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年的三十年國慶, 並沒有舉行大閱兵, 但臨近九月底, 帝都各地的節日氛圍還是日益濃厚。

    早在月初,農大就開始準備國慶聯歡會。身為少數女同胞中的一員, 徐朵毫不意外地入選了合唱團,周日到周四每天晚上都要去參加排練。

    這天她跟張文華吃完飯從食堂迴來,刷好飯盒稍作休息, 就準備往排練的教室去。

    誰知剛下樓, 張文華便被人叫住了,有個男生等在宿舍樓外麵,非要塞給她一兜子大白梨,“你辛苦了,這個給你, 對嗓子好。”

    說話愣頭愣腦的, 不過徐朵立馬就聽明白了,這又是個被張文華歌聲迷住的小男生。

    說起來張文華相貌雖然比較普通, 但一張圓臉生得還算討喜,還有一副難得的好嗓子。

    自從她被選上做合唱團的領唱, 這大半月來人氣飆升, 已經有好幾個男生對她表示過好感了。

    徐朵樂嗬嗬在一邊看著, 感覺風水輪流轉, 自己終於等到揶揄對方的機會了。

    想當年她還沒在學校兇名遠揚的時候, 這個愛八卦的貨可沒少看她熱鬧, 還掰著手指頭幫她數有多少追求者, 真是報應不爽啊嗬嗬。

    徐朵迴憶了一下當時張文華的表情,正準備等那小男生走了,就以牙還牙,好好調侃她一通。

    突然一陣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將周圍不少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哎快看,又有車開進來了,也不知道是找誰的。”

    “不會又是來找徐朵的吧?我之前見過有人開車來找她,也不知道她到底什麽背景。”

    “我覺得應該不是來找徐朵的,之前那車我見過,明顯跟這個不是一輛。”

    徐朵也循聲望去,入眼的卻是熟悉的車子熟悉的車牌號,還有車內熟悉的人。

    以前大佬來找她,車子從來都是停在校外,今天這是怎麽了?

    徐朵心中剛升起這個疑惑,車子一個刹車,停在了她不遠處。

    坐在車後座的男人迅速打開車門,露出沉凝著麵色的一張俊臉,“小朵,你現在有沒有時間?家裏出事了。”

    家裏出事了?

    徐朵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身體不太好的莊父,趕忙跟張文華說:“我家裏有事,今晚不去排練了,你幫我跟老師說一聲。”

    “行。”張文華捏捏她的手,“家裏的事兒要緊,你趕緊去吧,老師那邊兒我幫你請個假。”

    “謝謝。”徐朵匆匆道過謝,立馬小跑上前,頂著周圍人略顯詫異的眼神拉開另一側的後車門坐了進去,“家裏到底出什麽事兒了?是不是咱爸?”

    “不是咱爸。”莊振宇說,“是子建,他被人打傷了。”

    “子建被人打傷了?到底怎麽迴事兒?”

    如果隻是一點輕傷,莊振宇不可能這麽急急忙忙來找她。可莊子建雖然連她一隻手都打不過,但平常三四個成年男人還是能輕鬆應付的,怎麽可能受重傷!

    徐朵不免擔心起來。

    “我也是才聽說,還沒來得及問具體細節。”莊振宇握住她的手,“其他的等到了醫院再說,子建左臂和左腿都骨折了,他堅持要找你幫他接骨,不肯打鋼釘。”

    左臂和左腿都骨折了!

    徐朵眸中瞬間墨色翻湧,集聚起怒氣。

    能把莊子建打得多處骨折,估計對方不僅人多勢眾,還帶了家夥。

    單純打架哪能下這麽重的手,說是尋仇還差不多。

    一路無話,兩人迅速趕到醫院,剛進病房就看到了鼻青臉腫滿身狼狽的莊子建。

    少年臉上的傷已經被處理過了,塗抹著藥水而,額角纏著紗布,大概是縫了針。

    他眉頭深鎖薄唇緊抿,一副強忍疼痛的模樣躺在病床上,眼神中卻透著兇狠。

    病床邊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正在說莊振華:“都傷成這樣了還不趕緊做手術,現在是讓孩子任性的時候嗎?萬一耽誤了,留下什麽後遺症怎麽辦?”

    莊振華也很頭疼,“大夫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說說他,讓他盡快動手術……”

    正說著,徐朵和莊振宇推門而入,莊子建立馬看了過來,“小嬸嬸。”

    雖然平常總嫌棄對方熊,還經常折騰他,但見他傷成這樣,徐朵還是十分心疼。

    “子建。”她走到病床邊,剛開口,就被少年用完好的那隻手抓住了手臂,“小嬸嬸,是不是做手術打鋼釘,我以後就不能再習武了?”

    “不做手術,你以後連路都沒法兒走。”那戴眼鏡的中年男醫生又苦口婆心勸起來,“你骨頭斷了,不是骨裂,必須得做手術把斷裂的骨頭接迴去,……”

    莊子建恍若未聞,隻抓緊徐朵,“我知道你會接骨,還給王書記家本義叔接過,他現在好得跟正常人一樣。我不做手術,小嬸嬸你幫我接。”

    “胡鬧!”

    此言一出,不僅那醫生,莊振華都變了臉色,“我這腿就是當初找鄉下野大夫接的,你不做手術,你想跟你爸一樣當個瘸子,被人笑話嗎?”

    腿腳不方便的滋味有多不好受,沒人比莊振華這個切身體驗十幾年的更清楚了。

    要不是因為那條斷腿,今天看到子建被人圍毆,他這個做父親的早衝上去了。何至於隻能眼睜睜看著,等一瘸一拐跑到跟前,人都跑沒影兒了。

    莊振華腦海中浮現出自家兒子躺倒在地,被一群小子拿鐵棍木棒毆打的場景,既憤怒又無力。

    那群人跑掉後,原地還散落著好幾根斷裂的木棒。

    小兒手臂那麽粗的木頭棍子都打折了,足見對方用了多大力氣。他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再晚到一會兒,自家兒子會被打成什麽模樣。

    莊振華堅決不同意莊子建讓徐朵接腿,莊子建卻堅持。

    父子倆誰也不肯相讓,把那醫生也給氣著了,“你們要是自己能治,還來醫院幹嘛?我行醫二十年,就沒看到過這麽任性的病人!”

    莊振華一聽,立馬拍板決定,“做手術,馬上做手術,這事兒他說了不算。”

    “小嬸嬸!”莊子建急了,忙看向徐朵和徐朵身後的莊振宇。

    徐朵抬眸,語氣十分平靜,“你受傷的胳膊,還有腿,我都能接。但做手術會打麻藥,我接骨,那疼你就隻能咬牙挺著,你可想好了。”

    莊子建聞言,艱難地冷嗤一聲,“這麽長時間、我我都忍過來了,不差那一會兒。”

    “好。”徐朵放開他的手,來到他受傷的左腿前,抓住褲腿微一用力。

    隻聽“刺啦”一聲,染血的褲腿被她整個兒撕了下來,露出下麵血粼粼的一片。

    “小徐!”莊振華臉色一變。

    那男醫生也急急上前製止,“這位女同誌你要幹嘛?”

    然而徐朵一個抖肩縮臂,輕輕鬆鬆便躲開了兩人。接著她動作毫不遲滯,隻伸手在斷裂處周圍輕按了幾下,就出手如電,幹淨利落地將脛骨接了迴去。

    莊子建悶哼一聲,忙抓住病床的邊緣,用盡全部努力讓自己不要亂動,額頭汗水滾落。

    莊振宇見此,趕緊上前幫著按住他的肩膀,“子建你忍著點兒,再有一下就好了。”

    莊振華和那醫生怎麽也沒想到徐朵會有那樣的身手,都沒能成功近她的身,徐朵已經將莊子建的左臂和左腿全接迴去了,前後用時不到一分鍾。

    做完這一切,她才抬起頭,問:“衛生間在哪兒?我去洗個手。”

    沒人答話,莊振華和那男醫生都死死盯著莊子建露在外麵的胳膊和腿。男醫生更是氣急敗壞,直嚷嚷他們這樣亂整,是對病人不負責任,是在給他們醫院的工作添麻煩。

    “我接沒接好,你們檢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徐朵說。

    不等莊振華和那醫生說什麽,莊振宇已經轉身出病房,去叫了護士。

    很快,莊子建躺在擔架床上咕嚕嚕被推出了病房,莊振華和男醫生全跟了出去。臨走時麵色陰沉,看都沒看徐朵與莊振宇一眼。

    “咱哥關心則亂,你別太往心裏去。”莊振宇將手搭在了徐朵肩上,安慰道。

    “我知道。”徐朵不以為意地笑笑,又問:“振宇哥,你知道洗手間在哪兒嗎?”

    “我去幫你問問。”莊振宇剛要出去,又頓住腳步,“朵朵,子建的胳膊和腿沒事兒了吧?”

    “沒事兒了,和咱哥的腿比起來,他那點兒骨折好處理得很。”

    果然,一個多小時後,莊子建重新被推了迴來。

    他受傷的胳膊和腿上都被打了石膏,人看起來懨懨的,十分虛脫。

    跟著迴來的莊振華和男醫生則麵色複雜,一進門目光就定定落在了徐朵身上。

    “檢查得怎麽樣?”莊振宇明知故問。

    男醫生沒接他這話,問徐朵:“你學過接骨?跟哪位骨科老專家學的?”

    他是聽說過有中醫大夫會接骨,但從沒親眼見過。

    照他想來,就算會接骨,也該是經驗老道的老中醫,而非徐朵這麽個看著還不到二十的黃毛丫頭。何況徐朵之前動作太快,看起來實在有些草率。

    可檢查結果告訴他,莊子建的腿不僅接好了,還接得完美無缺,這就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男醫生的反應徐朵早有預料,她聞言笑道:“我是跟師父學過接骨,不過我師父隻是個鄉野大夫,並不是什麽老專家。”

    “鄉野大夫?”男醫生一愣。

    “是啊。”徐朵點頭,“我小的時候,他就住在我們村西邊,幫村裏人看病。”

    “原來高手在民間是真的。”男醫生自言自語了一句,又問徐朵:“你師父現在在哪兒?我想去拜訪一下他老人家,向他取取經。”

    “拜訪恐怕是不行了。”徐朵神色一黯,“我師父他過世好幾年了。”

    男醫生立馬一臉惋惜,“抱歉。”

    他本來還想再和徐朵說兩句,見莊振華和莊振宇都等在一邊,像是有話要說,又默默把話咽了迴去,改為交代一些注意事項。

    交代完,男醫生兩手揣在白大褂兜裏,出去了。

    莊振華就望向徐朵,鄭重向她道謝:“小徐,子建的傷麻煩你了。多虧你出手幫他接骨,大夫說子建的左胳膊和左腿已經沒事兒了,接下來隻要好好養著,不會留下後遺症。”

    “那就好。”徐朵笑笑,又嚴肅起麵容,問:“哥,子建是被誰打傷的?”

    聽她這麽問,莊振華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陰沉,“是沈明那小子帶人打的。”

    他腿腳不便,眼神兒卻好得很,一眼就瞧出了帶頭那人是前妻的侄子。

    自從莊家重返帝都,那小子沒少找子建麻煩,給子建添堵,這他知道。

    隻是後來莊家收拾了沈家幾次,沈家人不敢鬧得太過分,沈明也跟著消停了一些。

    原本沈明因為沒考上高中留級,已經和今年上高一的子建不在一個學校了,按理說應該不會再有交集。誰知道他這麽狠,居然跑去子建的學校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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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要一想到當時自家兒子遍體鱗傷躺在地上的慘狀,莊振華就咬牙切齒。

    徐朵一聽沈明這個名字,問莊振宇:“沈明就是沈汝真那個侄子?”

    “嗯。”莊振宇麵沉如水,唇角已然勾起冷笑。

    “上周子建沒過來習武,就是跟他打架受的傷,不過子建也沒讓他們好過就是。這小子大概是吃了虧,咽不下那口氣,故意報複子建。”

    嗬!

    做姑姑的一心想著迴莊家,隻恨不知該怎麽討好莊子建這個兒子,做侄子的卻一直拖後腿。也不知道沈汝真聽說莊子建被沈明打成這樣,會是個什麽表情。

    徐朵看一眼病床上,在鎮痛藥的作用下已經倦極睡著的少年,卷著胸前的辮梢壓低聲音,“振宇哥,那個沈明今年多大?”

    莊振宇正要仔細迴想,莊振華道:“這個我記得,他比子建大一年半。”

    “大一年半?那就是已經滿十八周歲了。”徐朵沉吟。

    “的確滿十八周歲了,”莊振華點頭,想到什麽,心裏一動,“小徐你是想……”

    徐朵點頭,“既然滿了十八周歲那就好辦了。子建傷得這麽重,讓醫院開個傷情鑒定,告他故意傷害沒問題吧?”

    “對,就應該告他,讓他坐幾年牢長長記性。”

    之前沈家那些手段都隻是惡心人而已,莊振華差點忘了,這次的事件已經不是所謂的家務事了。

    徐朵能想到的,莊振宇也想到了,甚至比她想得更遠。

    聽完他往病房的牆上一靠,突然笑了,“不算沈汝良那個下鄉時生的兒子,沈家明麵而上就沈明這麽一個被承認的孫子。你們說,沈家老頭兒會眼睜睜看著他去坐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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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佬:特麽我還沒動手收拾那熊孩子呢,你們就把他打成這樣,問過我的意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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