒有任何猶豫,便奔到了他麵前。

    因淩迦穿著一件衣襟微敞的袍子,相安便看的清晰,從淩迦的下顎起,到他脖頸,一直到胸口,皆是縱橫交錯的血痕。

    “這……這是我……”相安看著自己的手,又看過淩迦的傷口,“怎麽會這樣?我……是不是很疼……還有哪裏是受傷的……”相安的眼淚已經落下來。

    “不、不要緊……如你所說,我們君臣有別,你是母神親女,我唐突了你,便該由此懲罰……”

    “我、我的血……你忍一忍!”說話間相安已經和咬上自己手指,卻被淩迦一把攔住了。

    其實從相安看到他傷口瞬間落淚的那一刻,淩迦便後悔戲演的太過。可是若此時自愈了傷口,還不知要把她氣成什麽樣。於是隻得咬牙做足全套。

    “青丘九幽河邊,有草名喚芍赤,可治愈此傷!”他喘著氣虛弱道。

    “好,我去摘!你等著。”相安放開淩迦,轉身奔去。然而隻走了兩步,便又迴來了,“你一個人撐得住嗎?你還在流血……你還是先飲一點我的血吧……”相安又開始落淚。

    淩迦無奈,隻得稍稍愈合了一點傷口,“無妨,你看有些地方血已經凝固了!芍赤草極難辨認,我與你同去!你且扶一扶我。”

    “好!”相安擦幹眼淚,將淩迦扶起。奈何她實在單薄而嬌小,根本撐不起淩迦。淩迦扭頭忍過笑意,盡量不壓著她。

    行至青丘城下,淩迦想著八荒高位者都認得他,於是待將將與相安形容完無極草的模樣,便索性昏了過去。他原想著相安應將他置於城樓,然後去河邊采藥。反正根本沒有此藥,待她找上一陣,他以術法自愈再找個理由蒙過去也便罷了。

    然而他失算了。

    半日前還慌的不知所措,急得梨花帶雨的少女,二十二萬年來,麵對著兩扇緊閉的城門,首次持了君威。

    城樓上的守將要她報上姓名,可是“相安”二字當真如淩迦所說,如今洪莽源大抵沒有幾個人識得。縱是知道,也難相信居於大宇雙穹數十萬年的少主,會突然無聲無息出了穹宇,來到自己麵前。

    是故她迴得周全:“傳報你們始祖姑逢,來人相安,執日月合天劍,要他即刻來見。”話畢她化出寶劍,揚在手中,隻道:“看仔細,劍柄含日刻月。”

    城樓四名守將被相安氣勢所迫,彼此相望,終於一人出列道:“我八荒始祖姑逢神君,已於三萬年前羽化,來者到底何人?”

    “姑逢羽化了?”相安驚了一驚,卻因顧著一旁昏迷的淩迦,也沒有功夫多想,“傳碧清來見!”

    “碧清殿下身體抱恙,已多年不見外人。”

    “八部司法之神安在?”

    “皆在!”

    “將城門打開,讓他們即刻來見!”相安心頭急切,已然動怒。

    不過片刻,八部蠻神匆匆趕來,待見到相安真容,個個惶恐下跪。

    相安免了他們大禮,勉勵扶起淩迦,道:“我私服而來,除卻如今的掌事者,不必再驚動他人。淩迦神君受了重傷,需以九幽河畔的芍赤草根治。你們傳令部下,即刻采摘。”

    “芍赤草?”

    相安遞上方才空隙間,按照淩迦所訴描繪的圖紙,遞了過去。

    “臣等領命!”

    如此,東江、飛流兩人親自接過淩迦照顧,其他六人各自率領部下於九幽河上尋找草藥。

    待將淩迦送入青丘大殿,來人一身白袍,神色匆匆,扶住了淩迦。

    “在下桑澤,姑逢始祖坐下第三代傳人,見過相安少主!”

    相安看清桑澤麵容,不由呆了呆,隻覺得他一雙眼睛像極了詠笙。隻是到底心係淩迦來不及思慮,隻道,“無須多禮,還望桑澤神君照看好淩迦神君。我去去就來!”

    “相安少主,你去哪裏?”桑澤將淩迦扶往座上,一時分不開身,隻對著東江、飛流道,“趕緊跟著少主,護好她安全!”

    待東江和飛流離開大殿,桑澤轉過身來,發現淩迦已經醒來,正悠悠飲著茶水。

    桑澤搖著扇子笑道,“兄長,苦肉計可是十分受用?”

    “尚可!”淩迦合了杯盞,抬起頭來,“你如何也在這?阿禦和詠笙也來了?”

    “自然都來了。在我王兄處與珺林玩玩鬧呢。我這不是化出人形了嗎,又即將與阿禦閉關。抽

    個間隙,迴來報個平安。”桑澤望了眼淩迦,搖著扇子上了二樓,朗聲道:“正好也讓笙兒出來散散心,紓解紓解!”

    “紓解?打上一頓便好了!”淩迦沉沉放下杯盞,亦上了樓,同桑澤一起眺望九幽河。

    隻見九幽河上,數百兵甲,皆彎腰低頭在尋找些什麽。期間有人拿著東西捧給一個穿著一身青衣的女子,那女子略看過,輕輕搖搖頭。數次之後,女子更加焦慮。揚手召來八部蠻神中,似在交代些什麽。

    桑澤凝了術法,方才聽清,遂而大驚,“兄長,你可聽到了,若尋不到芍赤草,讓他們提頭來見。你這求個姻緣,如何要我八荒都賠進去?”

    “詠笙在七海多年,惹了多少禍端,本君收點利息還不行了!”

    “天下哪有什麽芍赤草?框人家就不能做全套了嗎!”桑澤嘀咕道,“到底未曆□□啊?”

    淩迦也不看他,隻冷笑了一聲,推掌化靈力送入九幽河畔。桑澤呆了呆,果然沒多久。便有士卒捧了藥草給相安查視,相安終於露出笑靨,直奔城樓。

    淩迦轉身靠在座椅上,押了口茶水淡淡道:“本君花中過的時候,你祖父姑逢還在人間曆劫,你父君還未出生。”

    桑澤攏了扇子,點點頭,“桑澤受教了!”遂而轉身下樓。

    “做什麽去!”

    “去給你迎一迎相安少主,同她說一說你當年萬花從中過的事情!”

    淩迦又飲了一口茶,隻道:“阿禦說將半生修為渡給你,自是極好的法子,隻是若無本君丹藥加持,怕生萬一。你是知道得,到底她當日一下吞了四顆人世帝王丹……”

    “方才口誤,我原是要去告訴相安少主,你傷的快不行,即將羽化……”

    “阿諾——”那是極淒厲地一聲!

    桑澤著實被下了一跳,隻望著淩迦道:“相安少主?如何這般快?阿諾是誰?”

    “雪毛犼!”淩迦甩了甩一手的茶水,往樓下望去。

    “阿諾是雪毛犼,雪毛犼又是什麽?”

    “你給我閉嘴!”淩迦起身趕忙於二樓設了一層屏障,“定是你方才什麽不行、羽化亂七八糟的話,讓她聽到了。去給本君收拾幹淨了,若是處理不好……你知道後果!”

    桑澤尚未反應過來,自然來不及馭氣便被淩迦一把生生扔出仙障,整個人便狼狽不堪,偏偏又與直奔上來的相安撞個滿懷。

    “桑澤神君……你……你這個樣子,是不是阿、淩迦傷勢更重了?你方才說誰不行了,誰要羽化?他人呢,你讓我見見他……芍赤草,芍赤草我帶來了,要怎麽救他,你告訴我……

    桑澤攔著相安,心下暗思,兄長啊兄長,你委實造孽,把好好一個姑娘嚇成什麽樣了。想雖這麽想,卻還得硬著頭皮陪著一起造孽,“少主莫慌,淩迦神君確實傷的重了些,你走後,傷口處又開始血流不止。方才我將將給他渡了靈力,總算是止住了。芍赤草帶來了便好,隻是需要將草碾碎化汁,碎渣外敷,汁水便服便可痊愈了。隻是這活精細,侍者多少粗糙……”

    “無妨,我自己來便好!他……真的沒事?他能撐住嗎?我看一看他可以嗎?”

    相安蒼白著一張臉,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桑澤看著恨不得一掌破開仙障將淩迦拉出來。

    “自然可以!”桑澤揮袖斂去仙障,朗聲道,“淩迦神君此刻正安睡,少主且看一看便罷了,莫擾到他!”

    相安點點頭,“我隻看一眼,不會擾到他。”

    距離床榻一丈之地,相安停住了腳步。她看著床榻上自己魂牽夢縈了萬萬年的男子,一直是她心中最高的神祗。大宇雙穹孤寂沉默的清修歲月裏,他是她生命裏唯一的期待和色彩。閉殿封宮的二十二萬年,他更是成了她全部的思念和夢想。

    相安的淚水就沒有停止過,糾纏著她忽然浮現的笑意,已經辨不出神色,唯有她的呢喃在屋中如同漣漪般層層蕩漾開去:如果我沒有離開穹宇,你便不會被我傷成這樣,是不是?

    桑澤實在忍不下去,隻道:“少主,您可以近些看一看他!便是摸一摸也無妨的。”

    “不必了!”相安擦幹了眼淚,朝桑澤笑了笑,“還望神君看顧他,我去磨藥!”

    “那您留在這邊研磨吧,也吵不到他的!”

    相安沒有說話,隻搖搖頭,轉身下了樓!

    桑澤看著相安背影,簡直目瞪口呆。唯有身後淩迦額聲音沉沉響起!

    “你說她心裏明明有本君,卻又為何,要這般拒本君於千裏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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