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裏鬧哄哄的, 幾個小男生一麵拿著玩具手木倉一麵相互追著跑, 嘴裏還piupiu配著音。

    坐在第二排的莊子旭卻慢騰騰收拾著書包, 認真無比地思考起離家出走的必要性。

    倒不是他個子矮,隻能坐第二排。實在是他比同班同學都要小上兩歲, 身高不占優勢。

    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一句他家那小心眼爸爸。

    一般男孩子到了一定年齡,都會比較崇拜爸爸, 跟爸爸更親, 莊家卻剛好相反。

    莊振宇防兒子跟防情敵一樣,每次莊子旭膩在徐朵懷裏撒嬌,或者得到來自媽媽的親親,他的眼神都會變得十分危險,然後不動聲色想各種辦法把兩人分開。

    前兩年莊子旭小盆友陪著爺爺去下象棋時, 一不小心在全然沒有人教的情況下, 準確地叫出了車、馬、炮、兵……展露出過人的記憶力。

    結果江湖上才剛剛有他的傳說,他就被自家爸爸踢去讀了小學, 美其名曰不能浪費天賦。

    所以人常說傻人有傻福,的確是有道理的啊。

    隔壁小胖墩兒一天天傻嗬嗬的除了吃就知道玩, 到現在從一數道一百還不會, 他爸爸就很喜歡他, 哪像自己, 哎。

    莊子旭把一搖就哐啷響的鐵質鉛筆盒塞進書包, 拉好拉鏈背在身上, 小小的身影寂寞而憂桑。

    就在昨天晚上, 他聽到自家巴巴跟麻麻說,小學的課程對他來說太簡單了,想讓他秋天跳級去讀四年級或者五年級。

    “咱們子旭很聰明,你讓他試試,我覺得他應該可以上少年班。”

    莊子旭心裏簡直嗬嗬噠。

    去上少年班,然後最好十一二歲就考大學,去學校住校,省的在家裏礙眼。

    他爸爸在坑兒子上,永遠這麽不遺餘力且精於算計,真是沒誰了。

    莊子旭繃著小臉,覺得為了與強權作鬥爭,自己應該果斷離家出走以示抗議。

    嗯,他都被逼得離家出走了,他媽媽一定會拿小拳拳使勁兒捶他爸爸一頓,為他報仇。

    暢想著那個美好的畫麵,莊子旭摸出口袋裏的零用錢數了數,感覺用不著去天橋底下表演胸口碎大石,自己應該也能成功狗個十天半個月。

    數完剛重新揣迴兜裏,突然有個稚嫩的童聲喊他:“子旭哥。”

    莊子旭渾身一緊,剛緩和少許的神色又繃了起來。

    前方不遠處,一個燙了一頭小卷毛的小姑娘已經掙開爸爸的手,噔噔噔跑了過來。

    “子旭哥哥,你放學了?今天誰來接你啊?姑父嗎?”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閃著光,看得莊子旭直想往後躲。

    這是吳澤坤家的閨女,吳夢妮。

    吳澤坤頂著催婚大軍的猛烈攻勢熬到近三十,終於給自己找了個媳婦兒。

    轉過年,他媳婦兒又給他添了個小閨女。

    吳家人丁不旺,本來見生了個閨女,吳澤坤還有些不高興。

    結果莊振宇一聽說他家生了個閨女,眼都紅了。那小眼神兒,就差明著說蒼天無眼,就你這德行,憑啥給你個可人疼的小棉襖。

    吳澤坤一看,瞬間滿血複活,感覺人生三十年,從來沒在莊振宇麵前這麽有麵兒過。

    為了保持這種優越感,也為了多看看莊振宇那眼饞嫉妒的模樣,他隔三差五就帶著女兒去徐朵家裏玩。

    然後炫耀著炫耀著,他就翻車了= =。

    他家閨女也不知道遺傳了誰,專門喜歡那長得好看的。一見莊家父子她就兩眼放光,小時候還抱著人家使勁兒往臉上吧嗒口水,氣得他都快冒煙了。

    這會兒見吳夢妮朝莊子旭狂奔而去,來接女兒學前班下課的吳澤坤臉一黑,趕忙跟了過去。

    莊子旭也是被這小胖妞塗口水塗怕了,有了心理陰影。

    眼見小姑娘就要撲過來,他眼珠一轉,一麵往後退一麵大聲道:“我爸爸說他今天來接我。他還說,你要是願意叫他爸爸,他就把你抱到我們家去,給我當妹妹。”

    “真的?”小姑娘眼睛一亮,吳澤坤卻氣得直想罵娘。

    自己生不出閨女,就搶他的,真是想得美!

    他上前抱起閨女就走,“你不是要坐蹦蹦車嗎?爸爸帶你去。”

    小姑娘自然不肯,扭得麻花似的,沒多一會兒,還扯著嗓子大哭起來。

    莊子旭遠遠站在他們身後,都被那哭聲吵得皺起眉。

    所以說妹妹有什麽好,又嬌氣又愛哭,簡直煩死了。

    真不知道他爸爸是怎麽想的,天天嚷嚷著要再給他生個妹妹。

    徐朵開車趕到帝都大學附屬小學的時候,就見自家兒子皺著小眉頭一臉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開門下車,“子旭。”

    比起早年的軟糯,她的嗓音裏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以及做了母親後特有的溫柔。

    “媽媽!”剛還想著要離家出走的小家夥立馬改變主意,背著小書包顛顛兒跑過來撲進她懷裏,“媽媽媽媽,你怎麽來接我了?子建哥呢?”

    可憐的孩子,這兩年被自家巴巴坑多了,已經習慣了周五放學莊子建來接他去莊父那裏。難得徐朵親自來接他,他還有些不敢相信。

    徐朵就把兒子抱起來,親一口他的小臉,“你子建哥去接你嫂子了,他們要結婚了。。”

    莊子建的確要結婚了,或者應該說,他終於要結婚了。

    他和女友安寧相識於六年前,戀愛也談了有五年了。

    隻不過畢業後安寧出國深造兩年,他則留在國內發展事業,如今已經混得有模有樣。

    現在安寧迴來了,他也掙下了足夠豐厚的老婆本,婚禮自然要提上日程。

    已經年過八十的莊父沒想到自己還能看到孫子結婚,高興得現做了一套嶄新的中山裝,穿著問徐朵:“怎麽樣?好看不?不給咱們子建丟麵子吧?”

    “好看。”徐朵笑著點頭,“爸你這套衣服做得好,穿著特別有精神,一點都不像八十多歲的人。”

    原書裏莊子建大二那年,莊父就去世了,這讓他一度覺得很是遺憾。

    如今在靈氣的滋養下,莊父身體康健,比十年前看著還硬朗。徐朵不敢保證他一定會長命百歲,但看完孫子結婚再看重孫子出生,還是沒問題的。

    莊父這兩年最疼的就是莊子旭這個小孫子,最可心的則是徐朵這個堪比女兒的兒媳婦。

    聽徐朵說好看,他臉上的褶子立馬笑開,又問她:“那你看我這頭發要不要染一下?”

    早年他受到迫害,十年間頭發全白。這幾年調養得好,又神奇地陸續長出了些黑發。

    徐朵笑著幫他理了理領口,“不用染,爸你看起來年輕著呢。”

    莊父就滿臉愉悅又照了照鏡子,才把新衣服脫下來,“放好,留著子建結婚穿。”

    “哎。”徐朵應一聲,忙接過利落地疊起來。

    莊父眯眼看她忙活,恍惚從她身上見到了妻子年輕時候的模樣。

    “小徐。”他輕輕喚。

    “怎麽了爸?”

    “當初你和振宇結婚,我也沒親自到場,委屈你了。”

    不,其實她活了幾輩子,雖然老公孩子都有了,卻沒真正結過一次婚。

    徐朵手下動作頓了頓,又很快恢複正常,“那有什麽好委屈的,振宇哥待我好就行了。”

    雖然因為原生家庭的關係,她之前對婚姻對感情都沒什麽期待,甚至有些抗拒。

    但從現代穿過來的姑娘,哪個沒見過幾場或浪漫或奢華的婚禮?

    更別提徐朵在修真界的時候,還跟著掌門爹參加過結丹真人的雙休大典,為種種仙家手段而驚歎。

    所以沒有婚禮,她不是沒遺憾過的。

    隻不過想想七幾年結個婚其實也沒啥正式的婚禮,這些年她又過得充實而幸福,這一點遺憾就漸漸淡了。

    倒是臨近九零年的今天,十幾年的改革開放已經為國內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僅外國的新鮮東西傳進了國內,燙頭、西裝和婚紗也逐步走進了人們的生活。

    莊子建的女友安寧剛從國外迴來,莊子建就為他準備了一場西式的婚禮,還專門找人定做的婚紗。

    身為為莊子建操持婚事的女性長輩,徐朵有幸也量身做了一套禮服。用莊子建的話說就是沒有婆婆,她這個嬸嬸就得臨時充當婆婆,一定要鎮得住場麵。

    徐朵有些好笑,但沒有推辭,很給這個侄子兼徒弟的麵子。

    誰知婚禮前幾天,去試禮服的時候,新娘安寧居然臨時有事無法到場。

    “小嬸嬸,你和寧寧身材差不多,你就幫她試一下婚紗吧。”莊子建求她。

    她和安寧個子雖然差不太多,但在身材上還是有差別的。

    徐朵覺得莊子建這純粹是在胡鬧,“婚紗這麽重要的東西,哪能別人幫著試?你還是等寧寧有時間了,讓她親自過來試穿吧。”

    “那還得等兩天,小嬸嬸你就幫她試一下吧,我看看長度合不合適就行。萬一長度不合適也能趕快改,省的到時候時間不夠,耽誤婚禮。”

    莊子建軟磨硬泡,徐朵總算答應幫他試一下婚紗的長度。

    可潔白的婚紗上身,居然完美地貼合她的身形,一絲不差。

    徐朵皺起眉,“尺寸是不是弄錯了?”

    她到底是生過孩子的女人,腰肢雖然依舊纖細,胸圍和臀圍卻比安寧大不少。

    她穿著正好的衣服,安寧穿上,估計胸和屁股那裏都會鬆垮垮的不好看。

    徐朵正要把婚紗拖下來叫人稍做改動,莊子建卻一把將她按在了椅子上,“沒弄錯沒弄錯。婚紗都試了,小嬸嬸你再幫我試一下頭發和妝吧。”

    頭發和妝也能試?

    徐朵終於覺察出來有哪裏不對了。

    她想跟莊子建問個清楚,莊子建卻跟條泥鰍似的滑不留手,無論如何都不肯跟她說實話。

    就這樣,徐朵帶著隱約的疑惑,被細細盤起了頭發,又化了新娘妝。

    待一切弄妥,莊子建望著她皺起眉,“好像有哪裏不合適。”

    “哪裏?”徐朵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身上的婚紗和腳上的高跟鞋。

    “我也說不清楚,這裏沒有鏡子,我帶你找個有鏡子的房間,你幫我看看吧。”

    莊子建說著,率先出了房間,徐朵挑挑眉,也提起裙擺跟了出去。。

    兩人一路穿過走廊,來到盡頭一間房門前。

    徐朵突然愣住,“爸,你怎麽也來了?”

    莊父一身簇新衣裳,也沒答她的話,隻微笑著推開房門,“進去吧。”

    徐朵心有所感,轉頭朝屋內望去。

    入目就是一團團一簇簇的玫瑰與百合,還有鮮花簇擁中的紅毯。眉目如畫的男人一身筆挺西裝,靜靜站在紅毯盡頭望著她,唇角的笑意是那樣的溫柔。

    徐朵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

    她輕輕提起婚紗寬大的裙擺,邁步入內。一步步,緩慢而堅定地走向那個等著她的男人。

    歲月仿佛沒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已經三十出頭的女人,麵龐卻一如十年前那般嬌美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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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身白沙的襯托下,她肌膚如玉,比平時又多了層聖潔的美麗。

    不知不覺間,莊振宇伸出了自己的手,眼裏隻剩下那個正緩步朝自己走來的女人。

    當兩隻手交握的一瞬間,身後響起莊子建提高的聲音,“各位來賓,各位朋友,女士們,先生們,歡迎前來參加莊振宇先生與徐朵女士的婚禮~”

    徐朵終於再控製不住,淚盈於睫。

    原來不是婚紗的尺寸弄錯了,原來,這一切,都是這個男人早就計劃好的。

    她什麽都沒說過,他卻精心地為她補辦了這場婚禮,一場有鮮花、紅毯、婚紗和婆家人真心祝福的婚禮,一場雖然沒有賓客但同樣隆重的婚禮。

    徐朵望望眼前的男人,又迴頭望望正含笑看著他們的莊父和莊振華,心裏的感動像潺潺的溪流,帶著溫暖人心的力量輕淌過心裏每一個角落。

    隻是這種感動,隻堪堪維持到儀式結束就被好笑取代。

    當攝影師帶著相機進來為她和莊振宇拍婚紗照,莊子旭突然從門口鑽了進來,“等等,還有我呢,我也要和爸爸媽媽一起拍照。”

    他穿了一身小西裝,還打著小小的領結,臉蛋精致漂亮,像個小紳士。

    可惜他此刻的動作一點都不紳士。

    小家夥以不符合自己年齡的力氣,單手拎著個凳子一路豪放地跑過來,把自家爸爸往旁邊一扒拉,將凳子放在兩人中間飛快地爬了上去。

    他在同齡人中本來就算高的,站在高凳上,更是到了徐朵耳朵上麵。

    小家夥滿意地笑出一溜兒整齊的小白牙,伸出小胳膊摟住自家媽媽的肩膀,“好了,可以拍了。”

    被擠到一邊的莊振宇:“……”

    他這是造了什麽孽?

    為什麽好好的閨女變成臭小子了?為什麽!

    ※※※※※※※※※※※※※※※※※※※※

    莊子旭:妹妹有什麽好?又嬌氣又愛哭,簡直煩死了。

    兩年後——

    莊子旭: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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