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迦踏上巫山時,散花殿大門已然打開。白衣紫帶的神女難得立在山巔,親迎客人。

    “乍一看,禦遙聖君倒委實像是在迎接本君。”淩迦直入大殿,“進來吧,少裝模作樣,誰還不知道你在等小狐狸。估摸著馬上就過來了!”

    “兄長看到他啦?都快三萬年了,他總算化出人形了。”

    “嗯——”淩迦喝了口涼茶,“我給你們夫妻養兒子也快三萬年了,你們倒是落的清閑。”

    “我也想接笙兒迴來,可是他不願意,說七海地廣物博,兄長又待他極好……”禦遙偷看了一眼淩迦,“如此,隻能辛勞兄長了!”

    “巫山不過尺寸之地,比不得七海地廣物博,你舅舅又及疼愛你,養你這般大,定要留在七海好好侍奉你舅舅……”淩迦都懶得再說下去,隻道,“數百年前,你這番話我可是牢記至今日。阿禦,年歲見長,你的臉皮也是愈發強厚!”

    禦遙理了理衣袍,抬眼望天,眼角正好瞥見桑澤端著吃食進來。便急急走上去,接過來。

    桑澤愣了愣,“我來便好!”

    禦遙衝他擠擠眼睛,搶過托盤,奉給淩迦。

    “兄長辛苦!阿禦謝過了!”

    淩迦自是不欲與她計較,倒是看著她手中的食物仿若想起了什麽,撿了個杏宵糍嚐了一口,暗自笑道:“我倒是忘了,這裏便有個現成的廚子!”

    桑澤走上前來,恭敬得向淩迦拜了一拜,又化出甘華蜜奉上。

    “兄長,多少恩情盡在酒中了!”言罷將一杯酒一飲而盡。

    淩迦看了他一眼,也沒客氣,接過甘華蜜,隻笑笑道,“有你報恩的時候!”

    “桑澤定萬死不辭!”

    禦遙七竅玲瓏之心,亦笑道,“兄長不會讓你萬死的,最多借你一雙手,做兩頓飯而已。”

    桑澤不明就理,望著禦遙。

    “日後與你細說!坐下來讓兄長看看,恢複地如何了!”

    淩迦也不言語,搭上桑澤脈搏。

    散花殿中有片刻的沉默,到底禦遙的聲音簌簌傳出,“相安……少主出了穹宇,你可要去迎一迎她?這滄海桑田的萬萬年,你的紅鸞星唯有在大宇雙穹的那些年,才是真正亮起的。一出穹宇,滅了倒也便罷了,卻明暗不定……”

    淩迦收迴手,“並未徹底恢複,到底吸食走獸精髓衍化的心髒比不了你自己的那顆。還需好好滋養,無事時還是化出原形,可快些聚攏靈力。這三月正值天地靈氣鼎盛之際,我留在巫山,給你護法,也好省些時間!”

    “如此有勞兄長了。”桑澤迴頭看著禦遙,安慰道:“無妨的,總比之前化不出人形要好上許多,是不是?”

    “嗯!”禦遙點點頭,“護山的上六路陣法,去練練,別生了手!”

    待桑澤走出殿門,禦遙繼續方才的話頭,“兄長該比任何人都明白……便是借阿禦麻痹了自己這麽些年,如今少主出了穹宇,便如新生。兄長大可與她重新來過,再續前緣。”

    淩迦沒有說話,隻化出他與相安的命格交予禦遙看。

    “福禍相依,緣劫相續。這不是當年母神批給她一雙兒女的命格嗎,我記得在十神分封盛宴上,相安曾親口所言。”

    “如今這八字現於天辰命盤,成了我與她的命格。”

    “這……”禦遙反應過來,“難不成,這是三個人的命格?”

    “對。”淩迦仰頭灌了一杯酒,“福禍相依,說的是她與相闕,血脈相連,死生一體。緣劫相續,說的才是我和她。因緣遭劫,劫後逢緣。”

    淩迦起身出了殿門,看著在陣法中操練的白衣男子,“她的命星一直閃爍不定,直到數日前才徹底亮出光芒。可是在她亮起之前,桑澤將星入命,大約先她半炷香的時間。”

    “星象之變,從來沒有兩星變化如此之近!”禦遙亦走到門邊,“可是桑澤和相安從未有過交集,如何會扯在一起?”

    “你忘了,相安最愛的那棵崔牙樹——”

    禦遙長歎了口氣,“他當年先是探取了培育崔牙樹的玄黃玉,後又植了崔牙樹根,可這未必牽強了些?”

    “我也不知,且先顧著桑澤吧。反正於公於私,桑澤於我們同樣重要。”

    “兄長……”

    “你無須歉疚。”淩迦晃著手中酒盞,“我與她隻能隨緣。但凡她能有一分靈力在身,我也可以像桑澤當初為你那般,逆天改命。可她偏偏沒有半分靈力,與凡人無異。屆時天劫若落在她身上,她便是灰飛煙滅的下場。所以,再微小的可能,我也不敢踏錯半步。如今我且留在巫山,先醫治桑澤吧。”

    “我明白了,兄長觀星象,窺天命,便無法再主動,亦無法去接她,隻能等她自己走到你身邊。”

    淩迦笑得無力,“我不看星象,就無法知她安好。可是知曉了天命,便無法在第一時間去護她。我怕破了這一段塵緣,給她招來更大的劫數。”

    “兄長——”禦遙望著淩迦良久,才吐出兩個字,給他斟上了酒。

    淩迦亦沒有再說話,隻轉身與她杯盞相碰,飲盡了杯中酒。

    北海淺攤,相安已經在此坐了數日,她看著臨水處自己的倒影,因借“荒字訣”進入了沉睡休眠的狀態,如今醒來,竟還保持著當年模樣。怪不得峽穀內遇見的那個孩子會叫她一聲“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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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那個孩子,便是一股酸澀之意直湧心頭,逼著眼淚瞬間落下來。隻是,那當真是一個極單純赤誠的孩子。明明峽穀之中,兩人各救了對方一次,算是兩清。他卻偏要說,相安對他的恩德大一些,非要結伴同行以此報恩。直到自己百般推說有要事在身,讓他養好傷,待的有緣再見,方才將他勸了迴去。

    如此思緒間 ,那張純淨如蓮的臉上消散了淚痕,露出一點久未的笑意。

    是阿諾和師姐的孩子,真好!

    雪毛犼給她撿來一些果子,遞給她時,卻是一副氣唿唿的模樣。隻拖著她的裙擺要往前走去。相安扯迴衣衫,揉了揉雪毛犼的腦袋,將果子塞了一顆給它吃,自己則有一口沒一口得啃著。

    “小雪,我們不能再往前去了,再往前北海水族高位者便要覺出我的氣澤了。我想了這些天,覺得還是沒有勇氣見阿諾。我若已經放下他,見見自是無妨。可是我、我偏偏還念著他,存了這樣的心思……況且,他與師姐的孩子都這麽大了,我不該再去打擾。”

    雪毛犼一個勁的搖頭,又拚命指著她的眼睛。

    “沒有關係的,隻要避開強光,一時半會出不了事的。”

    雪毛犼前足猛地踏地,眼看就要仰天發出怒吼,相安趕忙撲上去,“小雪,不許喊!會驚動諸神的。”

    相安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是擔心闕兒也會出穹宇,再傷到我。放心,六十四路星靈將接了我的旨意,設了陣法不會放他出來的。你容我緩一緩,平複一下心境,我再去見阿諾和師姐他們,求個法子控製闕兒。”

    得了相安這番話,雪毛犼才稍稍安靜下來,整個兒斜趟著,示意相安靠在自己身上。相安捋了捋它的白毛,又塞了個果子給它,“不躺了,走吧。我們到處走走,看看這洪莽源的風光。”

    雪毛犼眯著碧色的雙眼,歡快地馱著相安遠去。

    青衣的少女,臂間白紗披帛清揚。她隨手摘了葉片,含在口中吹奏,一路竟是百獸遠觀避讓,千鳥低飛襄助遮光。

    雪毛犼迴頭呢喃,少女才迴過神來,吐了吐舌頭,趕忙棄了葉片,停止吹奏。待雪毛犼轉過頭正準備繼續前行,卻硬是生生被人攔住了去路。

    “詠笙見過姑娘!”擋路的少年,白衣勁裝,箭袖銀領,自是一段風華意氣。

    “你如何又在這裏,可養好傷了?”

    “好得差不多了,看見姑娘離開北海,是故匆匆而來。”

    相安收了雪毛犼,走過來,“好得差不多,便是沒有好透,這般出來,不怕家人著急嗎?”

    “無妨無妨,我自小便是放養……”

    “等等,我離開北海不過半日,你是如何知曉的?”

    “我……”詠笙轉過身去,懊惱得撓著頭,隻怪自己一時嘴快說話沒過腦子。

    “你監視我?可是在我身上設了水鏡?”

    “我、我……”

    “放肆!”相安難得動怒。

    隻是這一動怒,剛剛按令隱去身形的雪毛犼便瞬間出現在麵前。詠笙尚未反應過來,已被雪毛犼一腳踢飛了出去。

    “小雪,住手!”眼看雪毛犼就要一掌踏上詠笙胸口,相安急急喚著。

    “我、我……就想知道你叫什麽……”詠笙捂著胸口撐起來,與相安隔著數丈之地,有些委屈道,“我是設了水鏡在你身上,但我以性命起誓,絕無半分歹毒之心。不過怕你一人行走,又無靈力在身,好及時保護你!”

    “你保護我?”相安笑出了聲,走近詠笙,“你看你這樣子……罷了,先讓我看看你傷口,小雪腳下可是從不留情的。”

    “不,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你如何非要知道我叫什麽?”相安解開詠笙衣衫 ,隻見胸口處一片青蒼色,顯然小雪用了全力,而原本數日前被生魂襲擊得地方,傷口也裂開了,縷縷黑氣撲棱著要往新的傷口出用去。

    “小雪!”相安急忙換來雪毛犼。雪毛犼隻得巴巴從眼中凝出一顆丹藥,交給主人。

    “快咽下。”相安將丹藥喂給詠笙,“”這傷的不淺,若隻是小雪弄出的傷口,吞了這藥歇個三五日也便痊愈了。如今兩處傷口混在一起,隻能護你一時安好……你趕緊迴去,讓你父母醫治!”

    “當真傷的嚴重?”詠笙言語恐慌,十足一個無助的孩子,隻道:“我不能迴去,母親最是嚴苛。平日打架贏了也罷了,若是輸了被傷了,求她醫治,總得先被罰一通才算完。”

    “這……”

    “母親說,她一生未有敗績,丟不起我這樣的人!”

    師姐的確是這幅性子,相安心中暗思,咬牙道,“那你父君呢!”

    “莫提父君,他最是唯母親是從。母親說一,他絕不會說二,他們都不會管我的。”

    “這是什麽話,你是他們的親兒子!”相安有些氣惱,“我親自送你迴去,與你父母說明。”

    “真的?”

    “當然,你傷成這樣,隻有你父母治得好你。你別怕,有我在,你父君母親都不會罰你的。”

    “嗯嗯,我不怕!”相安帶著詠笙一同坐在雪毛犼身上,拍了拍雪毛犼的腦袋,“小雪,我們去毓澤晶殿。”

    “不不不,去巫山!”詠笙糾正道,“父君母親此刻皆在巫山。”

    相安歎了口氣,“好吧,去巫山!”

    一路上,相安掛念詠笙,時不時迴頭望他,唯恐他支撐不住。

    詠笙自是極其配合,相安不轉身時,他便輕碰她隨風揚起的發帶,恨不得她能有一根青絲掉落,許他偷偷藏起來。待相安迴頭看他時,他便做出一副乖巧忍痛的懂事模樣,還不忘反過來安慰相安,“我沒事,不要緊,很快就到巫山了……”

    相安默默額首,隻盼著能將他早些送至巫山,別落下什麽病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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