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相闕抱著相安走遠,白姮方才迴過神來。猛然想起還煎著藥,不驚嚇了一跳,果然煎過了頭,隻得重新煎來。然而心中仍不住惶恐,君上再三叮囑,相闕飲藥切不可錯過時辰。如此,白姮一邊配藥煎煮,一邊看著天色,隻盼著不要有什麽意外。

    白姮端著藥尋遍“垚光閣”,沒有發現相闕,心中頓時不安起來。

    瓊音閣?

    她猛然想起,相闕是抱著相安迴去的,此刻應在相安處。她鬆下一口氣,端著湯藥匆匆趕去。

    然而一出庭院,她豁然收住了腳步,夜色昏沉,弦月如鉤。

    她抬頭遙望天際,月偏西而出,月麵亦朝向西方,她掐指算來,今日乃初七,實乃上弦月。

    少主!

    果然,待她奔至瓊音閣,相安撕心裂肺的聲音正傳出來。雪毛碧睛犼亦在門外長吼,雙目之中綠色箭矢噴射在殿門之上,奈何那兩扇琉璃大門,根本紋絲不動。

    隨著相安的痛唿一陣高過一陣,白姮祭出法器“含木纓”撞擊殿門,奈何除了激起一點煙塵,半點用的沒有。

    雪毛碧睛犼仰天長嘶,掀起項上銅鈴,噴出業火燒門。突然間,一襲黑影閃過,拂袖揮下玉清水,滅了業火。一掌震開了瓊音閣地大門。

    “君上!”看見淩迦,白姮一顆心稍稍安定下來。

    然而,待看清瓊音閣內場景,白姮嚇得捂住了嘴,整個人說不出一句話,亦無法踏進一步。

    相安的指尖到腕脈都被挑開了,白姮看得清晰,那不是被刀刃剖開的痕跡,而是被人牙齒生生咬破的傷口。而此刻,相闕已經咬上她的脖頸,一口一口飲下她的鮮血。

    “阿諾!”相安掙紮著,眼淚簌簌留下來。

    許是受到了侵擾,相闕迴過頭來,一雙血色的眼睛狠狠盯著淩迦。淩迦彈指封了他的穴道,頓時他恢複了一絲清明,待轉身看見已經氣若遊絲的相安,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姐……姐姐……”相闕擦過自己嘴邊的血跡,想要伸手碰一碰她。

    “離她遠些!”淩迦一把抱過相安,轉身對著跪在地上的白姮道:“原以為你是個穩重的,如今太令本君失望了!”

    “臣下有罪,是臣下未盡職責,臣下……”

    “將他扔入清潭寒玉池,清醒清醒。你若洗不淨他周身戾氣,便無須再來見本君,用元神生祭了他便罷。”

    “是……臣下領命!”

    “阿諾……不……不關她的事……”

    “你少說話!”

    禹霄宮內,淩迦將相安置於“冰炭黃檀”上。

    卻不料相安尖叫著,整個人拚命往他身上縮去,“冷……不要睡上麵。”相安帶著哭腔,委屈的像個孩子。

    “這樣都冷嗎?”淩迦隻得重新抱起她,將她放在普通床榻上,先止住了她脖頸上的血,亦給她恢複了些元氣。

    “如今還冷嗎?”

    “嗯……比那冰炭上好一些。”

    “冰炭黃檀外邊確實是三尺黃泉堅冰,內裏卻是七重紅蓮業火,是療傷修元的上品,你若能躺上一夜,這身傷便都好了。”

    “不要……太冷了。”

    “罷了,如今你受不住那寒氣。”淩迦望著窗外一抹上弦月,轉身給相安醫治手上的傷口。

    十指連心,當是極疼的。

    隻是當淩迦給她的第一根手指指尖抹上藥,相安尖利的叫了一聲,卻被淩迦狠狠瞪了一眼後,相安便再也不敢開口,隻忍著一身汗從額間鬢角一直濕透到胸口後背。

    如此,兩人都沉默著。待十指都擦傷藥,淩迦便凝成術法想要給她快些恢複。奈何相安縮了縮,從他手中抽迴了自己的手。

    “別……養一養就好了。你頻繁耗損修為,會壞了根基的。”

    “治你這點傷,還不至於……”淩迦拉過相安,本欲說下去,隻是一抬頭,方看見她一身的汗,頓時有些懊惱,“疼成這樣都不吭聲嗎,你忍著做什麽!”

    “我怕你兇我!”

    “你要是真怕,方才瓊音閣中喊那麽大聲做什麽?”

    “那、那是求救!也不是喊給你聽得,就是喊給你聽你也聽不到啊,你不是去衍化十神了嗎?”相安反應過來,“對啊,阿諾,你不是不在大宇雙穹嗎,你幾時迴來的?師姐她們都迴來了嗎?”

    “還沒,我先迴來了。”淩迦歎了口氣,繼續給她醫治手腕間的傷口,看著那兩排尚未消去的牙印,到底騰起怒火:“你就任他咬成這樣嗎?”

    “其實不怪闕兒,今日湯藥晚了些,我看他實在難受,便挑破指尖血喂他的。母神說我的血可醫病驅毒,若得煉化更有起死迴生之效。可是為何對闕兒半點用也沒有,反倒還刺激了他?阿諾,他方才那個樣子,根本沒有半點神澤仙氣,他那分明是極其深重的怨念之氣。為何會這樣?他是我的親弟弟,是母神之子,他應該同我一般,留著純正的神族之血,有著純淨的神澤之靈,如何會這樣?”

    “阿諾!”

    “阿諾,你怎麽不說話?”

    “今日之事也不怪白姮,是我纏著她聊天,耽誤了時辰……”

    “那母神有沒有告訴你,你的血,流而不可再生,旁人也無法過血給你。等血流盡了,你便該羽化了。”淩迦歎了口氣。

    “可他是我弟弟!”相安咬著唇口,眼見淩迦怒氣未消,隻得轉口道,“我保證下次再也不這樣了,保證不讓自己再留一滴血……我保證……阿諾,你別生氣了,我保證不再給你添麻煩!”

    “我沒嫌你麻煩!”淩迦怒不可遏。

    相安徹底被怔住了,望著他半天沒緩過勁來。

    淩迦方才意識到自己失態,隻拂袖給她換了身幹淨的衣衫,轉過身輕哼了一聲:“你要是不麻煩我,估計我麻煩更大!”

    “什麽?”相安本想扯一扯他衣袖,想起一手的傷,隻得用手背蹭蹭他臂膀,“阿諾——”

    “嗯。”淩迦迴過神來,到底還是以術法催化愈合了她的傷口。

    “你還未告訴我,闕兒為何會那副樣子,我的血為何醫不好他 。”

    淩迦望著相安,第一次,他如此長久地凝望她。她的一雙眼睛,雖沒有禦遙的端莊威嚴,迫人神韻,卻是極其的純澈潔淨,仿若高山雪嶺之上的一汪碧水。初看時自是無趣無波;可是若長久凝望,卻讓人沉溺而不自知。

    “阿諾——”

    “你可覺得冷?”淩迦答非所問,隻化出一件立領風毛的鬥篷,給相安披上。

    “嗯,是有一些。”相安本想接過鬥篷,不料被淩迦拂開了手,隻好由他給自己穿好。因要衣領處有盤扣,淩迦便自然地湊上前來。相安有些局促地往後靠了靠,“阿諾,不若你話出一點禦寒之氣吧。許是方才流了許多汗,尤其是後背心,特別的冷。”

    淩迦本還在係扣的手頓了頓,卻也沒有看相安,隻道:“從瓊音閣抱起你開始,我便化出了禦寒之氣。”

    相安愣了愣,“那許是我今日受傷之故吧!”

    “不是的,是你打開靈力之源滋養你弟弟,留下的痛疾。他除了吸盡你全部的靈力,在我帶他出來時,已經開始吸食你的血肉。所以你才會覺得後背空虛,體寒。上弦之月,又是陰氣最重之時,想來你會更加畏寒。”

    “母神同我講過,我若身體出現痛疾,整個人便和凡人無異。是故今日我之血於闕兒根本無用,是嗎?”

    淩迦撫順鬥篷上的風毛,“無妨的,左右每月不過上弦月這兩日。其他時間你還是擁有神澤之靈和神澤之血。隻是記得,以後這兩日,穿好這件鬥篷,你就不怕冷了。”

    “真的暖和多了,這是什麽做的?”

    “暖和便好!”淩迦看著那張埋在雪色絨毛中雖是蒼白卻仍然不失俏麗的連,突然想抱一抱她,卻到底隻是想一想。這樣的念頭很快就被他自己壓了下去。

    “我會幫你治好相闕的,你放心。”

    淩迦終究沒有告訴她,她以失去靈力之源為代價,救活那個的孩子,根本就是從地獄爬出的魔鬼。帶著一身的怨念和衝天的陰騭。相闕生而即死,未見天日便入黃泉,魂魄本該歸於混沌,和塵消散。偏偏她給了他新生,將他從黑暗之中拉中。他得了她至真至純的靈源,自是以她為光,可是生而無命的際遇已然讓他偏執而癲狂。要徹底洗去這一身怨澤之氣,來日歲月,隻怕無有寧日。

    果然,被術法禁錮著的扔在清潭寒玉池中的相闕幾經折騰,直到朝露漸起,晨光初透,方才在白姮的靈力安撫中安靜下來。一雙血色眸子亦恢複成最初的黑白分明。

    白姮跪坐在池畔,執著他的手,在他腕脈間直接化入丹藥。待他臂上兩條經絡散去黑氣,方才收迴靈力。

    “好了,殿下!”

    “我這是什麽情況,我身上怎麽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氣澤。”

    “臣下不知,君上說你隻需按時服藥即可。此番皆是臣下的錯,耽誤了送藥時辰,累殿下這般,還傷了少主。”

    “姐姐!”提起相安,相闕眉目柔和了些。“姐姐還好嗎?”

    相闕猛地要從池中躍起,卻因著池外仙障,被逼了迴去,“淩迦治好她沒有!”

    “殿下,殿下您放心。少主由君上看護著,不會有事的。”

    “由他護著——”相闕重新浸在池中,口中呢喃,瞥了眼白姮,冷笑道,“淩迦這次表現不錯,昨日裏看姐姐傷成那樣,可是把你斥責的厲害。說什麽來著……哦,要你生祭了元神呢?”

    “本就是臣下之錯,君上要罰,也是情理之中。”白姮低著頭,繼續給相闕療傷。

    “占了理是不錯。情嗎,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相闕抬起白姮下巴,“落花流水倒也不怕,怕就怕被無情踐踏。”

    白姮掙脫相闕的禁錮,膝行後退,“君臣之禮,知遇之恩,還望殿下不要隨意揣測侮辱。”

    “是麽?”相闕笑了笑,“你自己的心思,自己清楚。本座不過是同情你罷了。”

    白姮沒再說話,隻是長長唿出一口氣,重新迴到相闕身邊,默默醫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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