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莊家受難, 莊子建不過五歲, 莊振宇也才十一, 是最讓莊父放心不下的。

    私心裏,莊父其實挺心疼這倆孩子, 還對連累他們跟著顛沛流離有些愧疚。

    尤其是聽說莊家剛出事,莊子建母親就為了撇清關係,丟下他和他爸爸離了婚, 。而尋找莊振宇花了他不少工夫, 好容易人聯係上了,人卻已經在當地和個農村姑娘結了婚。

    這就讓莊父心裏有些不舒服了。

    身為一個錯過兒子成長、自覺失職的老父親,他恨不得把世間最好的全補償給兒子。

    結果寶貝小兒子不僅在偏僻的山溝溝裏吃了十年苦,還被迫娶了個媳婦兒。收到那些打聽來的消息,他當時就想, 要是振宇跟他說想要離婚, 不論如何他都會幫他達成所願。

    可去年迴來,小兒子雖然麵上淡淡的, 卻什麽都沒說,在家待了幾天就走了。

    接下來再從他嘴裏聽到有關小兒媳的消息, 他的態度便開始有了明顯的變化, 後來更是難得打電話給他, 托他幫忙查錄取通知書那事。

    當時他就覺得, 那姑娘能考全省第二, 首先腦子肯定不差。看兒子這架勢又好像已經上了心, 隻要品行可以, 家世什麽其實也沒那麽重要,這才願意叫兒子將人領迴家。

    隻是沒想到,倒是他一開始受主觀印象影響,小瞧了人家。

    人家姑娘不僅有才有貌,還是個練家子,甚至能製得住他那性格有些偏激的大孫子。

    這就讓莊父有些想見見人了,要是合適,把子建交給她說不定是個不錯的選擇。他們年齡相差得又不大,日後他若是不在了,也能相互有個幫襯。

    於是選在周五放學,徐朵要迴附近她二姐那去的時候,他叫司機開車,將他送到了農大門口。

    靜候了不多時,校門處便陸續有本地的學生背著包出來,準備迴家過周末。

    小姑娘也和一個圓臉女生手挽著手有說有笑地往外走,遠遠一看,長得實在漂亮。都不用費力氣尋找,一眼就能從人群中分辨出來。

    陪著莊父過來的老大莊振華見了就笑道:“應該就是那個穿白襯衫的,看著倒和振宇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沒親眼見到,我還真想不出什麽樣的姑娘能配得上振宇的相貌。”

    莊父沒說話,不過看表情,應該是對這個兒媳婦兒第一印象還算可以。

    “就是弟妹看著年齡應該不大,人也溫溫柔柔的像是南邊兒來的姑娘。我倒是有些好奇,子建說她不僅力氣大,還會功夫,到底是不是真的。”

    “應該是真的,不然也不能那麽短的時間,就把子建教得像模像樣。”

    莊父叫過自己的警衛員,剛打算吩咐兩句,讓他去試試徐朵的品性,那邊變故突生。一個在路邊站了許久的男人,猛地從拎著的包裏抽出一把牛角尖刀,朝著放學的人群就衝了過去。

    “去死吧!你們都去死吧!憑什麽你們就能讀大學?憑什麽!”

    莊父一驚,“小唐,快!快去把他攔下來,別傷了那些學生!”

    警衛員小唐應聲下車,那邊短短幾秒內,發狂的男人已經接連刺傷了兩名學生,正紅著眼緊追在一名女生身後,手中沾血的尖刀亂舞。

    “去死!都去死!憑什麽當初不讓我考大學?這個世界不公平!不公平!”

    學生們哪見過這架勢,當時便大驚失色,亂作了一團。

    那女生更是一麵尖叫,一麵慌不擇路奔逃,結果沒留神腳下一絆,摔倒在了地上。

    女生本就不比男人跑得快,這一摔,再想跑已經來不及。

    而此時,小唐距離事發地點,還有十來米的距離。

    眼見那男人麵容扭曲地提刀刺來,女生瞳孔放大,嚇得連躲都忘了。就在這時,一個嬌小的身影幾步掠至近前,抬腳便以一個刁鑽的角度,踢飛了男人手裏的刀。

    閃著冰冷金屬光芒的尖刀在空中劃過一個拋物線,“當啷”一聲落地,也讓不少呆愣住的人迴過了神。

    “是徐朵,好像是那個學作物的徐朵!”

    “嘶——這麽危險她也敢上前……不好,那男人轉移目標了!”

    說時遲那時快,見有人出手阻攔,那男人不顧手腕的麻痛,一拳就捶向徐朵的頭,“滾!”

    他不過中等個子,身形卻很壯碩,這一拳來勢洶洶,看著就嚇人。

    周圍所有人的心都跟著提了起來,和徐朵一起出來的張文華更是驚叫:“小朵小心!”

    然而麵對這勢大力沉的一拳,徐朵卻不慌不亂抬掌,輕飄飄接住了。

    接住了……接住了?!

    一片震驚的抽氣聲中,男人隻覺拳頭像是陷入了泥沼,無論如何用力,也前進不得分毫。

    “放手臭女表子!”他爆喝一聲,就要抽迴拳頭。

    小姑娘卻翻轉手腕,擒住他小臂輕輕鬆鬆便將他整個人掄起來,甩出三四米遠。

    伴隨著“砰”一聲重物落地,全場鴉雀無聲,隻餘男人痛苦的哀嚎。

    別說一眾沒見過什麽世麵的農大學生了,就連車上的莊家父子,還有警衛員小唐,都看得半晌迴不過神來。

    咳,不是小唐不敬業,這種時候還發愣,而是這突發情況實在太出人意料了。

    要知道哪怕是部隊裏身手最好那些尖兵,要摔個人也得用肩膀墊一下。這麽跟隨手掄個掃把一樣甩飛出去卻連氣都不帶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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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恕他孤陋寡聞,不僅沒親眼見過,聽都沒聽說過。

    也隻是一愣,小唐便迅速迴過了神,上前一把扭住那男人,將他反剪了雙手按在地上。

    任那男人如何掙紮,也隻能臉貼著地,口裏語無倫次地罵著不公平,為什麽當初他成績那麽好卻要取消高考,為什麽他們都能讀大學他家裏卻背著他撕了錄取通知書。

    嚷嚷到後麵,居然孩子一般嗚嗚哭了起來。

    對於這種自己過不好就要報複社會的人,不論他受到了怎樣不公平的待遇,徐朵生不起同情。

    她看了眼受傷的學生,見都沒有大礙,轉身走到張文華身邊,拿迴臨時塞給對方的包。

    懷裏一空,張文華這才動了動眼珠,合上大張的嘴巴,“小朵?”

    “嗯。”

    張文華卡卡卡轉頭去看了眼兀自在地上的男人,又卡卡卡轉迴來,“小朵,你掐我一下,快!”

    “幹嘛?”

    “別管幹嘛,先掐我一下。”

    徐朵就輕輕在她手臂上捏了一把。

    張文華:“一點都不疼,看來我真是在做夢了。不行,得迴去讓我爸給我開兩副藥吃吃,這大白天就開始發夢,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徐朵:“……”

    她就不該手下留情,直接讓這貨見識見識她的手勁兒。

    這邊才說了兩句話,已經有學生圍了上來,“徐朵,你是徐朵吧?”

    徐朵點點頭,“我是,怎麽了?”

    周圍立即炸鍋。

    “你剛才那一手太厲害了,是怎麽做到的?”

    “那人手裏還拿著刀呢,你不害怕嗎?我們當時都要嚇死了。”

    “你看著挺瘦的,怎麽力氣那麽大?”

    七嘴八舌,吵得人腦仁疼。

    甚至還有人感歎:“以前聽說你手撕了一頭五百多斤的老母豬,我還不信來著,沒想到你真這麽厲害。看來是我以貌取人,太膚淺了。”

    徐朵:“不,我並沒有做過那樣的事兒,我隻是……”

    誰知解釋的話才說了一半,那絆倒在地的女生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嚇死我了!嚇、嚇死我了……”

    接著又有人高喊:“周勵誌!周勵誌你怎麽了?”

    一下子壓過了她軟糯的聲音。

    然後,她眼睜睜看著剛剛還圍著她的那些人,立馬跑去安慰那女生,嚷嚷著將受傷的兩人送去醫院,原地隻剩下她和注意力也被吸引走的張文華兩人。

    徐朵滿頭黑線。

    這麽好的解釋機會,就不能讓她把話說完先?

    一群人手忙腳亂,等把傷者送去醫院,又去附近抱了警,徐朵已經背著包走了。

    小唐將那男人交給警察,又跟著做了筆錄,迴來見原地早不剩幾個人了,隻能滿心忐忑地向裝父請罪。

    “行了,事有輕重緩急,你做得沒錯。”莊父擺擺手,“迴去吧。”

    “那那位女同誌……”

    “不必試探了。”

    遇到這種危險的事選擇第一時間出手,而非冷眼旁觀,這樣的姑娘品性能差到哪裏去?

    何況她小小年紀遇事一點不亂,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從容淡定。不管是否出於對自己實力的自信都實屬難得,是個能幹得了大事的。

    振宇能娶到這樣的媳婦兒,無論開端如何,都是人生一件幸事。

    因為這場突發變故,父子倆迴去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莊振宇早到了家,莊子建則拿著兩片饅頭,纏著他討辣椒醬。

    “小叔叔,你就給我一勺吧。就一勺,我保證!我都要餓死了,你就給我點吧。”

    莊父一見,突然又覺得把孫子交給小兒媳婦兒這件事,還是慎重考慮一下比較好。

    莊子建是讓她吃得死死的了,因為要跟她習武,估計以後也沒什麽時間出去淘氣,可……

    以前好好一孩子,一從楊樹村迴來就開始挑食是怎麽迴事兒?

    難道徐家還能吃得比他們家好?真是邪了門兒了。

    他腳步一頓,莊振宇已經聽到開門聲望了過來,“爸,哥,你們怎麽迴來這麽晚?”

    “路上遇到點事情。”莊振華看莊父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就把在農大門口發生那一幕跟叔侄倆說了。

    莊子建一聽,習慣性就想說兩句難聽的,莊振宇的臉色卻沉了下去。

    “爸,哥,子建,你們先吃飯,我有點事出去一趟。”

    他說著,出門騎上自行車便走,好半晌,莊子建才反應過來,“這麽晚,小叔叔是要去哪兒?”

    “估計是去你小嬸嬸那兒。”

    “那他怎麽不把今天拿迴來那幾本書帶上?不是說要給那女人的嗎?”

    “什麽那女人?那是你小嬸嬸,我看你是揍輕了,一點禮貌沒有。”

    莊振宇滿心惦記著徐朵,哪裏還想得起那幾本書。

    他一路騎一路後怕,即使聽莊振華說她沒受傷,心裏也始終安定不下來。

    以往騎車要四五十分鍾的路程,他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下車連氣都不及喘勻立馬敲了門。

    “誰呀?”

    院子裏傳來小姑娘又軟又甜的嗓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讓他狂跳的心髒慢慢平複下來。

    男人吐出一口氣,“小朵,是我。”

    “振宇哥?”小姑娘有些疑惑,但還是來開了門,“振宇哥你怎麽這麽晚過來?”

    “進去再說。”

    莊振宇推著自行車入內,轉眼,便瞧見了屋簷下泡著的衣服,和盆裏隱隱泛紅的水。

    他心裏一緊,“小朵你受傷了?”

    “沒啊。”徐朵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今天迴來路上遇到點事兒,不小心濺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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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總覺得男人瞧著有些不對勁兒,走過去小聲問:“振宇哥,出什麽事兒了嗎?”

    莊振宇看一眼亮著燈的屋內,正自己翻著花繩玩的曉紅和一邊幫她補衣裳的徐英,一把抓住徐朵的手腕,“你進來,我有話跟你說。”

    可真把人拽進屋,關好門,他又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

    指責她不該見義勇為嗎?

    估計當時換他在場,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觀。

    但隻要一想到那樣嬌嬌軟軟窩在他懷裏,撒著嬌叫他振宇哥的小姑娘,要直麵一個發了狂的持刀歹徒,他心裏就有股無名火澆也澆不滅。

    屋內沒有開燈,但借著門上擋著簾子的玻璃隱約透進的微光,徐朵還是看到了男人天神恩賜一般的俊容上覆著的寒霜。

    他在生氣。

    意識到這一點,徐朵有些錯愕。

    大佬並不是那種情緒波動很大、喜怒都形於色的人,這種表情她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

    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他氣成這樣?

    “振宇哥,你吃飯了嗎?”徐朵嚐試著打破沉默。

    男人聞言,抿抿唇,說了句與此毫不相關的話:“以後做事別那麽衝動,小心傷了自己。”

    這話聽得徐朵一頭霧水,“我什麽時候做事衝動了?”

    莊振宇:“今天放學,農大門口。”

    “原來是為這事兒。”徐朵笑彎起眉眼,安撫地在他胸前拍拍,“放心啦,就那人那點身手,再來兩個我也不會受傷的。不過我倒是好奇你怎麽會知道……”

    話未說完,男人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肅聲,“小朵,上次救子建也就罷了,畢竟隻要力氣大準頭好就沒問題,這次可是個手持兇器的成年男人。”

    他緊了緊掌心的柔荑,初聽時那種心慌仿佛還在胸腔內徘徊,“這次是刀,萬一下次是木倉呢?萬一來個身手比你還好的呢?你有考慮過這些嗎?”

    小手被扣住的地方正是男人左側的胸膛,徐朵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說這番話時,比平時要更加快的心跳。

    她垂了垂眸,“振宇哥,你是在擔心我嗎?”

    “你是我媳婦兒,我能不擔心你嗎?”

    隻因為她是他媳婦兒嗎?

    徐朵一默,“我知道了,下次我一定注意,估量好對方的實力再出手。”

    徐朵向來說話算話,莊振宇知道,她既然承諾,就一定會注意。

    可明明該鬆一口氣的,不知為什麽,他這心裏依舊有些煩躁。然而徐朵已經不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複又揚起臉笑著問他:“來這麽急,你還沒吃飯吧?”

    “沒。”

    “那我這裏有餅幹,你要不要對付著吃兩塊?不知道你今天會過來,晚上沒預備你的飯。”

    徐朵故意將話題岔了開去,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結果雙休日過完,周日晚上才迴宿舍,她就接到了全體室友的熱烈歡迎和明天操場開會的通知。

    ※※※※※※※※※※※※※※※※※※※※

    n年以後,大佬為曾經被自己耽誤的時間,留下了心酸的淚水。

    “我真傻,真的。”他說,“我早知道媳婦兒會是這種反應,當初就應該直接將她壁咚、強吻,然後在她淚汪汪的控訴眼神中丟下一句‘你是勞資的人勞資讓你去冒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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